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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胶囊里的华人世界访台湾女作家蒋晓云

2014-07-05黄灵

检察风云 2014年7期
关键词:杂文华人作家

文·图/本刊记者 黄灵

时间胶囊里的华人世界访台湾女作家蒋晓云

文·图/本刊记者 黄灵

上世纪80年代,蒋晓云刚20岁时就因处女作《随缘》技惊台湾文坛;凭借《掉伞天》《乐山行》《姻缘路》三度荣获《联合报》小说奖,被夏志清、朱西宁等文学大师称作“张爱玲”的接班人。然而,此后的30年她旅美读书告别文坛,在美国硅谷打拼。直到2011年,她推出长篇小说《桃花井》,复出文坛,再次引起媒体关注。近期,她又推出了全新力作《百年好合》,与其素昧平生的作家王安忆特意为她做了4000字的长序,以表示赞赏。

眼前花甲之年的蒋晓云,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聪慧中带着一丝狡黠,她不喜欢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只是希望自己能为远去时代的一群“素人”留下一个剪影。她觉得,正因为热爱写作,所以她更喜欢把这当做是一件很纯粹的事……

时间胶囊

记者(以下简称“记”):最近,很多媒体都在追你的新作,其实令很多人好奇的是,如同一个时代的活化石,在台湾出生而后移民美国,你的记忆里华人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蒋晓云(以下简称“蒋”):2006年到2010年世博会那阵子,由于工作关系,我住在上海的新天地。我早上去开会,要穿过新天地的小巷。我原以为那就是普通的弄堂,就是上海老弄堂的样子,所以常常喜欢在那里发思古之幽情。我想象的就是我妈妈这代人,当时就生活在这样的场景里,穿着旗袍,那就是我记忆中的中国。对我来说,比我年长很多的母亲的记忆就像是时间胶囊,离开了后,心里反而更想保存那些东西。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待在了一个被后天改造的,类似电影场景的人造空间里。

上世纪80年代,我刚去美国来到唐人街就很惊讶,比如街上的华人报纸都称卡特大总统、雷(里)根大总统,其实美国人哪里会称总统大小啊,那都是华人自己的习惯。再比如在那里生活的第四代华人,出门都要看黄历,比我还要中国……

我当初回到台北时,觉得上海非常非常像我记忆中的中国。因为我离开台北时,所谓的中国的记忆就是父母口中的而今的大陆。而台湾却和我离开时变化了很多。我在台北常常迷路,倒是西门町,还和我小时候有点像。我小时长大的地方,那周围一条街的街名和上海的南京路几乎是一样的,所以如果不到上海,我可能就不会写那本书。台湾的人,已经不是我离开台湾时候的样子了,可是上海反而是。

记:随着两岸文化交流的日益密切,一些台湾作家的作品也在大陆相继出版。您的这部新作《百年好合》,最初的创作机缘是什么呢?

蒋:我最初创作的机缘呢,是想告诉大家有这么一些人的存在。因为说,民国虽然不长但也有38年,我的父母是这以后离开大陆去台湾的,那些人最年轻的也有六十来岁了。从清朝到新中国这中间有38年的历史,那就是民国。

我出生在台湾,我的出生对年长的父母来说是个意外,可能是因为那里天气太好了,就多了我,我就是被父母当做孙女养的。我们家其实车夫、佣人之类都很穷,但家里排场还在,家境虽然不是很好,但父母都是读书认字的人,所以我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我是跟佣人长大的,我会说流利的闽南语,所以我和在眷村长大的朱天文、朱天心之类的有很大差别。而现在很多人把台湾的外省人和眷村画上了等号,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的小说《百年好合》最想传达的,就是补上这块拼读,让历史更完整。其他的诸如一些教化啊,对不同的人物或许有不同的体悟和人生观在里面,这个看各人的领悟了。我只能说自己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才能有这个能力从不同的角度把这个故事说好。有些东西,你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看不到,或者过了一段时间,我和你一样会有新的感悟也难说。

关于读书和写书

记:你平时大都喜欢看些什么书?看你刚出道时的作品,当时的人还以为是个老太太写的,也有人说你的文风很像张爱玲。我们很好奇,你的文风是受了哪些作品的影响?

蒋:我在创作时,尽量少读书,免得人家说是受到别人的影响之类之类的(笑)。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什么书都看,我在家最小,我父母亲和哥哥都比我大很多,所以我从小就看大人的书,主要就是古典文学作品,我也看武侠小说。我不是一个看书很系统的、被培养起来的文学尖兵类的人,我是一个相当入世的人。我看的书,相当的驳杂,并且我的记忆力又超好,有点好得让我生气,小时候看过的乱七八糟的书,我都统统能记得。其实也不是故意去记。

像我旅行的时候,我带的书,别人听了肯定会说我矫情,我带的是《苏轼全集》和《杜甫诗选》。因为这些书能一直看。白话书,我看得太快,带在路上一会就看完了,但是文言文的书,看起来比较慢,出门也会带在身边。最近我的枕边读物就是《笑林广记》《阅微草堂笔记》这类明清话本,这些小说故事很多是从民间收集来的。《阅微草堂笔记》是半文言文,故事本身三言两语,仔细想想却很有意思。

记:那么,你在国外时,身边的华人朋友都关注些什么书?台湾本土的书你看得多吗?大陆的书你会推荐哪些?那些读者你和他们沟通过吗?

蒋:在美国,我身边都是企业界理工类的朋友,他们看的书多半是专业书。我后来继续写作后,倒是发现自己的很多读者是来自海外的华人,给我很多鼓励。比较感动的是上海,对这样的小说接受度就很高。反倒是在台湾,或许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他们都比较关注自己岛内的事情。

台湾出的书,总的来说我看得很少,因为他们的书都比较自我中心。你看他的书时,你能够从一些比较私密的角度去了解作者。但是我还是喜欢通过另一种不同的方式,从我作品里描写的人物,去引起别人的兴趣和感动,而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对于作为一个作者,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想法,我的兴趣不是那么的大。

大陆作品,如果非要我说,那我推荐王安忆的《遍地枭雄》,因为我不觉得这是女作家写的,我也喜欢她的《桃之夭夭》。我喜欢韩少功的《爸爸爸》。还有阎连科的《日光流年》,太奇怪了,我写不出来……

我喜欢纯粹的写作

记:很多人觉得当年的你,就是个文艺青年,你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排斥?

蒋:对于文艺青年,据我的认识,那都是一批很忧郁的人。而我那时很开心很活泼,没那种感觉。我觉得自己当作家也不是很刻意,也没多大经营。我同学参加文艺营,那算是文艺青年吧,可人家却不想写,我没参加文艺营,结果那时我帮她写了。所以说,我自己没想到要写小说,也没想说一参加写作比赛就能得奖,就是这份荣誉来得太轻而易举了。

我之前也没想过一定要当作家,我也不喜欢为了成名做事,当时出名就是要迎合别人一直写下去。我自己也觉得没那份毅力,虽然是喜欢的,但不喜欢被命题,比如到了愚人节就要写一篇这类的文章。

我就想维持这件事的纯粹性。人家说我是玩票,我不同意,我觉得我是太热爱写作了,所以才想把这当做一件很纯粹的事去做。

记:除了小说,你平时还写点什么?

蒋:坦白讲,我平时也关注一些新闻之类的话题。所以我就开了一个自己的博客,有时候聊聊马英九啦;有时候关注在美国被驱赶的中国孕妇啦;也有时讲讲自己家的事。写杂文不像写小说,是需要经营的,要敲打,稍微有个空当,我就敲一个博客出来。我就根据一些事情,写写自己的观点,有时候就有点插科打诨的那种感觉。结果我的杂文还蛮受欢迎的,就有出版社叫我把那些内容从博客上拿下来,由他们结集出版为《香梦长圆》。

后来《中国时报》来找我开专栏,我说我写东西都是由着性子,长长短短、不一定的。再后来他们给了我一个字数限制,就跟我签了一年的约。你知道开专栏后,真的很好玩,还有读者来“点歌”,有时候会有人来信说,自己怕太太,能不能跟他讲讲怎么对付太太;还有人听说我去了土耳其,让我去写写。我朋友知道后就说,我不应该把自己的一些观点就这么零售掉了,而是应该放在我的故事里。我就说不担心不担心,因为我的小说有一整套的内容在。一般来说,我写博客比较频繁的时候,那就是我写小说遇到了困难。不过,还有人点评说我写的杂文和小说的感觉很像。

以前有读者说,看了我的小说,以为我是个很忧郁的人,后来看了我的杂文,才知道,其实我还是很搞笑的。但这个给人家带来的落差太大,受不了。有编辑朋友说我的杂文还是很连贯的,不像一般的博客很松散。其实我就是好玩,几十年没写中文了,就是想写。

华人写作的报酬太低

记:你之前说,自己当时离开文坛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穷酸一辈子?

蒋:坦白讲,我挺羡慕大陆这边的作家,还能领工资。我们那里作家生活是很艰难的。我希望以后的作家,就像好莱坞,能说写了两三部作品就能住大别墅,过自己喜欢过的生活。可是目前看来很难做到,起码在台湾看来是很难的,你看张大春他也还要教书补贴生活啊。朱天文也说,靠版税在台湾是很难过的,还好有大陆这边的版税,不过他也还得做编剧。总的来说,华人写作的报酬太低,最好作者不是说只是当一个兴趣来做。

比如说我当年可以把它当一个事业来做就很难,像我那辈算是很成功的吴念真,那他就是要做编剧啦、做导演啦、演员啦,没办法像琼瑶就靠版税生活,不过她后来也做了制片人。想想不能靠写一本书来过生活,那作家真是太惨了。我觉得这是一个时代需要努力的方向。

你看,日本的人口没有中国多吧,他们的作家靠自己的作品,日子就可以过得很好了。像英美也是一样的。再说到当年,鲁迅靠自己的稿费就能养活一家人了,你能想象他还要去拍电影之类的吗?

我其实是希望电子书能被接受,那么版权就可以好好地推广。我觉得整个文化界的版权如果能够被充分保障,那么更多有天分的年轻人就能进入这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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