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中大炉灶的象征性原型
2014-06-30范晔刘时羽
范晔 刘时羽
摘要 托尼·莫里森的长篇小说《天堂》描写了一个纯黑人社区——鲁比镇,而大炉灶正是这个小镇的精神象征。本文意图用原型理论分析大炉灶及其铭文的多种象征性原型。
关键词:大炉灶 铭文 象征性原型 原型理论
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世界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非裔作家,美国当代最著名的享有世界声誉的女作家。《天堂》是莫里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的第一部小说。在小说中,作者描写了一个纯黑人社区——鲁比镇,而大炉灶正是这个小镇的精神象征。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Carl Gustav Jung,1875-1961)认为人类世代都有共同传承的种族特征、思维方式和情态特性,共同构成了不变的隐蔽的原型,这种原型的表现方式必然是象征性的。本文意图用这一观点分析大炉灶及其铭文的象征性原型。
一 大炉灶的建造和功用
当“老爷爷”撒迦利亚·摩根率众人来到美国西部一处印第安人的领地并开始黑文镇的创建之时,在他们的所占之地上还只有齐腰的水牛草时,在他们自己的住处还只是棍棒和草皮搭建的时候,撒迦利亚就带领着人们建造了这个大炉灶。1890年,这样一个“像头颅这么圆,像欲望那么深”的大炉灶就拔地而起了。
创建之初的大炉灶颇有一种“公共厨房”的意味。每逢宰完家畜或打来的野味,黑文镇人都要拿到大炉灶这来,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人们在大炉灶这里东拉西扯,放声大笑,感受着“能吃上热饭喝上热咖啡”的幸福。
1949年,参加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迪肯和斯图亚特等人看到了战后黑文镇的颓废景象,决定效仿他们的祖父辈西迁的历史。在打包自己的行李之前,他们先将大炉灶的每一块砖拆开并仔细包好,之后带领原黑文镇的十五户人家向俄克拉何马州的纵深地带迁徙并最终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小镇——鲁比镇。1952年,大炉灶在新的家园被重新建起,开始见证鲁比镇的兴起、兴盛和衰落。这个时期大炉灶的主要功用是洗礼。作为鲁比镇第一家庭的女主人,索恩·摩根就认为“除去洗礼,大炉灶并没有真正的价值”。黑文镇早些时期大炉灶公共食堂的功用在如今的鲁比镇已经不再需要了。黑文镇早期,打猎是生存的基础,而在鲁比镇时期,它仅仅是一种游戏和消遣而已。
二 大炉灶的命名及其含义之争
1 如此命名的原因
黑文镇时期,当大炉灶完工之时,撒迦利亚·摩根“做出了一块五英尺长、二英尺宽的铁板,把它装在灶口的底部”。在这块铁板的上面撒迦利亚还铸造了这样几个字:“Beware the Furrow of His Brow”(当心他皱起眉毛)。那么“老爷爷”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句铭文为大炉灶命名呢?
在美国内战后的重建后期,黑文镇的老一辈遭到南方白人的清洗,被排挤出当时的政府部门和立法机构。这之后他们沦为终日在田间辛苦劳作的贫穷的劳工。迫于生存的需要,最终他们踏上了迁徙之路。这群跋涉者希望能迁至一处广告上所描述过的理想之城,在他们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诉求之后就遭到了冷拒。除了给了一些在他们认为是“施舍”的衣服、毯子和3.09美元以外,“理想之城”的黑人同胞“在拒不让八层石头的人再多歇一夜这一点上却是毫不动摇的”——这深深刺痛了这样一群怀着美好憧憬的跋涉者。他们认为正是由于这种不同于黑色和白色的新的区分:浅黑和深黑之分,使他们被自己的黑人同胞拒绝。这种被白人和黑人的双重拒绝使他们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对于拒绝过他们的人——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都怀有满腔愤怒。同时他们要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释放这种愤怒之情。于是撒迦利亚·摩根就选择了这样一句“Beware the Furrow of His Brow”。正如小说中所阐述的那样,对于这句话警告的对象“不是对信仰者的命令,而是对不承认他们的那些人的威胁”。
2 铭文之争
从1950年鲁比镇的创建到小镇居民的铭文之争,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鲁比镇的新老一代在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上存在着很大分歧,这种分歧最终在新老两代人之间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和冲突。关于这场冲突的一个重要事件就是在小镇卡尔瓦里教堂召开的关于讨论祖上流传下来的大炉灶铭文的会议。由于大炉灶建造时间久远(从1890年建起至铭文之争已有八十多年的历史),它上面的铭文已经模糊不清。能够辨认的仅是“…the Furrow of His Brow”(……他皱起的眉毛)。年轻人想以自己的方式重新解读历史,他们认为铭文应是“Be the Furrow of His Brow”(是他皱起的眉毛)。其中“His”是指上帝;以摩根兄弟为首的鲁比镇的老一辈认为年轻人的这种解讀是对祖辈确立的“Beware the Furrow of His Brow”这一铭文的亵渎。双方争论的焦点就是“Be”还是“Beware”。在老一辈看来,“Be”的含义就是把上帝撇到一边,而认为“Be”正确的年轻人,成了主宰并拥有了权力,而不是上帝。年轻人认为现在鲁比人的生活方式“已经过时了,除去鲁比,(世界)到处都在变”。他们还认为大炉灶所代表的历史不仅属于鲁比镇的老一辈,也属于他们自己。在发生鲁比镇九名男子暴力袭击修道院的恶行后,年轻人就又更改了大炉灶上的铭文,将其改为“We are the Furrow of His Brow”(我们是他皱起的眉毛)。这次,年轻人没有跟老一辈再进行任何的“讨论”,而是直接、公开地进行了改写。如果说“Be the Furrow of His Brow”中的“Be”没有言明具体是谁皱起了眉,那么“We are the Furrow of His Brow”中的“We”正是年轻人对这一问题的明确回答。
尽管作者莫里森并没有直接把鲁比镇的女人们放在铭文之争的任何一个直接的对立面上,但是她还是不惜篇幅从侧面展现了鲁比镇的不同女性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斯图亚特的妻子多薇·摩根就认为“‘他皱起的眉毛对任何年纪或一代的人就都足够了。对那句话加以说明,具体化或国定,都是无益的”;鲁比镇学校女教师帕特丽莎·贝斯特认为铭文应为“Beware the Furrow of his/their Brow”——这个小写的“his”指的是撒加利亚·摩根,而小写的“their”指的是鲁比镇那些自认为血统纯正的八层石头。身为鲁比镇为数不多的有着新思想的女性,安娜·弗拉德认为铭文应该是“Be the Furrow of Her Brow”,其中首字母大写的“Her”指的是修道院的女人。正是由于她们的出现,才暂时转移了展现在KD和阿涅特婚礼上的教派和鲁比人的内部之争。
3 铭文之争的原因
鲁比镇关于大炉灶的铭文之争,不仅存在于新老之间,还存在于不同“血统”之间。归结起来主要有两个方面主要的原因: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民权运动(1955-1968)提倡非暴力的抗议形式,反对种族隔离与歧视,主张非裔美国人应享有与白人同等的权利。鲁比镇的年轻人正是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就小镇的现状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另外,早在大炉灶铭文之争之前,鲁比镇内部就暗藏汹涌:新老矛盾、宗教派别的矛盾、深浅肤色之间的矛盾以及同肤色八层石头内部的矛盾。年轻人认为老一辈的人思想落后,不求思变,老一辈觉得年轻人不懂珍惜、不敬神灵;三大宗教派别之间也是明争暗斗,矛盾一直升级到小镇最大的两大家族联姻的婚礼现场;深黑肤色的人一直以血统纯正自居,排斥镇上所有浅黑肤色的居民;即便是有着深黑肤色的八层石头内部也是摩擦和矛盾不断,如摩根家和弗里特伍德两大家族的矛盾。所有的这些矛盾汇集到一起,在关于大炉灶铭文的讨论上,就突出的表现在鲁比镇年轻一代与老一辈人的矛盾上。
三 不同铭文的象征性原型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关于大炉灶上的铭文,无论是年轻人和老一辈人之间的分歧,还是小镇女性的观点都是以个体的思维方式和情态特征被展现出来的。将其归纳总结在一起不难发现铭文之争背后隐藏的那些共性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原型。
从鲁比镇老一辈所固守的“Beware the Furrow of His Brow”,到铭文会议时年轻人的主张“Be the Furrow of His Brow”,再到袭击修道院事件后年轻人的更改“We are the Furrow of His Brow”,即从“Beware”到“Be”再到“We”的变化,象征着小镇居民自身“权利观”的变化。“Beware”象征着老一辈对上帝权力的“敬畏”;“Be”象征着年轻人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上帝的“工具”,行使他的“正义”;“We”则象征着年轻人自己直接行使权利,是权力的主宰。
在共性层面,年轻人对权利的诉求体现了非裔美国民众自殖民地时期以来要求与白人享有同等权利的愿望。同时也反映出作者莫里森在小说中所呼吁的:非裔民众应该在保持自己的价值观念和文化传统的前提下,提出自己对权利的诉求,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这种自我价值观与文化传统的坚持实质上就是非洲思想的回归。
鲁比镇的女教师帕特丽莎·贝斯特认为大炉灶上的铭文应该是“Beware the Furrow of his/their Brow”。对于铭文的这番理解,反映出有着浅黑肤色的帕特丽莎对早在黑文镇时代小镇人就坚守的繁衍生息的生存法则的蔑视和控诉。帕特丽莎认为这个明确区分深黑和浅黑的生存法则的始作俑者就是撒迦利亚·摩根,而一直坚守这一法则的就是那群“八层石头”。这样的铭文的理解,表达出作者希望自己的同胞——非裔美国人,能清醒地认识到存在于自身社会内部同胞之间的排斥和伤害,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种族内部的“血统歧视”实际上就是对白人的模仿。只有看清自己,才能实现种族的振兴。
无论是多薇对铭文这样的理解——“Furrow of His Brow”,还是安娜的这種观点——“Be the Furrow of Her Brow”,都反映出她们自身对男权至上的鲁比镇的深刻认识,以及对大炉灶的神圣地位和镇上男人权威的怀疑态度。正如小说中所体现的那样“男人们是多么喜欢把大炉灶安装起来啊;这事情让他们多骄傲,多投入啊。她(索恩)想,到此为止还是件好事,可是走的太远了。一个实用的东西变成了一座圣坛了”。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说小说所体现的核心精神,都浓缩在了上述六句对铭文不同的理解当中,也均可反映在这六句话所体现的象征性原型体系当中。正如小说这样表述过,大炉灶“既可以养育他们,又可以彪炳他们的成就”——大炉灶上铭文的确立象征着大炉灶对鲁比人民滋养的开始,也象征着大炉灶对之前历史的纪念和对之后历史的见证,同时也象征着命运对小镇居民的“祝福”;而关于大炉灶的铭文之争则象征着命运对小镇的“诅咒”;而小说结尾铭文所在大炉灶根基的动摇则象征着鲁比人所固守的繁衍生息的生存法则的分崩离析—正如小说在开篇第一章所预言的那样,这些“字眼(铭文)起初像是祝福他们;后来是诅咒他们;最终是宣布他们已经沦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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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晔,保定职业技术学院讲师;刘时羽,保定职业技术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