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诞岁月五题》看被扭曲的历史
2014-07-14王微
王 微
从《荒诞岁月五题》看被扭曲的历史
王 微
小说《荒诞岁月五题》向读者展示了社会价值和伦理观念陷入迷茫世界的特殊时代,生活在这一时期的知识分子极易陷入到种种认知错位和情感困惑之中。他们需要在洁身自好的人生理想与同流合污的现实选择之间徘徊,生活赋予他们的是被扭曲的认知。在小说中呈现的是一段被扭曲的历史,生活在今天的读者已然不会再去感受这样一段痛苦的经历,但仍旧需要从历史的经验中进行反思。
一、大众文化的崛起与当代文学的应对
对于中国当代社会而言,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盛行于中国社会的大众文化不仅影响到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生活模式,甚至于对中国人的审美价值观念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当这种影响波及到中国文学的创作时,我们突然意识到:“大众文化的遗忘功能的发散,使90年代文学的悲剧性丧失殆尽。价值与文化的转型使知识分子陷入种种错位、反差与冲突,但这种悲剧性角色却无法承担拷问灵魂的悲剧精神。他们在同流合污与洁身自好之间的挣扎,在自命不凡与委曲求全之间的摇摆,赋予他们的人生以一种黑色幽默式的喜剧色彩。”[1]
受到大众文化的影响,传统的文学观念开始逐一被人们重新思考。不仅涉及文学对于人们现实生活的意义,也直接表现为作家们在从事文学创作时选择的题材。
就王明新创作的小说《荒诞岁月五题》而言,作者没有刻意迎合当下社会的审美潮流。这一现象曾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最为显著的表现特征之一就是文坛中充斥着大量以满足读者低俗阅读趣味为目的的作品,而作家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受到市场经济因素的影响。我们了解到:在大众文化的影响之下,中国当代文坛曾出现作家自我独立意识不断淡化的迹象,使得文学成为大众文化的附庸。“作家为了使自己成为市场的新宠,开始热衷于炒作,通过刻意渲染的性描写、暴力展示和文化猎奇来制造市场热点。消费文化的商业操作模式是 ‘注意力经济’,因此,追求商业性成功的作品往往通过 ‘个性化’手段来出奇制胜。”[2]在经历了20世纪90年代的社会淘汰和本世纪初 “80后”作家的崛起之后,越来越多的作家和读者逐渐意识到单纯追求市场反映的文学作品并不具备长久的艺术生命力。
笔者通过对比逐渐意识到,大众文化的崛起与当代文学的应对之间存在着二律背反的客观现实。一方面,部分作家由于其对文学本质的理解不够深入,更多地选择了积极顺应大众文化的审美追求,以性描写、物质描写作为自己创作的主要内容。这类文学在吸引了短暂的注意力之后迅速地被抛弃,比如20世纪90年代的以木子美等人为代表的身体写作;另一方面,仍然有一批坚守良知和文学自信心的作家选择以反映社会本质和人生理想的作品作为自己的创作选择,让读者感受到了中国文学强大的生命力。对比之下,我们就会发现作者创作的《荒诞岁月五题》表现出鲜明的个性化色彩,在作者借助小说主人公 “我”所讲述的故事中,娓娓道来的话语展现了 “我”在 “红三村”破 “四旧”的战斗以及 “复课闹革命”的光辉历史。对于读者而言,“我”所讲述的看似是一段荒诞的岁月,却处处流露出人间真情,作者是以冷静、客观的方式向读者展现了曾经上演在中华大地上的一幕幕。在作者将讽刺的矛头指向这段历史的同时,曾经被视为神圣、严肃的时代话语在短暂的话语空间中彻底被解构了。通过这篇小说被否定的不仅是中国社会在特定时代的价值观,更是以此种价值观促使生活在当下社会的人们以理性、客观、冷静的方式去面对现实社会的浮躁和某个时代的荒诞。
二、遗忘历史的深刻反思与精神世界的暴力
小说《荒诞岁月五题》的成功之处不仅在于作者没有遵循 “大众文化”的社会潮流而选择了遵从文学的发展规律。同时,作者对于中国现代社会曾经发生的历史也没有采取回避和退让的方式,而是选择了对被很多主动遗忘的历史进行深刻的系统的反思。通过分析小说文本,我们可以提炼出四个部分分别涉及到“破四旧”“除四害”“复课闹革命”等历史事件,还穿插了作者残忍虐待麻雀、戏弄老赵等看似轻松、实则寓意丰富的真实事件。
我们正想轰然大笑,只见老赵突然松开白菜,一屁股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老赵的哭声先是藏在喉咙眼里,像水憋在水闸里,鸣鸣咽咽了一会儿,终于冲了出来,嗷的一声,就一发不可收了。他大概以为白菜地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哭得才这么放松,这么放肆。老赵的声音低沉、嘶哑、悠长,忽高忽低,忽粗忽细,悲凉、沧桑、奔放,滔滔不绝,绕梁三日。
我们再也笑不出来了,想出来劝劝老赵不是,继续躲下去也不是,终于我们也跟着老赵一起哭起来。
作者在 “白菜地”中描写了一段光棍老赵相亲的场景,当他最终意识到和自己相亲的仅仅是 “白菜”时,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悲伤和痛苦宣泄而出。这份沉重的情感感染了隐藏在角落里的 “我们”,最终的结局是所有的人都陷入到了难以释怀的尴尬和烦恼中。作者的描写展现的不仅是一位大龄单身者的悲哀,也是一个时代的痛苦。生活在荒诞岁月中的人们不仅会刻意去伤害他人,甚至会在他人生活困难和精神痛苦的时刻给予他人更为强烈地打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是如此的脆弱,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如此的苍白,读者或许不能批判和否定 “我们”的行为中蕴涵的戏谑和玩笑,却必须承认生活的痛苦在人们所经历的一切中最终烙印成为记忆的存在,而这份记忆甚至会成为决定我们人生道路的一种外在因素。老赵的悲哀仅仅是文学的虚构,在那荒诞岁月中一群人对于另一群人的侮辱、诽谤、伤害是司空见惯的。即便这种伤害是无意的,在沾染了时代的痕迹之后也将无法彻底遗忘。
我们应该意识到那个时代留给人们的伤害不仅是肉体层面的暴力行为,也是精神层面的暴力。正如余华在自己的作品中写到的:“暴力因为其形式充满激情,它的力量源于人内心的渴望,所以它使我心醉神迷。让奴隶们相互残杀,奴隶主坐在一旁观看的情景已被现代文明驱逐到历史中去了。可是那种形式总让我感到是一出现代主义的悲剧。人类文明的递进,让我们明白了这种野蛮的行为是如何威胁着我们的生存。然而拳击运动取而代之,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文明对野蛮的悄然让步,即便是南方的斗蟋蟀,也可以让我们意识到暴力是如何深入人心。在暴力和混乱面前,文明只是一句口号,秩序成了装饰。”[3]
当人们试图遗忘一段历史时,他们所遗忘的不仅是自己在这段历史中创造的辉煌,更多的是遗忘了这段历史带给自己的痛苦回忆。我们不难看出小说《荒诞岁月五题》的价值所在,作者正是通过对人们在过去的那段岁月中所作所为的描述,力图提醒人们不要轻易地遗忘自己的过去。一旦我们在历史的长河中迷失了民族的记忆,就意味着我们将再也无法寻找自己民族灵魂的依托。对于遗忘历史的深刻反思是与曾经发生物质层面、精神层面的暴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作者创作小说的目的之一正在于此。
三、荒诞岁月的纯洁爱情
荒诞对应于理性,理性又是与秩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同时,荒诞也与人们视为合理存在的所有情感相对应。为了能够展现出这一点,作者在小说的最后一部分描写了一段极为美妙的爱情故事。对于生活在任何时代的人们而言,爱情始终是埋藏在他们心中的最后一片圣地中的瑰宝。“我”为了能送给陈萤一个红苹果,前后经历了劳动时的内心斗争、潜入苹果园的小心谨慎、遭遇打药妇女的惊险以及被政治部主任发现之后会议上的 “机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将红苹果送给陈萤,简单的动机和复杂的情感纠缠在一起讲述的是一段纯洁的爱情。
将这段感情和特定的时代进行对比,我们就会意识到,即使是在荒诞的岁月中,也会有人性的自然流露。“我”和陈萤的故事可能发生在作者讲述的某个油田,也可能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对于生活在荒诞岁月的人们而言,他们的内心世界永远都保留着对于人类精神世界中最宝贵思想的向往。爱情成为唯一可以冲开荒诞岁月中种种人生阴霾和精神痛苦的存在,人们不仅可以在爱情的世界中找寻到心灵的慰藉,更可以在爱情的鼓舞之下不断前行,最终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当小说的主人公 “我”开始了自己的初恋时,曾经出现在小说文本中的痛苦、悲伤都被这一段突然降临的单纯、自然、唯美的爱情所冲淡。如果将小说前半部分视为对历史的反思和叩问,当作者描写的爱情出现时,读者更多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和人性的可爱。
一度被人们认为是极度荒诞的历史,却为生活在21世纪的读者提供了理解人生的全新参考。这所有的一切 “是一堵堵无形的墙,它无所不在,无边无际,你根本没有可能选择另一种可能性,根本没有可能泅渡过去的彼岸。这不是某种确定的体制,而是一种生活方式,被各种无理性的规则确定下来的生活方式”[4]。我们还可以将这样一段感情与当下社会的实际进行对比,人们在感慨荒诞岁月中被扭曲的历史时,或许不曾这样设想过:生活在物质高度发达时代的人们缺少的正是荒诞岁月中的单纯。当我们走出了历史的阴霾时,迎来的不仅有对物质生活的极大满足,同时包含着我们理解人生的特殊方式。对于中国人而言,“文革”是一段集体记忆,也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不仅可以从中反思人生的错与对,也能从中分析现实的困惑和精神的苦难。这一点与具体的历史事件之间并不存在着逻辑层面的直接联系,更多的是人们在面对整体性的历史阶段时产生的精神性思考。
[1]黄发有.准个体时代的写作——20世纪90年代中国小说研究[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30.
[2]黄发有.文学健忘症——消费时代的文学生态[J].南方文坛,2005(06).
[3]余华.虚伪的作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280.
[4]艾晓明.关于黑铁时代及其他小说遗稿序言[A].黑铁时代[C].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8:11.
王微(1980— ),女,河北秦皇岛人,硕士,中国环境管理干部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文秘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