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三郎沉醉打球回
2014-07-03文
文
祝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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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三郎沉醉打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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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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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上马图(局部)纸本设色 29.5×117cm 钱选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唐代彩绘打马球女骑马俑
八达游春图(局部) 绢本设色 161×103cm 赵喦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大明宫含光殿球场石碑及其拓本,石碑上刻“含光殿及球场等大唐太和辛亥岁乙未月建”
《资治通鉴》记载,宝历二年(826 年),唐敬宗李湛在郊外打猎至夜半才回宫,忽然心血来潮,把打球供奉从睡梦中唤醒召来,要他们打球作乐。李湛喜怒无常,常常叫供奉半夜赛球,因此多次发生“碎首折臂”的惨事,他却看得哈哈大笑。
此时马已困乏,人无准备,又是夜半昏黑,更容易发生危险。打球供奉苏佐明、王嘉宪等人忍无可忍,决定暗中联合起来杀死李湛。敬宗酒酣耳热,入室更衣,大殿上的灯烛忽然熄灭,李湛就这样成为了第一位为马球而“献身”的皇帝。唐代帝王多好马球,其中最典型的是唐玄宗李隆基。不知如果他能够听闻自己儿孙因马球而死的惨状,是否会有所感喟。
马球,这项被誉为“游戏之王,王之游戏”的运动,曾经风行中外。《昭明文选》李善注引晋人郭璞《三苍解诂》:“鞠,毛丸,可蹋戏。”毛丸,即用毛皮做的球。《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载骠骑将军霍去病喜欢“蹋鞠”,汉人的蹋鞠和唐人的马球是有渊源的,其不同之处大概在于接触球的方式,蹋鞠是用脚踢,马球则用杖击。
马球运动经过长时间的交流、改进、融合,至唐代形成高潮。太宗李世民、中宗李显、玄宗李隆基等都热爱马球运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九记载中宗时“上好击毬,由是风俗相尚”。打马球成为一时之时尚运动,这在唐代诗歌中也多有反映,据不完全统计,唐诗中涉及马球运动的诗歌多达60余首。唐代马球运动的兴盛,还可以从一些绘画、壁画以及出土的陶俑、铜镜上得到印证。如唐人韩幹的《宁王调马打鞠图》(已失传),传说宋人所绘的《明皇击球图》,1971年陕西乾县唐章怀太子墓出土的《马球图》壁画,1975年江苏扬州邗江太安公社出土的打马球铜镜,1976年河南洛阳氓山徐村出土的唐骑马打球俑等,都是唐代马球运动兴盛的证明。
唐初统治者李世民亲眼目睹了隋朝灭亡的惨痛过程,故而能够常怀警惕之心,兢兢业业,勤政自勉,因此尽管他也喜欢马球这项运动,但是能够保持克制之心。据唐人封演的《封氏闻见记》记载:“太宗常御安福门,谓侍臣曰:‘闻西蕃大好为打毬,比令亦习,曾一度观之。昨升仙楼有群胡街里打毬,欲令朕见。此胡疑朕爱此,骋为之。以此思量,帝王举动,岂宜容易。朕已焚此毬以自戒。’”意思是唐太宗听说西部少数民族的人喜欢打球,于是也让手下的人练习,并亲自观看打球。然而这件事传出之后,一些少数民族的人听说了,为了讨好他,故意在升仙楼街上打球,引起他的注意。于是善于躬身自省的太宗认为帝王举动不能太过轻率,故而焚烧此球以自戒。
马球图(局部)绢本设色 佚名英国维多利亚·阿尔贝蒂博物馆藏此画描绘了一次激烈的马球比赛的场面。画中造型传神而富有活力,马匹体健膘肥,造型生动。
杜菫《仕女图》(局部) 上海博物馆藏
马球图(局部) 唐代章怀太子墓壁画《马球图》中描绘有20多个骑马人物,场面十分宏大,人物神态各异,刻画传神。
然而像唐太宗这样严于律己的帝王毕竟是少数,何况马球运动有时还涉及君王的脸面和国家的威望,所以唐代帝王好打球的风气并没有因此而寝息,反而愈来愈盛。把这项运动推向高潮的当属唐玄宗李隆基。
玄宗不仅喜欢打马球,而且技艺精湛,并且在少年时代就崭露头角。《封氏闻见记》记载,景云年间,吐蕃人遣使来迎娶金城公主,唐中宗在长安禁苑赐观打球,吐蕃官员赞咄请求让他们的球队与唐王朝的球队进行比试,“上令仗内试之。决数都,吐蕃皆胜。时玄宗为临淄王,中宗又令与嗣虢王邕、驸马杨慎交、武秀等四人,敌吐蕃十人。玄宗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吐蕃功不获施,其都满赞咄尤此仆射也。中宗甚悦,赐强明绢断百段。学士沈佺期、武平一等皆献诗。”面对吐蕃球队的挑战,唐朝连输数场,估计在场观看的中宗脸面不大好看。当时李隆基还是临淄王,因为球技不错,被派上场去,同时上场的还有宗室嗣虢王李邕、驸马爷杨慎交以及一名叫武秀的人,他们与吐蕃十余名队员展开比赛,李隆基在这场比赛中大显身手,他“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真可谓是英姿飒爽,大为露脸。而李隆基代表的唐朝球队的表现,也让在场的中宗面色由阴转晴,“中宗甚悦”一句说明此时皇帝老儿心情大好,并且赐给李隆基他们成色上好的绢百余匹,御用文人沈佺期、武平一等也献诗赞美。
李隆基后来继位称帝,是为唐玄宗,他在荣登大宝之后,对马球运动的热爱有增无减,《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一记载,玄宗皇帝“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诸王每旦朝于侧门,退则相从宴饮、斗鸡、击毬,或猎于近郊,游赏别墅,中使存问相望于道”,可见继位之后,打球依然是他的一大爱好。不仅如此,手中有了权力,还可以继续推广这一运动,比如下令建造一些打球场馆之类,而皇帝本人的引领作用更是不容低估。“开元、天宝中,玄宗数御楼观打毬为事。能者左萦右拂,盘旋宛转,殊可观。”(《封氏闻见录》卷六)因为玄宗皇帝御驾光临,会打球的人怎会不去卖力表现?所以每每这个时候,马球比赛的盛况想必都是精彩绝伦的了。
据说唐玄宗还曾经专门在华清宫附近修筑了两个马球场,分别命名为大球场和小球场,他曾经多次在此打球,唐人阎宽的《温汤御球赋》即是记载唐明皇打球的一份难得的史料。这次马球比赛的时间是天宝六年(747年),当时唐玄宗已经63岁,但是依然兴致勃勃地与羽林军展开马球比赛。“广场惟新,扫除克净;平望若砥,下看犹镜”,比赛场打扫干净,平坦如砥,光滑似镜,这正是皇家才有的气派。比赛过程中,大家都奋勇争先,比赛进行得好不紧张,“珠毬忽掷,月杖争击;并驱分镳,交臂叠迹”,马球抛出,大家握着球杖奋勇争击,赛场上臂膀交错,马蹄迹重叠凌乱,东奔西突,观赏性可想而知。再来看玄宗皇帝的表现:“其中志气超神,眉目胜画。地祇卫跸,山灵捧靶。众沸渭以纷纭,独雍容而闲暇。”我们看到了一个气宇轩昂的明皇,他的英姿胜过图画,他进退自如,好像有地神给他开道护驾;他射门精准,好像专门有山灵为他捧着靶一样。给他喝彩的声音像沸腾的渭水,而玄宗依然是那样从容淡定。这篇赋文保存在《文苑英华》第五十九卷之中,不仅记录了唐玄宗打马球的精彩场景,更是记录我国古代马球运动不可多得的史料。
当然,马球毕竟是一项比较危险的运动,这次比赛结束后,也有人向明皇建言:“凭览则至乐,躬亲则不便。”皇帝毕竟是金枝玉叶之身,比不得常人,亲自参加比赛比较危险,还是临场观赛比较好,同样可以获得无穷的乐趣。就像我们今天看世界杯足球赛,只要赛事精彩,球迷照样可以获得精神享受。明皇听了这个建言也很感动,当即指出:“忠哉!真知言之选。”认为建言者是忠诚之人,这番话也是有道理的,肯定其为卓识之言。
唐玄宗执政后期,因为专宠杨贵妃而“从此君王不早朝”,因不理朝政而最终导致“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史之乱的爆发,是大唐王朝由盛转衰的标志。对此,唐玄宗理当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后人对玄宗后期的执政也颇多微词,而他喜欢的马球运动也时常成为批评他后期荒政误国的一个切入点。宋人晁无咎《题明皇打球图诗》中就曾借此来批评明皇:“宫殿千门白昼开,三郎沉醉打球回,九龄已老韩休死,明日应无谏疏来。”这里的“三郎”指的就是唐玄宗,写出了李隆基醉心马球的情形,当张九龄、韩休等一干忠臣老去之后,再也没有能忠心帮他打理国家的良臣了。由此观之,沉醉于马球自然成为其难以抹去的污点。
唐朝的太宗和玄宗毕竟是有作为的君主,他们尽管热爱马球运动,但还有自制力,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子孙们就没法跟他们相比了。如《资治通鉴》记载,长庆二年(822年),唐穆宗李恒因迷恋马球,劳累过度,竟至卧床不起,后染病,于长庆四年(824年)驾崩。而他的儿子唐敬宗李湛继位之后,不思前车之鉴,反而更加迷恋打球,不问朝政,于宝历二年(826年)被几个陪伴其打球的供奉杀死—这已经不仅仅是玩物丧志,而是玩物丧命了。并非每个帝王都能像玄宗皇帝那样能察纳雅言,能够识别“真知言之选”这样的谏言。唐僖宗李儇也十分迷恋马球运动,乃至荒废了朝政。广明元年(880年),左拾遗侯业上书僖宗,希望他能够勤政爱民,不要因为沉溺于马球游戏而荒政怠民,结果触怒了僖宗,竟被赐死,一片好心竟被当成了驴肝肺,令人叹惋。
唐代墓葬打马球图壁画(局部)该画长6.75米,高1.65米。画面上有20匹“细尾扎结”的各色骏马,骑士均穿窄袖袍,脚蹬黑靴,头戴幞头。他们一律为左手执缰,右手执偃月形球杖,整个比赛场面精彩激烈,是难得的一流壁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