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赤子之心,响天籁之音
——贾大山散论
2014-07-05高昌
高 昌
怀赤子之心,响天籁之音——贾大山散论
高 昌
隔着岁月风雨回望贾大山朴素的小说创作,唐人钱起的两句诗就久久地萦绕在我心头:“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霾消雾散,曲终声远,袅袅清音回荡,悠悠余韵飞扬,一带青山,苍翠迷人……
关于贾大山的话题,近来在媒体上有点儿热了起来。可是倘若剔除时人津津乐道的那些政治和人脉因素,单纯从文学意义上来看贾大山,又是个什么样子呢?他的思想底蕴?他的精神谱系?他的审美情趣?他的艺术标识?……关于他的一个个问号,吸引着我小心翼翼而又兴致勃勃地进行谨慎的思考。
小心翼翼,是因为现在谈说贾大山,无形中会顾及一些文学之外的因素。兴致勃勃,是因为读他的作品不觉得累,而且感觉很享受。
这一坛陈年的酒,的确,是颇有些醇厚的味道的。
别有一番苍古气象和矜持风致
贾大山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的《小果》 中,有这样一个生动的小小的细节:
小果低下头, 又偷偷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笑你哩。”
“我说得不对吗? ”
“一句话,用了多少‘我们’ ? ” 她咬住嘴唇, 才没笑出声。
——名叫小果的女孩,在一位男孩清明说到“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 我们要有新的道德,我们不做那种鸡肠小肚的人”之类的话儿时,提醒他的这句“用了多少‘我们’”,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那个时代的文学主旋律,正经历着从“我们”的同声合唱到“我”的独自歌吟的变奏。贾大山不属于“我们”,只属于“我”。评论这位风格鲜明作家的作品,只能用“他”,而不能用“他们”。他属于个性清晰的文学花市上的“这一个”,而不是热闹红火的写作菜市场上的“那一群”。
贾大山最为引人注目时期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坛,给人的印象犹如贾大山笔下的五颜六色的花市:“街上还很安静的时候,花市上就摆满了一片花草。紫竹、刺梅、石榴、绣球、倒挂金钟、四季海棠,真是花团锦簇,千丽百俏,半条街飘满了清淡的花香。”再后来,随着时代的嬗变、人心的斑驳,这文学花市上的景象渐渐地纷繁热闹了起来。连过去少见的虎刺、石蒜、鸢尾、曼陀罗、狼毒花甚至视如忌讳的罂粟花等等,也都次第登场,争奇斗艳,各领风骚。而无论这世道人心怎么变,贾大山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他坚持着自己的色彩,也坚持着自己的芬芳。
反复品味这位淡然而又超然的作家,我准备把他比喻为冀中平原上寻常可见的槐花——清淡,朴素,单薄,随意春芳歇,颜色宛然在。既可入上苑琼林,也可栽寻常巷陌,别有一番苍古气象和矜持风致。
贾大山生前没有出版过一本书,身后只留下了区区几十个短篇小说。他说:“我不想再用文学图解政策,也不想用文学图解弗洛伊德或别的什么。我只想在我熟悉的土地上,寻找一点天籁之声,自然之趣……”这就是他的小说,风格细腻,人物鲜明,情节单纯,语言朴素,结构精致。在他冷静思考的妙笔下,政治和人性这一对敏感而又复杂的矛盾关系,达成了一种巧妙的滴水不漏的微妙平衡。
出世的表情,入世的心
贾大山因小说《取经》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与他一同获奖的还有王蒙、刘心武、贾平凹等名作家,均领一时风骚。在《取经》之外,他还创作有《花市》、《村戏》、《梦庄记事》等一系列代表性作品,但是和王蒙、刘心武、贾平凹等人相比,贾大山的文运却似乎一直平淡寂寞,波澜不兴。
实际上,贾大山本人的生活轨迹也确实十分简单。铁凝回忆说:“他一直住在正定城内,一生只去过北京、保定、石家庄、太原。一九九三年到北戴河开会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了海。”如果要为他单调洁白的生活历程寻找一个比喻的话,似乎可以借用他的《钱掌柜》的开头来形容:“一棵古槐,树干已经空朽了,枝叶依然茂盛,葱葱茏茏像把大伞,半遮半掩着一个杂货铺”,借用杂货铺来比喻他,没有贬义,主要是说他的小说内容之自然、亲切、明快和丰富。但是要说清楚这个杂货铺里卖的是什么东东,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如《取经》的主题是什么呢?我们可以理解成是在为务实政策和群众作风唱赞歌,可以理解成侧面描摹文革结束时刻农村的复杂心态,可以理解成农村干部价值观念的时代嬗变,可以理解成对独立人格的呼唤和对冷静思考的钦慕,也可以理解成是政治风暴之后人性和人情的重新觉醒,而透过小说中“要学参天白杨树,不做墙头毛毛草”的直接议论,还可以理解为表达的是作家自己在思索和观察之后获得的时代觉悟……多元的诠释和演绎,使这篇作品有了时代寓言般的奇异光彩。
贾大山执著地游离于所谓文人圈子之外,用语言的材料,默默地建构起一个令人着迷的精神家园——梦庄。这座寄托了他的精血、魂灵和渴盼的村庄,“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静悄悄,静悄悄。静悄悄的田野、树木,静悄悄的街道、房屋,静悄悄的太阳、月亮。早晨,一两声长长的牛叫,晚上,几个卖豆腐的梆子声,是这里唯一的音乐。”在这份静悄悄的气氛里,贾大山并没有归于虚幻和绝望,没有逃避现实,更没有逃离矛盾,而是一直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冷看人情世态。戏谑中不失沉稳,透明中不失深邃,惆怅中不失激昂,古朴中不失新锐。
贾大山是一个充满批判精神的冷峻的作家。他的梦庄其实并不平静,这里有人性的激烈冲突,有世俗的复杂纠结,也有政治风暴的澎湃喧嚣。透过表面上平易近人的温暖文字,他的目光中更多一些审视、反思和警醒,其中关于善恶美丑的相互参照更是格外鲜明。即使是《花市》那样温暖动人的时令小品,他也坚持不吝笔墨地辛辣鞭笞一番买花送礼的干部身上那份浓烈的俗气。之所以孙犁先生说“大山的作品是一方净土”、是“未受污染的生活反映”,是因为贾大山澄明笃实的情愫和真诚热情的探询,也因为贾大山在一幅出世的表情之下,掩盖的是一颗入世的赤子之心。
贾大山说:“咱们写小说,就是让人学好哩!”从“让人学好”这四个字,我们可以体味作家心中那份匡世济时的宏愿。无论是早期的《分歧》、《取经》、《三识宋默林》、《弯路》中的疑惑和审慎,还是后期有着浓郁佛道色彩的梦庄纪事系列中的回忆和反讽,其内核都可以归于儒家那份尚信、求真、念仁、重爱、慕和的人文情怀。
平淡之中有奇观
我在一九九七年二月《文友》杂志的一篇文章中,曾经这样批评贾大山:“乡籍乡裔的文人们囿于单调的生活和狭隘的视野而固执和偏激地在稿纸上播种着地瓜和土豆。文学创作对他们首先是一种生存态度……现在能想起名字来的这类作家已经很少了。贾大山同志勉强可以算作这类作家中的一员。他的作品或者赞扬基层干部的良好作风,或者赞扬农村新人物的高尚思想,从而试图描绘出北方农村的‘真实’风貌。他的作品具有人物性格生动、短小精悍的特色。他的缺点是没有底气,没有大境界,略显小家子气,经不住推敲和回味。”
我对他的这一段评价,基于《取经》、《花生》、《瞬息之间》等等作品的阅读印象。但是,我对贾大山本人并没有过多的了解,尤其不知道他那时正在病中。而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贾大山恰恰在我这篇文章发表的月份逝世,年仅五十四岁。国人观念中有所谓死者为大的古训,因此我对自己那段文字颇为不安,现在也依然觉得,所谓“没有底气”,“没有大境界”,“小家子气”这类评论,对贾大山而言多有不妥之处。
由于贾大山逝世之后,读到更多介绍他为人为文的文章,我对他的人品文品有了更多更深入的了解,所以更真切地意识到“知人论世”这四个字,对搞评论的人是多么重要。评论一个作家的作品,不能脱离对这个人的全面研究。而研究一个作家的成就,也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广的角度,才能更客观和恰当一些。
孙犁在致徐光耀的信中写道:“我也看了贾大山的短篇,我诌了四句顺口溜:小说爱看贾大山,平淡之中有奇观,可惜作品发表少,一年只见五六篇。”从中可以看到孙对贾的喜爱,也再次侧面显现出贾氏创作态度的谨严。据说他写小说时反复推敲修改,写成之后就压在褥子底下,不断地进行润色之后,才拿出去发表。这份持重和虔诚,令人敬佩。
贾大山谢绝出席各种笔会、约稿会,甚至不参加为自己召开的作品讨论会。他远离市尘,淡泊名利,坚持自我,默默耕耘。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长篇爆炸”和“新潮汹涌”的气氛里,坚持只写短篇小说的贾大山是孤寂的。王安忆说:“他以农民式的狡黯表达了他对这些半生不熟的现代小说观念的怀疑,其中是有一些保守,可是也包含着坚守的态度,坚守他一贯遵守的经典叙述原则。直到他终年,他都没有向叙述的严格性妥协过,他不多的那些小说,无一不是遵循着经典的原则。”这种坚持,成就了独特的贾大山,同时也间接造成了当时的读者与他作品之间的某些疏离和误读。
但是,现在来看,很多当年时髦的东西都随大浪淘沙而沉寂了,可时间的风雨却没有掩盖住贾大山的光芒,尤其是他对政治视角的睿智把握,以及对心灵世界和人性觉醒的隐秘开掘,都是极其深刻而细腻的。正如王安忆所言:“在他无限恳切的表情之下, 隐忍着一丝明察秋毫的笑意,就是这,使他虽然沉默寡言,却决不是乏味的了。”
独家秘笈:对比和议论
小说家首先要会编故事。要有能力把芜杂的生活观察和体验,进行艺术上的提炼和整理,也就是所谓结构。同时还要有能力在表象的故事情节中,发掘出理性的思考和见识,也就是所谓立意。此两者,贾大山做得都很出色。简言之,他习惯于通过对比的方法来完成结构,也习惯于通过议论的方式来直接抒发情怀,借以升华主题。
我把这两种被今天很多作家所抛弃的传统手段,看作贾大山的独家秘笈。
确实,他在小说结构上非常讲究,尤其善于平中出奇,俗中透雅,更喜欢在小说的高潮时,用直接或间接的议论来抒胸中感慨。他的小说开头常常很平淡,往往都是平铺直叙,朴素简约地交待一下故事的时间、地点、渲染一下人物出场的气氛。可是他特别善于平地起波澜的结构技巧,尤其是喜欢在结尾的地方留下许多弦外之音。
《莲池老人》在这方面的特点就非常突出。文章一开头,先是描写:“庙后街,是县城里最清静、最美丽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寺院,山门殿宇早坍塌了,留得几处石碑,几棵松树,树项上蟠着几枝墨绿,气象苍古。寺院西南两面是个池塘,清清的水面上,有鸭,有鹅,有荷”,然后才借“池塘南岸的一块石头上,常有一位老人抱膝而坐,也像是这里的一个景物。”通过这样的描述,别开生面地引出小说的主人公,随后借关于电视机的对话和“野物上了钟楼”等生活细节,细腻描写莲池老人的风貌和境界,接着用在郊外看到莲池老人的坟墓来制造一个生死悬念,使文章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平底波澜,出人意外,而后又不厌其烦地叙述一个抢占坟头的笑话,最后以“心里挂碍多了,就把‘功夫’破了,工作就做不好了”的议论,来讽喻浮躁纷繁的红尘世象,整篇小说也到此戛然而止。这看似一个守楼老人的普通平淡的故事,却因了结尾的议论而包蕴了浓重的人生感悟,体现出一种执着真挚的生活姿态。
再请看《俊姑娘》的结尾:“直到现在,我也并不明白,在那静悄悄的十几秒钟里,富有同情心的乡亲们都想了些什么?”作家在不疾不徐的故事框架之外,突然直接站到读者面前议论一番,同时也邀请读者一起走进故事情节里去思考和感叹。简洁的几笔素墨,如一粒石子,在读者的心湖荡出圈圈波动不息的涟漪,同时也拓展了小说的精神向度和情感深度。
再比如《药罐子》中,也是在不慌不忙地叙述了主人公生病只吃中药不吃西药,并且只认一个中医先生的奇特故事,随后却借中医先生的口说出一番议论:“医家和病家,也应解放思想,破除迷信,不可拘泥一法,死认一门”,很有点“卒章显其志”的意思。再比如《王掌柜》中,他借王掌柜之口说出的:“凡是好东西,谁也消灭不了,就怕自己消灭了自己。改革?那得看怎么改,改什么,马家的卤鸡,改了老汤行不行?刘家的烧卖,改了这张荷叶行不行?行是行,可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这里实际也是作家在直接阐述自己的哲理思考和生活经验了。
因为他的绵密的笔致,文中这些貌似突兀的议论,一点也不令人感觉突兀,反而在简约机智的叙述中传递出厚重丰盈的分量。不仅不觉得累赘,反而使小说的线索更清晰了。
另外,运用对比手法来塑造人物、表达好恶,也是贾大山惯用的一种结构方式。尤其一些早期作品,在运用对比方面达到了一个极致。有时候从结构全篇到人物塑造、细节描写,都通过对比的方式来完成。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取经》中贯穿全篇的王李对比。
“头脑灵活”的王庄大队支部书记王清智曾经创造了“开膛破肚、掏沙改土”的经验,但上头风声一变,就开始自己批判自己,最后自己扔掉自己的“经验”。而“好咬死理儿”的李庄大队支部书记李黑牛学习了王庄的经验后,却不信邪,不怕鬼,反而干出了成绩。整篇故事就是在两人性格、心理、行为、作风和工作方法的不同对比中结构成篇。看似手法简单,却层次分明,引人入胜。
与《取经》结构方式类似的还有《分歧》,也是通过夏家营公社党委书记老魏同副书记老许的对比来构成全篇的骨架。类似例子还有很多。比如《正气歌》中,祈老真与郭爱荣对待种庄稼和赛诗会的不同态度所构成的鲜明对比,生动地烘托出人格的清浊和境界的高下,同时也是结构全篇的一条最主要线索。
对比手法在贾大山笔下也可以运用于同一人物的形象塑造。比如《劳姐》中,贾大山对董大娘的性格描写就是通过她对“我”的前后态度对比来完成的。刚开始董大娘对小说中的“我”非常关心,态度也算友好。但是当小说中的“我”告诉她杜主任被批斗的遭遇之后,她又立刻跟“我”反目,甚至将“我”赶出家门……通过这样的对比,董大娘隐忍、宽厚而又爱憎分明的形象呼之欲出,而作者要表达的人心向背之理也不动声色地传递了出来。再比如《瞬息之间》中对老孙的心理揭示,也是通过老孙对一篇《极左批不倒,人民吃不饱》的典型发言前后的不同态度的鲜明对照来完成的。
可以说,对比作为一种传统的小说结构手法,在今天某些作家看来可能又土气又笨拙,而在贾大山那里运用起来却如此得心应手,而且时时出彩。
精致的细节,清灵的语言
短篇小说因为“短”的缘故,对细节和语言的要求非常高。贾大山在这方面有着天才般的创造力和表现力。他的细节描写和语言技巧不仅推动完成故事的叙述,而且更有助于完成小说人物丰富多彩的典型形象。他的细节和语言描写不仅典型,而且倾注了浓浓的情感,表现得强烈鲜明,熠熠生辉。
我很喜欢他在《钱掌柜》中的一段描写:“钱掌柜犯了错误,不再‘呱呱’了,但是依然爱唱——胡琴筒里塞块毛巾,小声唱。一天父亲中了暑,让我去请假,他正坐在柜台后面眯着眼睛哼哼着唱哩。他说他用旧曲调,编了新唱词儿,全是歌颂大跃进的;又说国家提出了‘超英赶美’的口号,他也不能落后,他要赶超尚小云……‘老钱,不忙啊?’他正向我讲解怎样赶超尚小云,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人走进来,行唐口音。他赶紧打整精神,笑脸相迎……”从“胡琴筒里塞块毛巾,小声唱”到“打整精神,笑脸相迎”,几个生动的小细节,把钱掌柜的失落、无奈、狡黠和豁达都活灵活现地表达了出来。
再比如《花生》里写到一个忠于职守的生产队长, 发现自己的小女儿偷吃生产队的花生,于是打了一个耳光,结果花生卡在孩子的气管里,孩子夭折了。贾大山在写到这个小女孩的死的时候,特意提到姥姥为这个孩子按乡俗抹了一脸锅灰……这一脸锅灰,是贾大山独特的艺术发现,也正是通过这一脸锅灰的细节,把作家欲哭无泪的悲怆举重若轻地宣泄了出来。
贾大山的语言极富冀中平原的地方特色,有着丰沛的诗意和优美的意韵,颇具弹性和张力。当然,小说的主体还是要叙事。好的小说不在于华丽的词汇堆积,而在于故事主体的丰富和流畅。贾大山就有这样的才能,他能在平淡简洁的叙述中,默默地传递出语言艺术的清灵和妩媚。格调高古,齿颊生香,让人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美妙和奇幻。
再来品味一下《友情》中的这一段描写:“老石虽然面目呆愚,却是个有心人。老倪要做官了,的确是他看出来的。今天下午,老倪理了发、刮了脸,刚刚走到他的摊子跟着,忽然过来几个人,笑哈哈地要请老倪看电影去。老石两眼从老花镜的框子上向外一瞅,一个是财税局的孙局长,一个是城关公社的白书记,另外两位他不认识。孙局长扶着老倪的左胳膊,白书记扶着老倪的右胳膊,另外两位挓挲着手,好像希望老倪再生两只胳膊似的。从前是这样子么?不是的……”,寥寥数笔,随意勾勒,重在传神。作家不经意间活画出了老石、老倪、白书记、孙局长等等六人的性格特点,尤其是“另外两位挓挲着手,好像希望老倪再生两只胳膊似的”,简直是神来之笔,读来摇曳多姿,如在目前,让人忍俊不禁。
不能倒了人的字号
近日出版的《贾大山小说精选集》,颇为引人注目。铁凝在为该书所作序言中深情回忆了贾大山的人品和文品,读来令人非常感动。她在序中提到贾大山借小说主人公说过的一句话,给我印象尤其深刻。这句话就是:“人也有字号,不能倒了字号。”
贾大山曾任河北省正定县文化局局长,在任期间为当地的文化建设作出了很多贡献。可以说他不仅是一位优秀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基层文化工作者。他留给后人的不仅是那些风采独具的文学作品,而且还有热心文物保护、辛勤培育基层作者的美好记忆,更有铁凝文章中所称许的“那令人钦佩的品性:善意的,自尊的,谨慎的,正直的”。
急功近利的浮躁情绪,使得当下出现了太多的垃圾小说、快餐散文、口水诗歌……一些文人墨客热衷从名气高低、获奖多少、销售赢亏的角度去包装和炒作,却很少去关心字里行间的格调和品位。甚至有人以放浪狂狷、矫情作态为时髦,以肤浅荒唐、隐私丑闻为趣味,以粗制滥造、模仿抄袭为才华,以游戏恶搞、鼓噪起哄为能事……可是最后呢?终究不过是亲手把自己的字号,弄成了被时代所边缘化、小丑化、小贩化的一种文化尴尬。
好的作品,也是有字号的。人的品性,就是作品的字号。为文,只是人的生命状态之一,是生活的一个微小的部分。做人,才是我们人生的全部内容。作家在创作的同时,其实也是在书写着自己的生命状态、生活经验和情感体验,归根结底,还是要表达和折射自己的心灵世界。所以一个有存在意义的作家,要得到人们的欣赏和喜爱,就绝不能倒了自己的珍贵的字号。如果在媚俗和媚雅的喧嚣气氛中失去了尊严,同时也就会失去读者起码的尊重。
相对于造假、崇恶、炫丑的某些文坛时髦人物,寂寞、朴素、惜字如金的贾大山身上所传递出的那份正气和真诚,如清风拂面而来,凉爽而又清新。铁凝说:“大山的作品不倒,他人品的字号也不倒。”是啊,一个秉笔为文的人,该珍惜的东西就一定要格外珍惜。贾大山所看重的字号这两个朴素的字,相信会给更多的人们带来为人为文的有益启迪。
静下心来,扑下身子。走光明的路,写温暖的字,做干净的人——像贾大山那样!
(责任编辑 高海涛)
高昌,《中国文化报》理论部副主任,中国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