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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诗篇

2014-07-17第广龙

延河·绿色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灞桥大树

第广龙

命票

一个人戒了烟

过些日子,又在吞云吐雾

说还有多余的烟票

一个豪饮的人

喝不动了,喝一次倒一次

说没有酒票了

命票人人有

长短不一,用光了

没有地方补办

诗人有诗票吗

诗票有多少吗

有人在制造垃圾

有人默默地焚烧着

滴血的诗稿

对于真正的诗人

诗票就是命票

可以用另一种方式

在人间延续

纠结

我上班的大楼后面,是一个园子

苗圃的树苗密,个子也不高

花房里的花卉分类摆放,四季都有植物开花

也生长了七八株大树,随时送来

高低不一的鸟鸣,我曾下去漫步

气味潮湿,清新,大树下落满了

蓬松的落叶,花房旁有一台粉碎机

冬天的下午,持续粉碎树上脱落的树枝

持续在我的胸腔里轰鸣,苗圃边

是一个垃圾中转站,每天早上

有人不停往里头扔玻璃,不停经过我的心脏

我能骂人吗,我能大喊大叫吗

我买过盆花,却不能把粉碎机踢烂

也无法制止,玻璃尖利的破碎

似乎为了平衡,也为了抵消

我不能逃离,也不许选择

愿意不愿意,我都得一起收下

让它们,在我身体的内部纠结

颠倒

我也是,从那些年月过来的

算是有过亲历和见证,总觉得

在一些是非问题上,大家的观点

都会一致,却有人说反,说走样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就这样认为

(我已经变得理性多了,也感到也得允许

人里头的少数,持有其想法

全当善待一个,治疗无效的病人)

我不明白,竟然也有人相信

而且人数众多,如果不是在场者

倒可以理解,当事人也跟着颠倒

似乎丧失了记忆,忘却了当年

我无法探究原因,说为了得到好处吧

似乎不是,就乐于随从

而且极其绝对,我担心再过些年

真相被遮蔽,本来不容质疑的看法

变成了荒诞,大行其道的

是真实的谎言,就像我族

几千年历史中,许多关键场景

无法纠偏,难以还原

试试看

一场大病,就足以

终止,每个人的

所有顽固的

爱好

包括做爱

连饿三天

号称戒饭不戒烟的人

对馒头流泪

抱着大树

给大树磕头的人

砍倒了大树

给自己

打了一具棺材

一个人

为了把秘密

传给另一个没有出生的人

多活了二十年

才死

听歌

我常感叹,世上那么多好身体

被别人用了,而歌声不会

歌声不是剩下的,我还发现,天使的歌

没有恶魔的歌动听,我听的歌却不是

其中有脏歌词,也污染不了这眼泉水

在这个早上,这歌声穿过了

重重雾霾,用不化妆的嘴唇

让我把人间躲开

动机

早上就处于混沌之中,到下午

依然淤积不散,连着两天,雾霾深重

咽下颗粒物,看不清眼前路

我探出头,要在高空吸上一口

新鲜的空气,我没有那么长的脖子

我愤懑又急于记录下来,这散发着

粉尘味儿的生活,接着便对这个念头

产生了犹豫,过上几天,天气转好

人们摘下口罩,舒展身子在户外活动

再看看我的诗歌,由于失去了

现场的衬托,意义消退消减,只剩下

较劲的自我,倒显得动机不纯

心不老

我在老去,喜欢对方的年轻

却不能拥有,接近的胆量也不缺乏

却难以在月光下,经受太久的风寒

于是,我在想象中,拥有了心爱的姑娘

也承担了,她对我的嫌弃

人老的有多快,我的梦想未完成

扔掉了拐杖,也只能找一块石头坐下

看着花开花败,其中一朵

是我刚刚长出来的老年斑

步行过灞桥无关留别

桥头吃面,是的,有一家面馆

在这个早晨,我成为第一个食客

仅仅是肚子饿了,之前

我在灞桥走了三个来回

这是第几座灞桥了?最远的一座

也许走过李白和杜甫,如今相距不远

只是一处遗址,连废墟也没有留下

我来一趟,看一看

不送人,也不送自己

我不能假装感伤,也不会虚伪抒情

长安何在?桥下拦河,有了塑料大坝

水面因此宽阔,往北看

看见长安塔,这世园会剩下的物件

倒影在人工的水里虚幻又虚幻

灞桥镇上的人,有的未睡醒

却坐在门口,有的已把所有瓷器擦拭了一遍

镇子大,人少,这不影响

一次又一次不仅仅是物是人非的改变

送别和归来都太容易

翻了一个身,新的就成了旧的

柳树呢,柳亭,柳雪

都是路牌上的名字,河滩里

又开挖规划出了湿地,一些人打着凉伞在钓鱼

柳树是有的,大的,小的

不成行也罢,总归散布了几棵

夏天大热,树下有阴凉

我且待在树下,哪怕我的身子

不能被完全罩住,对了

桥头面馆的面确实可口

下次来,再吃一大碗

白开水

大早上,我喝下

一大杯白开水,胃里空空

每天喝,在蓄水

胃成水库了,可以养鱼吗

却冲淡了:宿醉的残酒

梦的片段,和一夜集聚的黑

接下来的一天

是白开水的一天,我不能取出我

不能变成,一条带腥味的鱼

乾陵骑马

1987年冬天,我第一次到乾陵

云层灰黑暗淡,冷风吹起草屑

游人稀少,四下荒芜

陵前散落着,几匹又老又瘦的马

鼻孔里喷出粗壮的,白色的雾气

骑上,可以绕陵走一圈

牵马人是附近的农民,手骨节暴突

经过野草堆,经过庄稼地

我的身子晃荡不止,牵马人用一根棍子

不时敲打马的屁股,一边指给我看

这一座山像武则天的奶头,那敞开的谷地

流出了阴水,浇灌了关中的麦子

这说得可比导游风趣多了

马走得吃力,我有些不忍

牵马人说,马就是这命

武则天是皇帝的命,你是骑马游逛的命

我是种地的命,马活着耕地拉车

被人骑,没有力气了

还要挨一刀子,叫人吃肉

我就想要是打开乾陵,壁画上的马

会不会是这匹马的祖先

冰上

我来到冰上,半透明的光

要吸收我,成为冻结的图像

我在冰上,身子摇摆,我挣脱着

甩动手,甩动腰,努力留在外面

我在冰上,有七十岁那么老

如果慢下来,我的胡子,就会变成冰瀑

我在冰上,不是为了停留

也不像路过,脚下已经冒出了热气

我在冰上

我怎么会在冰上

钉子户

开元路修通了,在北段的路中间

还有一座两层的楼房,孤零零挡着

是不愿意搬走,还是被遗忘了?

我不清楚个中缘由,不过

这在强拆频发的都市,的确罕有

我散步来到这里,要绕一圈

才能过去,有时看见这一家人

在门外吃饭,头顶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

一条小狗会跑出来跑到路上,不会跑远

每次经过,我都看一眼

开始我带有敌意,后来有些同情

再后来,变成了敬重

两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老样子

由于无法正式通车,房子前后的

路面上,一边有上驾校的人

在白天练车,一边有附近的人

在傍晚的路灯下,跳健身操

似乎相安无事,似乎一派祥和

没有修路前,我也来过这里

是一个村庄,房舍错落,树荫成片

冬天烟缕起伏,气味浓烈

四周的庄稼地,就像现在的道路

空荡荡的

拐弯

拐弯处,都会慢下来

车流,水流,我此生的

来路和去路……

抵达的过程,总有无数曲折

和这之后,肆意地放纵……

日月行进

不会都是直道

光线,也发生了弯曲

光在增强

地下钻探的钢铁

在千米深处,画出一条

弧形的轨迹,才能依次打开

被岩层抱紧的

丰沛的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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