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污染厂缘何成为“污小强”
2014-07-09法人袁成本
文 《法人》记者 袁成本
山东污染厂缘何成为“污小强”
文 《法人》记者 袁成本
山东滕州的两家香料生产厂,其排放的刺鼻异味已经困扰周围居民、中小学师生、企业员工多年,政府承诺的“搬迁”却迟迟不能兑现
“香”气笼罩下的后辛章村
今年57岁的陈启雷,家住滕州市南沙河镇后辛章村。村庄的北面,有两家香精香料生产厂,一家叫“润隆”,一家叫“瑞元”,两个厂子排放的刺鼻气味,已经困扰了他许多年。
按村民们的说法,香精厂排放的气味很丰富,有焦糊味,有烧鸡毛味,有酸醋味,有“臭不臭香不香”味。“不管什么味,都很钻脑子。”村民们说。
或许是因为《法人》记者“幸运”,在后辛章村采访那天,“润隆”和“瑞元”都没有集中“放大气”,闻到的是一种类似炒花生的香味。记者的此番体验遭到村民们的嘲笑。果不其然,几个小时后,愉悦感消失,记者感到头部发胀,脑子犯晕。
村民们把香精厂排放的废气与癌症联系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近几年村里癌症病人多了起来,肝癌、肺癌、胃癌,癌癌惊心。陈启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可怕的恶魔也缠上了他——去年10月,他感到吃饭有点“卡”,吞咽有些困难,就到滕州市人民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让他如五雷轰顶——他也得了食道癌。所以用这个“也”字,是因为村里患食道癌的村民已有好几个。年近70的王修启老人得的是食道癌。虚岁刚50出头的吴大姐因食道癌在病床上苦苦挣扎了数年。记者采访时,她已经离开人世,刚过头七没几天。
记者采访时,乡亲们围聚上来,纷纷替村里的癌症病人鸣不平,大家把矛头直指两家香精厂。
令他们耿耿于怀的,还有一件事——那家名叫“润隆”的厂子,竟然是租用村里的土地,有村民直言:“以租代征,破坏耕地,这是犯法的!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更让他们怒不可遏的是,租金去处不透明——前些年村里曾用它抵过三提五统,抵过后是否有剩余也不知道;国家取消三提五统多年了,村民们还是不见一分钱,连账目也没公布过。“40多亩地每年的租金,肯定不是小数目,这一大笔钱到哪里去了?”村民们问道。
记者就杂环类芳香剂与癌症的关系咨询了北京一位专家。他说,生产香精用的原料大都含苯,有毒性,这些东西对人体肯定有害,但它与癌变是否有关难以确定,就像吸烟一样,有人得了癌症,大多数人没有得癌症,癌病变极其复杂,既与环境有关,也与个体有关。
躲不掉的“香”邻
春天到,去踏青。春天一来,人们的心情就愉悦起来。但善国苑小区的2000多户居民却恰恰相反:春风一来更犯愁。因为,善国苑在瑞元香料有限公司北面,春天之后南风多,风一刮,那恼人的气味直接扑到家里,到厂子“放大气”的时候,连窗户都不敢开。如果夜里放气,觉都睡不好,即使睡着了有时也被呛醒。
记者查阅有关资料发现,在滕州众多香精生产厂家中,“瑞元”生产规模排行老二,年产呋喃酮150吨、2-乙酰基吡啶100吨、硫噻唑60吨。专业文献对这3种产品的描述分别是这样的:呋喃酮“有强烈的焙烤焦糊香味”,2-乙酰基吡啶是“烟用香精,刺激皮肤和黏膜,急性毒性”,硫噻唑“有令人不愉快的气味,但在极稀浓度时则有令人愉快的香气”。记者初闻有些愉悦的炒花生的味道,应该就是呋喃酮的“焙烤香味”。
在厂家没有“放大气”的情况下,记者只闻了半天“焙烤香味”就被冲得脑仁发胀,那些成年累月生活在“香气”下的善国苑居民们,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
共有5000多名高中生的滕州二中新校,在“瑞元”北一公里处,是距其最近的学校。记者随机采访了高二3班的5名男生,他们分别是小韩、小杜、小仇、小杨和小段。令人惊讶的是,除了体育生小韩之外,其他4人都反映自己身体受了明显伤害。作为体育生,小韩每天都要户外训练,他告诉记者,赶上气味浓烈的时候,连气都喘不过来,只得停止训练。小杜也是体育生,在初中练习散打时碰破了鼻子,感染了。到二中新校这一年多,他感到病情明显加重——过去擤出的鼻涕是白色的,现在是黄色的。来自枣庄市山亭区的小仇,是鼻窦炎;来自济宁的小杨,是干燥性鼻炎;初中就读于滕州墨子中学的小段,到二中后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一群风华正茂的高中生,如此集中地患上的鼻喉炎症,怎能不让人揪心?
距“瑞元”约两公里处,还有一所善国苑小学。这里的情况又如何?
小偷申诉说:“法官先生,我是迫于无奈才干这种事的。试想:“我肚子饿,食物找不到,连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没家庭,没朋友,这叫我怎么办?”法官说:“你的供词使我很感动,我深表同情。在今后一年里,我代表我这个机构,免费地向你提供住处和适量的食物、衣物;在这一年里,可以得到你没有的一切。”
校长丁德涛告诉记者,该校2007年启用,招生规模应在400人左右,高峰时曾招到300多名学生,之后越来越少,目前只有150多名,有点门路的都转学走了。“真盼望香精厂早点搬走”。
像善国苑小学一样眼巴巴盼望香精厂搬迁的,还有国恒机电配套有限公司,它与“瑞元”只一墙之隔,自称是“最大受害者”。国恒机电的一位赵姓高管现身说法:“我不管到哪里,随身都带着一个大水杯,时不时喝上口水,因为咽炎,嗓子总是发干。我们公司是新搬来的,我仅仅值了一年夜班就得了这病,你说香精厂厉不厉害?公司2012年竞买这块土地时,政府承诺香精厂2013年上半年搬到大坞镇,如果没有这条件,也不会买这块地。后来,他们又把时间推到今年4月,我们去察看过,它的新厂将生产原料药和医疗中间体,不是接纳香精搬迁的。”
与“瑞元”当邻居,国恒机电吃尽了苦头。它需要七八十名员工,但招工之难前所未有,即使比别家工资高出10%,仍然留不住人。一些新员工闻到这气味后,不几天就甩手走人。
老赵告诉记者,“瑞元”的污染是全方位的,它不仅放出的气味害人,其粉尘污染和对地下水的污染也非常严重。公司院里西南部有口自打井,只能用来冲厕所,用它洗了手,手立马发痒。
老赵还说了一件事:去年年底,他们灌了几瓶井水送到滕州市环保局检测,但被拒绝了。其说词是:如果想检测,应该由企业自己出钱。令人没想到的是,这瓶水拿回来之后,过了几天颜色越来越深,味道更加难闻。记者打开瓶盖,确实有一股刺鼻气味,而瓶壁上似乎还挂着油性物。
为了证明“瑞元”的粉尘污染,国恒机电公司的员工从车间房顶上收集了一包黑色灰尘。这些黑色颗粒,经水后会变得跟油墨一样,吸附性极强,粘到汽车上,用手都抠不掉。记者在手上摸了一块,费了好大劲才洗干净。在国恒机电车间顶部、墙上、窗户玻璃上,这种“油墨”随处可见。
环保局态度蹊跷
让国恒机电愤怒的,不只是“瑞元”的污染,还有滕州市环保局的态度。老赵告诉记者,该局一些领导和负责人,坚持认为“瑞元”的废气对人畜无毒无害。
为了证明环保局不作为,3月17日下午,老赵当着记者的面拨打滕州市环保局投诉电话。信访科接电话的男子表示,马上向领导汇报。打完电话后,大家一直盯着“瑞元”的厂门和冒着黑烟的烟囱,静静地等待。过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动静。至晚上7点半多,记者再次赶到“瑞元”,其黑烟仍照冒不误。
几天后,记者到滕州市环保局采访,核实这个细节。该局信访科负责人张景刚查阅了工作日志后,告诉记者,那天下午确实接到过一次对“瑞元”的投诉,他第一时间向局长张某作了汇报,张局长20分钟内就赶到了。
在滕州环保局采访,记者接连遭遇“奇葩事件”。
詹长臣是该局负责政工、宣传的副局长。3月下旬的一天,记者向詹长臣询问的大致是两个问题:一是“瑞元”“润隆”等香精厂是否达标排放,二是大坞镇仍在建设中的“精细化工基地”环评等有关手续是否齐全。谁料,该副局长让记者到大坞镇和排污企业去“对接”。记者反问:环保执法的主体是环保局,难道滕州把执法职能“下放”给了乡镇和企业?然而,无论记者怎么追问,他都重复着同一句话:请到乡镇和企业去“对接”。
这位副局长透露,记者提及的两家香精厂马上就会搬迁,“瑞元”将搬到大坞镇,“润隆”将搬到木石镇。之前,记者已两度到大坞镇,造访这个占地数平方公里、体量巨大的所谓“生物化工基地”——当地群众蔑称为“违法占地的污染基地”。在园区平面图上,“润隆”“瑞元”均赫然在目。难道,除大坞以外,滕州还有类似的“基地”?于是,记者赶到木石镇,然而,转遍了全镇,也没有找到“润隆”新厂的影子;当地居民、出租车、出租三轮、交警,询问个一溜遍,谁也没听说“润隆”;到工商所查询,大家也一无所知。而在大坞镇所谓的“生物产业基地”,“润隆”尚未动工,“瑞元”主体框架虽已经建成,但开工生产尚需时日。
更让人不解的是,按“瑞元”(新的名字叫“瑞元生物科技”)的描述,它即将生产的产品不是香精,而是邻二氟苯、三氟苯酚等原料药。难道它要停止香精生产?难道滕州市要放弃这个每年上千万元的税收大户?难道他们许诺的搬迁,是缓兵计?
而滕州市环保局信访科长兼综治办主任张景刚接受采访时候,反应更为激烈。该科室只有包括张在内的两名工作人员。在查看记者证时,他把仅有几张纸的记者证反复研究,正着看、侧着看、仰着看、比着看。在闲谈中,记者告诉他,已连续几天来局里采访,上午、下午各来一次,每次都敲敲局长张某的门,但一直没见着人。话音刚落,张景刚咆哮起来:“你们记者就没有职业道德吗?即使没有职业道德,良心就不受谴责吗?”张氏还污辱性地延伸解释:“环保局是办公的地方,丢了东西谁负责?我还是综治主任!”
记者反复问他:“你从哪里知道敲领导门、找领导采访违反记者职业道德?这个道德规范是谁制定的?是滕州市还是滕州市的上级枣庄市?”张景刚不作正面回答。
对滕州的香精生产企业的污染情况及所谓的“生物科技基地”,本刊将继续跟踪报道。
村民们把香精厂排放的废气与癌症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