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方环境治理流派之争评析
2014-07-02刘慧
摘要:西方环境治理流派可分为:市场自由主义、制度主义、生物环境主义和绿色社会。这四种流派在思想界的交锋不断,而在实践当中,市场自由主义成为主导,制度主义追随之,成为补充。生物环境主义和绿色社会明显处于弱势地位。实际上,环境危机关涉复杂的社会和生态问题,而这些问题的根源直指处于支配地位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除非生产、销售、技术和经济增长等问题在全球范围得到解决,否则环境危机就不可能扭转。
关键词:环境治理;流派;争论;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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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变化既是环境问题,也是发展问题,但归根到底是发展问题。著名环境政治学者科莱普(Jennifer Clapp)和道维哥尼(Peter Dauvegnea)提出,在全球环境政治经济学中存在四种视角,即市场自由主义(Market Liberalism)、制度主义(Institutionalism)、生物环境主义(Bioenvironmentalism)和绿色社会(Social Greens)。[1]3自1960年代人类的环保事业起步以来,以生物环境主义、自由市场、制度主义、社会运动为代表的环保取向,贯穿了当代全球环境治理进程。
一、环境治理的发展研究现状
1.1960年代/寂静的春天。1962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出版了《寂静的春天》一书,引发了美国乃至全世界对于环境保护问题的关注。卡森这本里程碑式的警世之作开启了人类的环保事业。[2]这本书的出版,标志着人类关注生态环境问题的开始。此后,《人口爆炸》(体现了生物环境主义思想)、《增长的极限》、《小即是美》(代表绿色社会思想)等相继问世。总体来看,1960年代末主要集中于生物环境主义关于人口、消费与增长极限之间关系的讨论,强调人口压力对增长的限制,这一视角在发达国家的环境运动中极具影响力。同时,绿色社会思想开始浮现,在消费和增长的关系上,绿色社会和生物环境主义不谋而合,但是绿色社会反对将南半球国家的人口增长视为气候变化的原因,因而在南半球国家更具影响力,它支持依附理论代表人物甘地和舒马赫倡导的地方经济自主发展路径,批判不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
2.1970年代/斯德哥尔摩会议。1972年6月,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召开了有114个国家代表参加的人类环境大会,会议通过了《人类环境宣言》。其核心议题在于如何平衡南方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和北方国家的环境保护要求。197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开始实施“人与生物圈”计划,在瑞士Founex举行的一次专家会议发表Founex报告,首次提出环境问题与发展中国家贫困问题的关系,将贫穷视为环境的最大威胁,即所谓‘贫穷的污染。1973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al Programme)成立,是人类环境保护史上重要的一页。伴随着国际社会的外交努力,非西方国家的地方环境运动也在不断发展,如印度的抱树运动(Chipko Andola)。①
3.1980年代/布伦特兰报告(Brundtland Report)。1980年代的债务危机使第三世界国家深陷泥沼。发达国家倡导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全球化,这在某种程度上催生了市场自由主义的环境治理方式。1984年,联合国大会成立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World Commission on 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WCED),协调环境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1987年2月,以挪威首相布伦兰特夫人为主席的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通过《布伦兰特报告》。该报告明确指出,环境问题只有在经济和可持续发展中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此外,地方和国家层面的环保运动日益高涨。如西德绿党,该倡仪团体反对扩军,主张和平与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并作为当时新社会运动的一部分;肯尼亚的绿带运动(Greenbelt Movement)②,1977年,马塔伊女士在家中后院种下7棵树苗,开始了“绿带运动”。马塔伊通过在当地成立的一个民间团体——肯尼亚全国妇女理事会,鼓励乡下的妇女种植树木,后来扩展成为一个庞大的草根运动。
4.1990年代/地球峰会。1992年,巴西首都里约热内卢的地球峰会主题从东西问题转向南北问题。1992年里约地球问题首脑会议上,国际社会通过了《21世纪议程》,这是前所未有的可持续发展全球行动计划,载有2500多条各式各样的行动建议,包括如何减少浪费性消费、消除贫穷、保护大气层、海洋和生物多样性以及促进可持续农业的详细建议。同时,还达成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生物多样性公约。地球峰会通过领导人集聚讨论的方式来吸引世界对可持续发展的关注,将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议题变成为全球的重要话题。随着发展中国家实力的增强,国际可持续发展的治理结构面临着变革和转型的深刻需要。
5.约翰内斯堡/哥本哈根会议。[3]2002年的约翰内斯堡首脑会议(可持续发展问题世界首脑会议)上,全世界的注意力集中在可持续发展的各项行动之上。为了确定真正可持续的生活方式,需要在以下三个关键领域统筹行动:经济增长和公平;保护自然资源和环境;社会发展。2009年哥本哈根会议,商讨《京都议定书》一期承诺到期后的后续方案,就未来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行动签署新的协议。哥本哈根气候峰会号称联合国创建以来规模最大的全球峰会,然而会议未能达成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发达国家拒绝承诺到2020年的中期减排目标,拒绝为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提供足够的资金和技术支持。2012年的多哈会议并没有在坎昆和德班减排目标的基础上有任何提升,对发展中国家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的迫切需求也没有具体的中期资金承诺,更没能弥合国家之间的互信“赤字”。日本、加拿大、新西兰、俄罗斯等国接连从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中脱离,加入美国的行列,而日本、澳大利亚等也进一步降低了其减排目标。
二、环境治理的不同流派
关于环境和政治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市场自由主义、制度主义、生物环境主义、绿色社会之间争论的根本问题在于,是继续选择当代的资本主义制度,还是通过绿色经济与生态科技寻找到新的生态社会发展模式。许多资本主义国家寄希望于市场改革和技术改变,批评者质疑这种自上而下的管理路径,推崇以人类社会的绿色导向为理想,提倡自下而上的地方自治路径。
1.市场自由主义
市场自由主义认为经济增长和收入增加是实现人类福利和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前提,环境恶化的主要原因在于贫穷、市场不健全和政策失败。可持续发展观念就是基于这一思想而确立的。1987年,受联合国委托,以挪威前首相布伦特兰夫人为首的WECD的成员们,把经过4年研究和充分论证的报告——《我们共同的未来》提交联合国大会,正式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的概念和模式。在报告中,“可持续发展”被定义为“既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不危害后代人满足其需求的发展”,是一个涉及经济、社会、文化、技术和自然环境的综合的动态的概念。该概念从理论上明确了发展经济同保护环境和资源是相互联系,互为因果的观点。当前的气候治理框架是由发达国家占优势地位的市场自由主义发展和管制模式,是从推崇市场机制的新自由主义思潮出发的,本质上是经济自由主义者有意识的自我调适。这种模式将气候治理的主体推向市场和企业。[3]用于解决气候危机的各种手段,实际上就是“购买”适应和减缓措施,如碳交易、碳定价、碳税等。市场自由主义主要体现在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和世界可持续发展工商理事会的研究报告以及英国杂志《经济学家》刊登的文章中。
2.制度主义
制度主义和市场自由主义的可持续发展理念趋同,但它更为关注全球制度/规范和国家能力建设对环境治理的作用。在全球气候治理进程当中,1997年《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及其第三次缔约方会议通过的《京都议定书》,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尽管这些国际条约中的许多重大问题(诸如实施细则、遵约程序、资金供给以及缔约方之间的区别待遇等问题)并不成熟或者仍处于谈判之中,但其确立的诸多原则规范(如公平原则即共同但有区别责任原则、充分考虑发展中国家的具体需要和特殊情况原则、预防原则、促进可持续发展原则及开放经济体系原则等)以及在此过程中频繁出现的国际外交活动和国际立法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标志着国际气候治理机制的初步确立。[4]制度主义主要体现在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和一些学者关于国际组织、国际机制的研究报告或文章中。前挪威首相布伦特兰夫人领导的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WCED)、前加拿大外交官莫里斯·斯特朗(Maurice Strong)和前《联合国气候变化公约》秘书处执行秘书德布尔(Yvo de Boer)都极大地推动了国际气候机制的发展。
3.生物环境主义
生物环境主义把整个生物圈乃至宇宙看成一个生态系统,认为生态系统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人类只是这一系统中的一部分,人类的生存与其它部分的存在状况紧密相连,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决定着人类的生活质量,因此,人类无权破坏生态系统的完整性。这和英国生化学家拉伍洛克(James Lovelock)于1968年提出的盖亚假说有相同之处,这个假设以古希腊大地女神的名字盖亚(Gaia)命名,把地球看作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这个有机体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在运行。生物环境主义者认为无限制的经济增长和人口增长是导致全球气候危机的主要原因。生态经济学家赫尔曼·戴利(Herman Daly)针对传统发展模式导致的生态危机,提出了稳态经济思想,实质是将资源流量控制在生态可持续的范围内,然后提高经济系统的效率。作为主流经济学的叛逆者,针对主流经济学在环境问题上的传统缺失,1996年戴利出版的《超越增长:可持续发展经济学》建立了一种与主流经济发展观俨然有别的新理论框架——宏观环境经济学,对包括国民账户消费、贫穷、人口、国际贸易乃至宗教伦理等在内的发展问题进行了一系列追本溯源的再思考。[1]11
4.绿色社会
绿色社会思想主要源于以新葛兰西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代表的经济和社会理论。该理论把矛头指向生态问题背后的权力结构,特别是由跨国公司和发达国家政府组成的霸权集团,关注不平等问题。绿色社会政治思想认为资本主义过度生产和过度消费这两大问题,不仅加剧了人的异化,而且造成了生态危机。生态危机延缓并取代经济危机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危机。因此,需要用小规模技术取代高度集中的大规模技术,使生产过程分散化、民主化;建立稳态社会主义经济模式,寻找一条既能消除生态危机又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绿色社会政治思想对发展进行深入的分析和重新的解读,旗帜鲜明地反对西方式的工业发展道路,并指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发展模式的掠夺与剥削的实质。此外,生态女性主义也从属于绿色社会阵营,它认为父权制的全球经济导致了生态破坏。范达娜·席瓦(Vandana Shiva)用其激进的生态女性主义观点对父权制、西方科学主义的普世价值观、生物工程、全球化以及与全球化密切相连的资本主义发展观等展开了批判性分析,揭露了全球化对民主政治、生态环境、传统文化以及人民生计等的破坏,指出全球化只是正在扩展至整个地球各个领域的“新殖民主义化”过程,是当前一切生态危机、政治危机、经济危机乃至恐怖主义的根源。绿色社会思想主要体现在英国《生态学人》杂志、全球化国际论坛(International Forum on Globalization, IFG)和第三世界网络(Third World Network)的研究报告中。
三、主要争论
1.经济增长。市场自由主义和制度主义坚持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思想,将环境问题视为“负外部性”导致的市场失败,即环境利益和环境费用在市场上很难获得充分的货币价值。环境经济学倡导以税收、使用费、配额等方式来纠正环境外部性。二者认为经济增长能改善环境质量,正如环境库兹涅茨曲线 (kuznets curve,EKC)所揭示的,环境质量开始随着收入增加而退化,收入水平上升到一定程度后随收入增加而改善,即环境质量与收入为倒U型关系。[5]突出的例子是日本,1970年代初的石油危机使日本经济增长率下降,促使日本政府重新研究产业政策,并开始由资源密集型产业向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化。同时,日本参加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工作,并于1971年成立环境厅,明确提出环境权,健全环境影响评价制度。到了1970年代末,日本的环境管制成为世界上最严格的几个国家之一,环境管理成效显著。与其相反,贫穷和增长乏力被指导致环境恶化。当身处贫困的人们被问及什么是他们急需解决的问题时,他们很少会把环境问题或可持续发展放在前面。这种指责,没有考虑到或者忽略了身处贫困的人们几乎无法选择自己的生产行为方式或消费行为方式。
生物环境主义和绿色社会反对新古典经济学将经济增长和GNP/GDP作为人类福利水平的衡量标准。生物环境主义认为发达国家的过度消费和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增长共同导致了全球消费的日益增长。③绿色社会反对将人口纳入消费争论,只强调发达国家的消费模式。它认为国际经济体系的不平等使落后地区更加边缘化,贫穷成为环境恶化的替罪羊。同时,绿色社会质疑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适用性,强调其原始数据主要来自经合组织国家,在发展中国家并不适用。
2.贸易与环境。市场自由主义和制度主义认为,贸易自由化有助于环境改善,后来过渡到受管制的贸易自由化,即管理贸易政策,又称协调贸易政策。④管理贸易政策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国际经济联系日益加强而新贸易保护主义重新抬头的双重背景下逐步形成的。在这种协调和管理兼顾的国际贸易体制中,有很多能够推进绿色消费和可持续发展的指导性管理模式,如全球生态标志制度。该制度的影响发展迅速,从1977年开始至今,已有20多个发达国家和10多个发展中国家实施这一制度。如加拿大的“环境选择方案”、日本的“生态标志制度”、北欧4国的“白天鹅制度”、奥地利的“生态标志”、“法国的NF制度”等。此外,还有“欧洲生态标志”(European Ecolabel)认证体系。被授予European Ecolabel的企业在节约能源、保护水资源、减少废物排放、使用对环境友好的原材料以及采购有利环保的商品等方面都已经得到认证体系的确认和肯定。
绿色社会认为自由贸易并不能平等惠及所有人。由于环境竞次效应的存在,环境问题可能更加恶化。如加拿大的安大略省曾为促进地区经济发展降低其环境标准,美国国会出于担心高环境标准会迫使国内高环境敏感型企业转移至其他国家或地区而放松环境管制。此外,贸易自由化的放任自流不必会造成生态资源的过度开发,使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的破坏。长期以来,一些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污染和危害环境的工业、设备、产品和有害废物,推行环境殖民主义。
3.投资与环境。市场自由主义认为跨国公司的绿色投资能够极大地推动全球可持续发展。问题在于,发达国家在稳定或者降低本国碳排放的同时,利用国际贸易将排放压力转嫁到了外部。这种绿色投资被视为污染天堂和产业转移,即污染避难所假说。将碳集中产业活动向外转移无疑是“以邻为壑”的做法,虽然从一国、一地区的角度看碳排放下降了,但整个地球生态的负担没有减轻。[6]市场自由主义认为环境标准差异是不可避免的,但可通过私人治理方式如企业社会责任(CSR)来约束。企业社会责任的概念是基于商业运作必须符合可持续发展,企业除了考虑自身的财政和经营状况外,也要加入其对社会和自然环境所造成的影响的考量。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直至九十年代中期,私人治理领域曾表现出高度的碎片化特征,二十世纪中期之后开始走向整合,与此同时,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民间环保计划开始出现,全球治理体现出越来越多的秩序性,如国际标准化组织第14001号标准(ISO 14001)、全球报告方案指南(Global Reporting Initiative ,GRI)、可持续发展指数指南(Sustainability Indexes)、生态认证(Ecocertification)等。⑤
鉴于污染转移,绿色社会将跨国公司的行为视为漂绿(Greenwash),其实质上是一种虚假的环保宣传。2010年,企业漂绿行径层出不穷。针对种种行径,2010年的漂绿榜上,BP、苹果公司、金光纸业均在其中。背负“全球最负责任企业”盛名的BP,一切光环毁于2010年的墨西哥漏油事件。2011年,阿迪达斯、耐克、苹果、沃尔玛、雀巢、可口可乐、松下等进入入榜企业或备选企业名单。实际上,简单苛责一个企业不承担社会责任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要求企业做出单纯的利他行为是违反经济理性的。在这种情况下,经济驱动就是一个有瑕疵的驱动因素。因此,绿色社会呼吁将跨国公司分解成小公司以适应当地民众和环境的需要。
4.金融与环境。全球气候治理中的绿色金融制度主要包括:第一,多边环境援助,指全球环境基金(Global Environmental Facility)和气候基金。1990年,25个国家达成共识建立全球环境基金,由世行、UNDP(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和UNEP(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共同管理。截至目前,GEF仍是支持生物多样性公约、联合国气候变化公约、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等一系列公约的全球最大金融机构。第二,双边金融,指官方出口信用保险机构(Export Credit Agencies, ECAs)。通常是国有及公有的机构支持本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利益。ECA向本国从事跨境交易的企业提供包括政府贷款、担保及保险(信用保险,帮助企业承担政治风险和商业风险)。大多数经合组织成员国都有至少一个ECA机构,属于其政府的官方或准官方下属机构。第三,私人融资。通过对银行和投资者的引导,将可持续理念融入金融发展进程。负责任投资、碳金融、碳市场是将全球资本主义纳入可持续发展轨道的重要途径。伴随着金融市场的绿化,非强制的自愿性准则也不断涌现,如2003年的赤道原则(Quator Principles)⑥、2006年的联合国负责任投资原则(principle for responsible investment, PRI)、2000年的碳信息披露项目(the Carbon Disclosure Project,CDP)⑦等。
生物环境主义对绿色金融持否定态度,将发展贷款视为增长和消费失控的潜在诱因,认为外债迟滞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转型,促使其耗尽最后的自然资源。绿色社会认为,福特制和金融资本主义体制下的气候治理只能加剧不平等。[7]当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按照新自由主义的模式改革时,仍然无法看到贫穷国家和富裕国家、发展程度较低的国家和高度发达国家之间差距缩小的迹象。哈里·法克斯计划(Halifax Initiative)批评世界银行利用GEF将环境成本外部化,增加了南方国家的债务负担。为维护当地利益,国际非政府组织ECA 监督(ECA Watch)积极行动起来,把环太平洋地区的基层环境主义者与国际政策决策者,特别是那些有政府支持的出口信贷机构联系起来。由此,他们开创了阻止有破坏性项目融资的先例,同时改善其它的类似机构。绿色社会倡导公平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认为GEF和环境基金不过是发达国家的谋利工具。
四、评析
上述四种流派在思想界的交锋不断,然而在实践当中,市场自由主义成为主导,制度主义追随之,成为补充。生物环境主义、绿色社会明显处于弱势地位。
第一,当前的气候治理框架是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市场自由主义发展模式,这种模式将气候治理的主体推向市场和企业,本质上是经济自由主义者有意识的自我调适,最终目的是服务于资本积累的。所谓“可持续发展”和“绿色经济”是一种矛盾修辞。资本无法摆脱逐利的本性,资本主义会持续地追求资本积累。环境的可持续性构想与资本主义的本质不符,资本主义的扩张,对新市场、廉价劳动力以及原材料的渴求与有限的自然资源和环境不可兼容,资本主义自我进行的去碳化难以凑效。从资本主义发展的角度来看,碳市场不过是资本主义扩张和商品化的新方式,仍然是通过自然获得持续积累的新发展,本质上是这一长期历史进程中一种新的危机管理方式,是持续不断的基本积累的重新组构。碳市场是创造新环境商品的一种策略,通过这一策略建立了资本主义合法化的新机制,通过新掠夺方式增加了资本积累的新机会。碳市场在原有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不平等分配关系中,通过商品化和私有化碳排放权利和碳减排等手段,进一步加剧发展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不平等。
第二,市场自由主义认为跨国公司的绿色投资能够极大的推动全球可持续发展。问题在于,发达国家在稳定或者降低本国碳排放的同时,利用国际贸易将排放压力转嫁到了外部。同时,中心国家通过发行债务货币以另一种方式促进对自然资源的转化。许多边缘国家为了支持自身经济增长、偿还中心国家的债务,必须砍伐森林、出售资源,接纳有毒的废弃物,并吸引高污染企业来国内投资,碳市场和清洁发展机制正好为此创造了机会。自然资源的污染和耗尽绝不会被国界所限制,资本主义的增长方式必然带来世界的生态退化和破坏。实际上,资本主义制度的产生就伴随着生态问题,解决这一问题必须深入到制度本身的层面。全球环境危机关系到整个地球的命运,关涉复杂的社会和生态问题,而这些问题的根源直指处于支配地位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除非生产、销售、技术和经济增长等问题在全球范围得到解决,否则环境危机就不可能扭转。
第三,生物环境主义体现了保守主义的政治倾向,忽略了通过斗争改变世界秩序的重要性。生物环境主义接受新马尔萨斯主义的增长极限和人口过多观点,这种认识也存在于西方保守主义政府中,它们往往指责穷人等弱势群体应为自己的困境负责。实际上,马尔萨斯主义所描述的生态限制不仅不得人心,而且过于幼稚。生态限制不可避免的取决于一定的目标和价值背景,并与技术状况相关,而且这些限制可能受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组织形式的影响。[8]88绿色社会致力于围绕人类与自然权利和生活质量形成某些松散的社会共识。受无政府主义思潮影响,这些运动体现为地方自治主义,用资产阶级的新社会运动代替无产阶级的历史地位。这种方案在历史和社会变革的分析中也没有重视经济状况和唯物主义,却抬高了唯心主义的作用。[9]299这种非历史的后物质主义取向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相背离。环境问题的根本原因仍是物质性的,它产生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生产过程。而绿色资本主义的逻辑是通过资本主义体制框架内的调整应对生态危机,生态问题和异化问题的解决不是取决于社会和生产结构的变革,而是取决于对市场和科技发展实施掌控的可能性,这在本质上是行不通的。
注释:
①源于1972 年发生在喜马拉雅山雷尼村的事件,当地原始森林被大量砍伐,使得当地妇女依赖森林的生计被剥夺,村民和在该村附近伐木的承包商产生纠纷。村里的妇女承袭了圣雄甘地的非暴力运动方式,由村民抱住大树来阻拦砍伐行为。拯救树木运动为大众与政府争夺自然资源使用权力提供了组织形式蓝图。
②肯尼亚“绿带运动”由肯尼亚著名环境保护活动家旺加里·马塔伊女士(Wangari Maathai)发起,马塔伊因此在2004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③其中富裕程度,常以人均GDP为指标,而科技水准上,则以单位GDP所耗用的资源量或污染物排放量为指标,即密集度(Intensity)。
④指国家对内制定一系列的贸易政策、法规,加强对外贸易的管理,实现一国对外贸易的有秩序、健康的发展;对外通过谈判签订双边、区域及多边贸易条约或协定,协调与其他贸易伙伴在经济贸易方面的权利与义务。
⑤对可持续发展指数与新整体政策的批判性研究,北大软法网
http://www.pkusoftlaw.com/contents/919/3430.html
⑥2003年6月4日,七个国家的10个主要银行宣布实行“赤道原则",即由这些银行制定的、旨在管理与发展项目融资有关的社会和环境问题的一套自愿性原则。这些银行在全球范围内对所有产业部门的项目融资实行这些原则,包括采矿、石油与天然气、以及林业部门。
⑦在英国伦敦成立的非营利性组织,主要通过投资者的联合行动,推动企业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目前,已有高盛、美国银行、摩根士丹利等551家金融投资机构加入该行动。
参考文献:
[1]Jennifer Clapp, Peter Dauvergne.Paths to a Green World[M].The MIT Press,2011.
[2]黎文.‘寂静的春天问世50年来争议不断[N].文汇报,2012-9-10.
[3]Jonas Meckling. Carbon Coalitions: Business, Climate Politics and the Rise of Emissions Trading[M].The MIT Press,2011.
[4]葛汉文.全球气候治理中的国际机制与主权国家[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05,(3).
[5]Thomas Dietz, Eugene A. Rosa, Richard York.“Environmentally Efficient Wellbeing: Is There a Kuznets Curve”[J]. Applied Geography, Vol.32, Issue 1, 2012.
[6]管克江.‘污染天堂与‘以邻为壑[N].人民日报,2012-7-24.
[7]Max Koch. Capitalism and Climate Change[M].Palgrave Macmillan,2012.
[8]乔纳森·休斯.生态与历史唯物主义[M].张晓琼,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9]戴维·佩珀.生态社会主义[M].刘颖,译.山东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刘慧,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政治学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陈合营)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美欧气候政策的发展动向、对外影响及我国对策分析”(11CGJ024)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