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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是故事

2014-07-14丁爱敏

短篇小说 2014年7期
关键词:强子车站

◎丁爱敏

别说是故事

◎丁爱敏

福子被火车轧死后,强子妈不再逼迫强子去偷煤了。

村子离火车站很近,每天都有一两列运煤车停在站上,一停就是几个小时甚至一天。村里很多年轻人便拿了蛇皮袋子和短柄的铁锹爬到火车上偷煤。车站小,工作人员少,况且事先都多多少少得到了烟和酒,装作不知道;押车的外地人不敢管。于是,偷煤便成了村里的一种职业。偷来的煤自家舍不得烧,积少成多,运到集上卖,许多人家的票子因此多了起来。福子是最能偷煤的一个,卖煤得到的钱最多。强子妈很是羡慕福子,便要强子也去车站偷煤卖钱。强子坚决不去。强子说偷煤赚钱不是君子所为。强子差二分考上大学,是村里有名的“大学漏”。强子妈高一声低一声地骂强子。强子不跟妈顶嘴,行动上却跟妈顶上了牛。那天,站上又停了一列煤车,拉的全是大同煤。大同煤好烧,价钱高。福子第一个爬上车,装了满满一蛇皮袋煤块。还想装第二袋,“哐当”一声响,运煤车开了。福子要是在车轮滚动的瞬间和其他偷煤的年轻人一样急忙跳下去蛮来得及。可福子舍不得放弃大同煤,以最快的速度又装了多半蛇皮袋煤块,然后才抱着袋子跳下了车。这时候,火车已经完全开动了,惯性使福子的双脚没能在地上站稳,脚向前抢了一步,身子扑倒了,头刚好伸进了车厢底下。车轮像一张贪婪的大嘴,把福子下巴以上的部位无情地吞掉了。

车站派出所和地方公安局来了人,拍了照。福子死了白死。

村里再没有人去偷煤。“福子死得惨、死得可怜,挣多少钱搭上命也不值哟。”强子妈这样说,不再跟强子提偷煤这件事了。

强子却频繁地到车站上捡起煤渣来了。煤渣卖不了钱,家里又不烧,但强子还是捡了许多,堆在院墙的角落里。

强子妈沉着脸问:“强子,你犯傻了咋的?”

强子只是“嗯”一声,不多说话。

其实,强子去车站捡煤渣是为了看站台上那个漂亮的女站务员。

那个女站务员刚分配来不久,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俊得没法儿说,大盖帽、崭新笔挺的铁路服,还有那双亮光光的黑色高跟鞋,更为整个人增添了几分俏丽。

女站务员接车的时候,站立的身姿如同一枝柔美的柳条,苗条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摇摆开来。强子在离她不远处的路基旁往蛇皮袋里捡小小的并不需要的煤渣,眼睛却紧紧盯着女站务员那白嫩、俊俏的脸,心里就潮水样涌荡着一股火烈烈、热辣辣的情愫,像泼了油的火,怎么扑也扑不灭,就想要是能娶上这样的媳妇……强子知道自己娶不上这样的媳妇。

强子每天都去看那个女站务员,每天心里都燃烧着火。

强子美妙地想要是能和那女站务员说上几句话该有多好。

事情的发展使强子不仅和那女站务员说了很多的话,而且还抱住了那女站务员的身子。那天,强子时钟一样准时来到了站台附近的路基旁捡煤渣,那女站务员没有当班,在票房窗前举着一部小巧玲珑的手机通话。强子来到的时候,那女站务员似乎已经通好长时间的电话了。猝不及防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女站务员一双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渐渐涌满了委屈、痛苦的泪水,尖声喊道:“我会死的,我要死给你看!”随着喊声,女站务员丢了手机,发疯般跳下站台,扑倒在钢轨上,身子像被风从枝头吹落到地上的一片娇美的花瓣。

一列火车疾驰过来了,半分钟后就要从那美丽的女站务员身上轧过去了。强子感觉自己猛地飞了起来,落到女站务员身旁,抱着女站务员滚下了路基。女站务员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陌生的、因激动而喘着粗气的强子。强子也直愣愣地望着梨花带雨的女站务员。

强子抱了女站务员,强子幸福极了。女站务员身子好软、好轻,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强子可以肯定不是化妆品的香气,那是什么香呢?强子知道又不知道。

列车从强子和女站务员头上驰过去了,强子感觉他应该说点啥,但还没等强子想好说什么,女站务员白嫩的脸被她那双同样白皙而纤细的手指捧住了,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极为伤心。

10分钟后,女站务员哭声渐止,情绪也趋于稳定。这10分钟里,强子已经想好对女站务员说什么了。强子努力以一种成熟青年的口气说:“你干啥要寻短见,你这么年轻,又有这么好的工作,你爹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这样死了多可惜呀!”

强子的语速不快也不慢,话也不多,但绝对有一种说服力。女站务员擦干了眼泪,不知是为自己刚才轻生的举动懊悔还是被强子的话打动了心,反正她咬了咬洁白的牙齿,恨恨地自言自语:“我不死了,我死了他倒高兴了!”

“对,这样想就对了。”强子奖励似的说着话,眼睛望着女站务员,又怕引起她的反感,忙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女站务员理所当然把强子当作了救命恩人,同时表现出了强烈的倾诉欲望。她告诉强子,她的家在市里,来这个小站工作之前和在市政府工作的一个大她四岁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直到她半小时前和那男人通电话谈婚论嫁时才知道那男人已经结过婚了,她被那男人骗取了真挚的感情,痛苦之下想以死求得解脱……

强子眼里涌满了同情的泪水,但强子并不为发生在女站务员身上的故事感到奇怪,强子知道这种事现今城市农村都不鲜见,强子只是感觉女站务员太可爱、太单纯了。

女站务员脸上悲伤的神色完全消失了,真诚地感谢强子救了她,坚持要强子吃过午饭再回村里。

强子和女站务员在车站小食堂里共同吃了一顿重要的午饭——强子知道了女站务员的名字了——于茵茵,一个好听得不得了的名字。

以后的日子里,强子和于茵茵熟悉起来,强子再到车站上看于茵茵时不用那个黑乎乎的蛇皮袋子做道具了,于茵茵当班的时候,强子可以到宿舍等于茵茵,于茵茵下班后就和强子说话。强子知道,于茵茵和他保持着非常明显的距离。强子想于茵茵这样做是对的,但强子心里酸酸的、苦苦的……

于茵茵悄悄去了趟县城,到县医院把怀了两个月的孩子做掉了。回车站后她只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强子一个人,强子从家里提来一篮鸡蛋放在了于茵茵的床下。

于茵茵感觉自己应该替身为农民且家里不十分富裕的强子做点什么事情,就对强子说:“你去到市里商场当个保安吧,每个月能挣六七百元钱,我叔叔在保安公司当经理,我一定帮你办成的!”于茵茵的话语里充满着自信。

强子非常高兴。在强子看来,能不能到市里当保安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于茵茵心里能想到他强子,能主动地想出来帮他办事。

收秋,种下茬。强子一连十天没到车站上去。第十一天,家里没啥要紧的活计了,强子便去了车站。强子想这十天里于茵茵肯定找他叔叔联系他到市里当保安的事情了,而且一准会有好消息的。强子心里热乎乎的。

于茵茵不在站台上,强子径直去了于茵茵的宿舍,门出乎意料地锁着。强子透过窗玻璃往里看,只见一张床上没有被褥了,只剩下光光的木板床,屋里于茵茵其他日用品也不见了。强子愣住了。强子到售票室向坐在售票口前的一个中年女售票员问于茵茵搬哪儿去了。中年女售票员操着天津口音酸溜溜地说:“调市里段上去了,人家路局有门子,谁爱在这小破站待!”强子问于茵茵啥时走的,中年售票员说:“走四五天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走啦!”

强子不再问了。强子怅然地站在站台上,望着两股闪亮的伸向远方的钢轨发呆。强子想于茵茵从来没跟他说过要调走的事,而且这件事她肯定早就启动了,调走了也没跟他说一声半句……强子心里空落落的,眼里湿湿的。但强子不怪于茵茵瞒着他调走,他们只是很一般的朋友,于茵茵自然不会什么事情都对他说的,可于茵茵毕竟走得太突然了,强子心里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心底那团火就燃得更旺了。

强子在于茵茵的宿舍前站了整整两个小时。后来,强子回村了,不再来车站了,连车站所在的方向都很少瞅。强子感觉自己孤独极了。强子一遍又一遍地想:“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强子没有想到她还能见到于茵茵。

第二年的春天,强子在村里人的介绍下到市里一家个体装修部做小工,学会了镶地板砖。强子的老板原来是市政府某个部门的干部,每月工资奖金拿3000多块钱还嫌挣得少,就辞了职,自己办了装修公司。这天下午,老板吩咐强子说:“我家楼上一家客厅里要镶地板砖,活儿不多,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强子记下了地址,背着工具袋准备出发,老板心情不错,就同强子开玩笑:“你小子可得给我好好干活儿,女主人长得靓,别光把心思用在人家身上。她老公是我一哥们儿,原来有老婆,不知怎整的认识这小姐们儿,一来二去俩人好上了,我那哥们儿刚开始是想跟她玩玩儿,没告诉她有老婆,后来见她当真了,也玩儿出点儿事来了,就对她说了真话,并让她认清形势结束游戏。我那哥们儿是个重情义的人,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通过他老爸的路子把她从下边儿小车站上调到车站车务段干起收发来了。没想到这下倒把狼招到家门口儿了,那小娘们儿盯上了我那哥们儿了,非要跟他结婚不可,又耍又闹,愣把人家原配老婆给挤兑得同我那哥们儿离了婚。女人哪,真他妈的说不清,明明先让人给耍了,还非一门儿心思跟人家,说到底就是一个字贱,真贱!”

老板的话,强子听得清清楚楚,强子激动得快要哭出声了。强子知道老板说的那个女人是谁了。

强子几乎一路跑着赶到了老板住的那栋楼。敲开了于茵茵家的门。见是强子,于茵茵好看的大眼睛惊诧得睁大了,嘴里说:“呀,强子,是你呀!”

强子不说啥,望着于茵茵笑。于茵茵依旧那么漂亮、那么充满活力。于茵茵请强子在沙发上坐下,满怀歉意地对强子说:“强子,你已经知道我调走了吧,我调动工作那几天事儿多,你当保安的事儿忘跟我叔叔说了,你没怨我吧。”

强子搓着手,说:“我不会怨别人。”

过了一会儿于茵茵犹豫着问强子:“强子,咱们是朋友,你说我这人怎么样?”

强子就又笑了,没有说啥。但强子想起了在火车站上当站务员的于茵茵,想起了欲卧轨轻生的于茵茵,想起了执意请他在车站小食堂里吃饭的于茵茵,想起了偷偷去县医院做人流的于茵茵,想起了一个小时以前,老板给他讲的于茵茵第三者插足成功的故事。

于茵茵认真地说:“强子,也许我不该这样问你,我知道你的心思,咱俩是好朋友,和你在一起我心理不用设防。我结婚了,和那个曾欺骗过我的市政府干部结婚了,他有老婆,他老婆挺不错的,可她不如我。是我拆散了她的家,但我觉得她不该恨我,因为他男人喜欢我——不是爱我,是喜欢我。”

强子问于茵茵:“爱和喜欢不是一码事儿吗?”

于茵茵历尽沧桑似的笑了一下:“爱和喜欢不是一码事儿,虽然这都是代表感情,可一个深不见底,一个浅得连一个小石子都淹没不了。强子,你不懂。”

强子感觉自己应该问于茵茵一个问题了:“你爱这个为你离了婚的丈夫吗?”

于茵茵似乎没有预料到强子会问她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对强子说:“他也算是个有良心的男人,对我还是不错的,没有他,我不定还得在那个偏远的小站上待多少年呢,是他把我调进了段里,他老爸在我们路局里有实权,可我目前的理想是调到段里行政办公室,做送报纸、送信的收发我不甘心,我家里没有什么背景,一切得我自己去努力,人生在世最不应该辜负的就是自己。强子,我对你说的是真心话……”

强子知道于茵茵对他说的是真心话,强子想起了一句老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福子为了多赚钱得到村里更多人的夸赞偷煤给火车轧碎了脑袋;自己不挣昧心钱不去偷煤;于茵茵给现在的丈夫骗过了又嫁了他,当了第三者却又毫不自责;老板把那很好的工作辞了当了个体户。这些都是生活方式。强子第一次认真咀嚼了 “生活方式”这四个字。

于茵茵看了看手表,望着强子说:“你先干活儿吧,晚上我对象回来咱们到外面去吃饭——别客气,你客气我可不高兴。以后希望你常来我们家。”

于茵茵的话语很诚恳,强子没有拒绝。只要和于茵茵在一起,幸福、甜蜜、快乐就会伴随着强子。

傍晚时分,客厅里的地板砖镶完了,于茵茵的丈夫张建下班回家了。于茵茵向丈夫介绍了强子,强调说强子对他们家来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民工,是她早就认识的朋友。强子见张建基本上属于潇洒之列的男人,气质很好,身材匀称。

三个人上了街,在一家中档饭店一间雅间里坐下了。于茵茵和张建坐在一起,强子坐在他们的对面。

吃饭的时候,于茵茵和张建频频给强子夹菜,他俩之间也相互夹菜,饭桌上充盈着一种融融的亲情。强子心里热乎乎的,眼里热辣辣的,想流泪,忍住了。

于茵茵去服务台买单的时候,张建望着强子,坦率地问:“强子,你认识茵茵有一段时间啦?”

强子点了点头。

张建笑了笑,问强子:“你爱不爱茵茵?”

强子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张建会这样问他。强子望着张建,眼泪一下子无声地涌了出来。

张建拍了拍强子的肩:“强子,你挺实在的,茵茵是个让男人着迷、让男人爱上就舍弃不下的女人,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离婚的,我本该往上提的,有了这件事市政府领导认为我生活作风不好,没重用我,我他妈的……我前妻恨死了茵茵,外面的人也都说茵茵的坏话,好在茵茵不在乎这些,其实我心里最清楚,责任一多半儿在我身上,茵茵不是坏女人,尽管我知道她想借我的力量调动工作,这也影响不了我对她的感情。强子,这些话我只能对你说,尽量别告诉茵茵,行吗?”

张建的话是诚恳的,强子抹干眼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茵茵哼着曲子回来了。强子知道天不早了,该回去了,但强子夜里找不好回去的路线,就问张建这个路线该怎么走。张建边说边做着手势,强子稀里糊涂地点着头。一旁的于茵茵干脆说:“张建,我送强子回去,正好我也想到街上走走。”

三人出了饭店,张建回了家,强子随着于茵茵往前走。

强子离于茵茵很近,柔和的路灯洒在他们身上,于茵茵那苗条的身材和俏丽的脸在灯光里显得格外富有一种妩媚和娇柔。这是强子的直觉,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对性感女人的感觉。那种说不出来的火一样热烈的情愫又在强子胸膛里燃烧起来。

“强子。”于茵茵的声音和微风一起吹在强子的耳边:“我明天就去保安公司找我叔叔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工作,在他们那里干将来有可能签合同,你的命运就能改变了。我在那个小车站上就答应过你,我一定替你办的,要不我就成言而无信的人了,上次真是因为忙调动工作没顾上,这次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强子感动地说:“茵茵,就是当不成保安我也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于茵茵理了理耳边的短发说:“要是图你感谢,我就不帮你了,你们农民多苦呀!”

拐过大街,强子和于茵茵走进了一条同样有着路灯但行人很少的小巷子。

于茵茵放慢了脚步,嗓音轻缓而恳求地对强子说:“强子,在小车站上你救了我,又认识了张建,那两件事以后别对张建说,你答应我吧,强子。”

强子知道那“两件事”指的是于茵茵在小车站卧轨和到县医院做人流,强子像对张建承诺一样也郑重地对于茵茵点了点头。

于茵茵望着强子,目光里竟然充满了感激:“强子,我知道你会为我保守秘密的。”

强子想到于茵茵居然会把这两件事当作秘密,永远不为张建所知,就笑了笑,说:“茵茵,你真是个爱面子的人。”

于茵茵也笑了笑,嗓音依然那般轻缓:“强子,你还幼稚,不懂这些。真的,你不懂,生活可不是故事!”

强子和于茵茵相互对视着,一瞬间,强子的目光僵住了。于茵茵的的确确是一个令男人无限着迷的女人,灯光下,那张美丽的脸泛着灵动的光泽,长长的经过修饰的睫毛、黑灵灵的双眼、高翘而玲珑的鼻子、薄嫩的嘴唇无一不散发着令人心旌摇荡的气息。强子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胸膛里“轰”地响了一声,强子知道那是心中那团火剧烈燃烧产生的热能的爆烈声。强子矜持的防线被炸毁了,伴随着那般原始性的猛烈冲动,强子突然觉得美丽的于茵茵应该是属于他的恋人,他可以拥有她,支配她!

幻觉使强子猛的一把将正冲他微笑的于茵茵揽进怀里,在那两片柔嫩的涂着淡淡口红的嘴唇上轻轻地却又狠狠地吻了一下。

“你怎么能这样?你是个什么东西!”猝不及防的于茵茵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激怒了,她蹦跳着从强子怀里挣脱出来,冲强子喝斥着。

强子还未来得及回味猛烈一吻的感觉,于茵茵的怒斥声犹如一桶凉水把强子心中的烈火扑灭了。强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应该对于茵茵非礼的,于茵茵无论如何不应该属于他的。强子望了于茵茵一眼,牙齿使劲咬住惹祸的嘴唇,慢慢蹲在了于茵茵脚边。

蹲在地上的强子啥也没有说,但强子心中并没有后悔,就是于茵茵叫来警察强子也不后悔。

于茵茵喘着粗气低头望着强子。大约两三分钟后,于茵茵轻柔地对强子说:“强子,你是个男人,以前我看错你了。你起来吧,我有话对你说。”于茵茵的嗓音里没有气恼,轻柔得如同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强子顺从地站了起来。

于茵茵为强子正了正衣领,严肃地说:“强子,今晚的事我能原谅你,但我只原谅你这一次,只要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就不允许第二次!”

强子泪流满面。

于茵茵宽慰地冲强子笑了笑,说:“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你住的文化路了,我送你到文化路口。”

强子就和于茵茵又往前走,在到达文化路口的几分钟里,他俩不约而同地决定选择沉默。

强子就和于茵茵分手了。于茵茵顺着原路往回走,强子却站在灯影里望着于茵茵窈窕的身影一点点变黑、变小。强子决定于茵茵的身影完全从视线中消失后再回住处。

“强子——强子——救我——救人哪——”小巷里突然传出于茵茵惊恐至极的喊叫声。其时于茵茵走出不到六十米,强子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影从暗处蹿出来,拦住了于茵茵的去路,随后,那黑影胳膊一起一落,于茵茵就跌倒在了地上,于茵茵的叫声就是在这时发出的。

小巷里刮起了一阵风,那是强子拚力向于茵茵飞奔过去时裹挟的。强子以半年前抢救倒卧在铁轨上的于茵茵的速度跑到出事地点但他却不能像半年前那样麻利地抱起于茵茵了,因为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双手捧着一把尖刀站在于茵茵面前。

于茵茵左肩头被扎了一刀,殷红的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持刀的女人很后悔第一刀没能准确地刺入于茵茵的心脏,于是,她又恶狠狠举起了刀。就在这时,强子赶了过来,用身子护住了于茵茵。

“你干啥?你干啥?你凭啥害茵茵?”强子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种突然发生的事件,不知道应该先抢救于茵茵还是先夺那女人的刀,慌急间只顾质问那女人。

那女人跳到强子的侧面,一双和于茵茵同样好看的大眼睛里既涌满了泪水又充满了凶光,对已经挣扎着坐起身的于茵茵吼道:“你以为我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走出张建的生活了吗?你占了我的窝,高兴得太早了!我和张建在大学里苦恋了四年,我爱他,可你夺去了他的心,你这个骚货,你跟张建上了床得意了,我却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在我爱的人身边待一天我的痛苦就多一分……咱们的故事都该结束了!”

持刀的女人说完,像一头暴怒的母狮一样向于茵茵扑去。

于茵茵再次惊叫了起来。但持刀的女人并没有能接近于茵茵,愤怒中的她忽视了强子的存在,被强子拦腰抱住甩出去两米多远。刚才持刀女人的一番自白使强子知道张建的前妻来报复于茵茵了,强子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先送于茵茵去医院治伤,然后再做别的事情。他不能再让于茵茵流一滴血了。

强子蹲下身,抱起了于茵茵。但强子再不能站起身了,那个发疯的持刀女人从强子背后扑了上来,连续三刀狠狠地刺进了这个阻碍她实施报复于茵茵的男青年的后心。

血溅上了持刀女人的脸,流满了强子的全身。

“强子——强子——”于茵茵把强子抱在怀里,边使劲摇晃着强子的头边叫喊着。强子的眼帘仿佛两扇厚重的门紧紧关闭着。

于茵茵仰起脸,盯视着持刀女人因溅了血迹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怖的脸,激怒地反问:“你为什么杀他啊!你为什么杀他啊!他只是个从农村来市里打工的农民,你恨我杀我呀,你为什么杀他啊!”

于茵茵的嗓音颤抖而凄厉。痛楚而高亢。持刀的女人好像被电击了似的猛地颤栗了几下,似乎在对于茵茵说话,又仿若自言自语:“我不该杀他,也不该杀你,我该杀我自己……反正我完了!”她举起手中的尖刀,向自己腹部猛刺进去……

持刀女人在倒下去之前艰难地对于茵茵说了这样一句话:于茵茵,这个世界上最少有两个男人为你付出了,一个为你离开了曾经山盟海誓过的妻子,一个为你付出了生命,你是一个让人嫉妒的女人。

在狂风骤雨过后的平静里,于茵茵抱着强子痛哭着,泪水一片片涌落在强子的脸上……

一种幸福、甜蜜的感觉重又袭上了强子的心头,因为他躺在了于茵茵的怀里。于茵茵的怀抱是一个温暖、柔软的床,是世界上最珍贵、最大的床,是可以诞生美好梦幻和激情的床。躺在床上,强子看见了于茵茵那美艳如花的脸,但那脸离他却好远好远。强子觉得自己应该哭了,于是强子放声大哭起来。强子用哭声释放心头郁积得太多太多的沉闷。

强子哭得好畅快。

强子看见一列运煤车轧碎了福子的脑袋……

强子看见自己穿着保安服站在一家大商场的门前……

一群警察赶来了,他们先是抬走了持刀女人的尸体,然后欲抬强子走,但于茵茵把强子抱得很紧,他们便暂时没有动强子的尸体。

一名年龄和于茵茵相仿的女警察走过来,和气地要求于茵茵跟他们去公安局一趟。

于茵茵纤嫩的手指不住地轻轻抚摸着强子冰冷的脸。

“强子……你的后事……姐一定对得起你……”于茵茵哽咽着对怀中的强子说完,身子就瘫软在了女警察怀里。

警察们忙碌起来……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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