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使者
2014-07-07李维明
李维明
班长陆梅找到我,说想请我护送班花郝婷婷一个星期。
我问,为什么呀?
其实我还想问,凭什么呀?
找你,当然有原因。她这样说。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发烫了,莫不是这班长猜透了我的心思?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她不可能有透视别人思维这个本事。
郝婷婷是我们班的美女,私下里班上爱写诗的古明明用“沉鱼落雁”来形容她,我笑他太肉麻,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对她很有好感,尽管很少和她讲话。事实上,她也是个让人不容易接近的人。
我当然不敢贸然接受这样的任务。现在有些同学蛮低级趣味的,见到男生女生在一起,就会编造出一些“老公老婆”的话语来取笑人。我可是堂堂正正的清白之人,不能背这个黑锅。
但接下来,陆梅说的事让我吃了一惊。
有一个色狼在跟踪郝婷婷!
色狼?那为何不报警?
陆梅说只是怀疑,眼下并未发现此人有任何不轨行为。报警怕也没有用吧?这人已连续两天跟踪郝婷婷。偏偏婷婷的父母回乡下老家了,这些天没有人接送她。所以想麻烦你一下。李大维,求你了。
陆梅正在组织一场联欢会。班上的文艺骨干利用晚上的时间都到学校排练。郝婷婷唱歌、演奏、舞蹈俱佳,是难得的全能人才,断断缺她不得。
你要确保郝婷婷的安全。千万,千万!
你为什么不找别人?我自己都听得出自己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害怕,是激动。其实我真的喜欢郝婷婷。
你们是同路呀,再说你不是会武术吗?听说几个人都近不了你的身。陆梅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脸红了?
笑话,我有什么好脸红的。我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红,真的没有红。陆梅笑了。
我确实学了些拳棒,但那只是非常初级的功夫。至于“几个人都近不了身”是我在几个同学之间吹牛后生成的神话。
联欢会本来没有我的事。
陆梅倒是找过我,我说班上文艺少年多得是,你找我干什么?我是未来的理工男,对唱呀跳的不感兴趣。
你身材超一流,不展示一下是浪费资源。怎么样?参加一个吧,也算是为班级贡献一份力量嘛。她这样劝我。
我肩宽腰窄,倒三角体型,不少人都夸过。她的话虽然很受听,但我还是坚决地拒绝了。我的志向是当个科学家,退而求其次,也得是个工程师。文艺,让我欣赏可以,参与就免了,咱不想抢别人的饭碗。
现在不行了,虽然没有我的节目,但我每天都得陪着他们。他们在那里排练节目,我不得不坐在墙角处看书。
哪里能看得进去,满耳都是歌声、乐器声,眼前也总是晃动着郝婷婷的影子,心总是静不下来。
排练结束了,郝婷婷回家,我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
我始终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们很少说话,有时就是彼此一个眼神而已。
其实,我非常渴望讲点什么,还专门看了几本《读者》《青年文摘》和《意林》一类杂志,记了一打笑话、励志故事,预备和她说些什么。
但见到她,我就心跳得厉害,准备好了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我恨自己笨。
平时我也还算聪明呀,成绩始终在班上排在前十名或许是可以拿来作证明的吧。哦,有一次我还排到第四了呢。
果然见到了跟踪者!
此人瘦高,戴了副宽边眼镜,因为距离和天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至于郝婷婷,她根本就不敢回头了。
他跟在我们身后,大约有十五米的距离。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路也黑了起来。
陆婷婷害怕得发起抖来了。
我急走几步,和她并排走,说:“别怕,有我呢。”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但看得出她的眼神里有感激,这就让我很满足了。
我悄悄把口袋里的弹弓掏了出来,并上了一粒铁弹,此人若敢过来,我先发制人,断断饶不了他。
我小时就酷爱这玩意儿,而且练就了一手百发百中的技术。妈妈怕我闯祸,曾经没收销毁过我几个弹弓,可一有机会,我就又悄悄玩上了。
想不到,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准备武力威胁一下那家伙了,但郝婷婷说:“求你,别闯祸,弹弓射伤了人,就惹麻烦了。他毕竟没有做什么。”
真是一个好心眼的女孩,居然还为坏人担心。
你真的会拳?她问。
学过几天。我故意回答得含混一些。说自己不行,岂不是更让她害怕。
可同学们都说你武功了得。
一般,一般。我有些得意。
回头看,那人还在跟着我们,鬼魂一般。
我一直把郝婷婷送到九条巷18号,看她开门进了屋,我才转身往自己家走。一个人走在灯光幽暗的街道,我也有些害怕了。
我骂自己没出息,但没有用,身体还是控制不住有些颤抖。其实这些天是摄氏22度以上的温度了。
那个人不见了。
星期天,郝婷婷她们继续排练。
她对我说,白天你就不需要陪了,耽误你不少时间。
我说,没什么呀。
其实,我还想说,你们排练节目更辛苦,不也是为了班级的荣誉嘛。但我说不出口,感觉有些肉麻。
作业不多,我用了两个小时就做完了。
我理直气壮地打开电视机看动画片。
听到声音,妈妈从房间走出来,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作业已经做完了,我赶紧堵她的嘴。
就不能看看别的书?背几个英语单词也是好的呀。初中生了,还看动画片,不觉得幼稚了些吗?妈妈显然对我很有意见。
就一会儿,保证!我说。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我问他找谁。
找你。
我这才注意看他,瘦高,戴一副宽边眼镜。天啦,就是那个中年人,跟踪者或者是色狼!他居然找到我家来了,想干什么?这人胆子真不小。莫非想要到我家里来动手?
找我干吗?我故意粗了嗓子问。
有些事。
什么事?我态度仍然生硬。
方便找个地方说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行。我不想在家与他斡旋或者打斗,妈妈胆小,可不想吓到她。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我说,行啊。
他转身走了,我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上他走。我很想回家找把螺丝刀装在口袋里作为武器,这样动起手来,不会吃亏。
他会不会有枪,或者是其他凶器?
看他能怎么样,反正我李大维不能装孬。
我挺起了胸膛。秋风吹过,几张黄的叶片从路边滚动又飞了起来。我耳边响起古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诗句。
有一种壮烈的感觉。
没那么悲怆。
他领我去了我家隔壁不远的一家叫天水雅集的茶室。
很雅静的地方。
他要了茶,还点了若干茶点。
我故意不动声色,脑子却是转个不停。这家伙想收买我?没门!
且看他接下来做什么。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人似曾相识,是谁,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几乎把自己认识的成年人想了个遍,也没对上号来。
请喝茶。他微笑着说。
有什么事,请说吧。
你是婷婷的同学?
哪个婷婷?我故意装糊涂。这人竟然认识郝婷婷,而且居然知道了她的姓名,这问题就蛮严重了。我突然意识到有必要为她遮掩。
你们班还有几个叫婷婷的?郝婷婷,我说的是那天晚上你和她一起回家的郝婷婷。
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
你找她有什么事?我警惕地站了起来。
他笑了。别那么慌张,我就是来看看她。
看看她,每晚跟踪她?!我想我应该摆脱这个家伙,并尽可能快地去报警。这是一个对郝婷婷相当危险的人物。我不能坐视不管。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他啜了一口茶,挥手让我坐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坐了下来。
我是——他犹豫着不说。
你是什么人?我又逼问他。
他想了想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在说,凭什么?那么就用一条缓兵之计,且听他编些什么胡话,再相机行事吧。
我姓张,是郝婷婷的亲生父亲,郝婷婷是我的女儿。
你是郝婷婷的爸爸?我傻了,难怪感到此人似曾相识,郝婷婷和他是那样的像,是不容怀疑的像。这时,我反倒局促起来了。
可他又说自己姓张,难道郝婷婷竟然不认识自己的父亲?
他和郝婷婷的母亲大学时代相恋。
后来就有了郝婷婷,但他们最终没有走进婚姻。
为什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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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理想间的差距太大了。我只能说是自己年少无知,走到一起才发现我们彼此不适合,非常的不适合。我有愧于婷婷母亲,更有愧于婷婷。
后来,婷婷母亲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出于种种原因,他们和我约定,今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郝婷婷不知你是她的亲生父亲?
是的,不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残酷的决定?
残酷?嗯,可能是吧。一是不想伤害到婷婷,二嘛,原因可能不是你这个年龄能理解的。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请你相信我,我确实是郝婷婷的亲生父亲,虽然她并不知道我这个人。
茶室里灯光幽暗,我注意到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眼眶里竟然有泪水转动。
他说,我现在外地工作,每年我会来这里看看婷婷。当然是悄悄的。这次来,发现她最近每晚都到学校去排练节目,所以很不放心。
原来如此。
我说,我们以为你不怀好心哩。
婷婷发现我了?他问。
我说,是呀,早就发现了。
他有些惶恐地说,没想到婷婷把我当成了坏人。她一定非常害怕?
是呀,她很害怕。
他问,你是婷婷的朋友?
唔,嗯,算是吧。我不知该怎么作答。是朋友吗?应该不是,我们只能算是一般的同学关系;说不是吧,我又希望自己能是。
连续几个晚上我都看你和她在一起。
于是,我说了班长陆梅委派给我的任务。
他笑了,说谢谢你呀,辛苦你了。想不到我竟然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困惑。
我说,这是应该做的嘛。
那我就可以走了,我明天准备离开这里。
不和婷婷见一面?我有些奇怪地问,此刻我倒是非常乐意为他们牵一次线,并期望看到郝婷婷父女见面的那种兴奋和喜悦。
不,不见了。我说过,有约定。但我以后还会来看婷婷的。当然,还是悄悄的。
真的非常遗憾,但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对了,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你很喜欢婷婷?
我窘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能看得出来,其实这很正常,婷婷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但我更希望你们就是一般的同学、朋友的关系。不要过早地进入恋爱。绝对会分散学习的精力,而且因为不成熟,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错事,就如我一样。
我急忙摆手,说叔叔您别误会,我和郝婷婷真的是最平常的同学关系,平时我们连话也很少说呢。这次,只是班长交代的一个临时任务。不信,你可以问我们班的陆梅。她是班长,她最清楚。
他笑了,说你别急,我信,我信还不行吗?另外别把今天我和你说的事再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告诉婷婷,好吗?
我点头。
握个手吧,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这可是两个男人的握手噢,谢谢你对婷婷的关心!也请你记住对我的承诺。他加大了握手的力度。
我也用了力气,算作回应。
联欢会如期举行。
我们班有几个节目获了奖,其中郝婷婷的演奏和独唱分别是一、二等奖。学校还颁发了证书。
陆梅在班级总结时,特地对我做了表扬,说我为班级荣誉做了默默的贡献。这博得了一阵掌声。
后来,同学们戏称我是护花使者。还有人拿我和郝婷婷开起玩笑来。我很尴尬,也注意到郝婷婷脸上飞起了红晕。
她真的很好看。
但我只是笑笑,不作任何回应。
“风波”很快过去了。
一切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我和郝婷婷见面,彼此也再没说过话。
看来她也不想被同学制造话题。
那天,放学路上,我独自一人回家。
走在一幢楼的拐角处,我见到了郝婷婷。
她是在等我!
她走过来,回头见没有别的人,这才对我说了一声谢谢!她说那些天很忙,竟然忘跟我说了。
一声谢谢,就为这个?我未免还是有些失望,但我说,没什么呀。
后来,一直想对你说,可没有机会。嗯,你懂的。
是的,我懂。
我们沿着街道往前走,她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件事,也想对你说,那个跟踪者其实很可能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是刚知道。我们是虚惊了一场。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了我一眼,说把被人跟踪的事和爸爸、妈妈说了。是爸爸后来告诉我的,他和妈妈讨论了一夜,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决定告诉我。我直到现在才知道爸爸是我的养父。不过,他对我很好,甚至比对弟弟还要好。
我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爸爸还说,希望在适当的时候让我和亲生父亲见面。她很平静地说,但我可以看得出她内心的激动。
我说这就好,要不还真有点替你担心呢。
所以再说一声谢谢你!她笑了,是那样的开心。
我很想说说她父亲和我见面的事,但我终于还是没有说,因为我记起了两个男人的握手,记起了我的承诺。
到了九条巷的巷口了,她说再见,就转身走了进去。
我也说再见,然后快步往家走。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老妈发来的短信:儿子生日快乐!快回家,有好吃的!
是吗?差点忘了,今天是我十五岁生日!
我用最快的速度回言:非常非常感谢亲爱的老妈!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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