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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宫廷诗风格的新变

2014-06-28张宁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新变风格

[摘 要] 玄宗君臣的宫廷诗创作,在较大程度上突破了前代的写作传统,呈现出与初唐宫廷诗明显不同的风格面貌。这些变化主要体现在三方面:娱乐性的消退,风骨的追求,意境的浑融。他们的某些诗歌已经堪比盛唐诗,或者已然盛唐诗。这为盛唐时代的诗歌创作起了示范和开风气的作用。从这一角度讲,盛唐宫廷诗为盛唐诗歌的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

[关键词] 盛唐;宫廷诗;风格;新变

开元前期,宫廷一度处于诗坛的中心,为时人所瞩目,影响很大。盛唐时期的宫廷诗歌活动超过60次,保留下来的宫廷诗数量有400多首。这在文学史上是重要的文学现象,值得关注。然而,盛唐宫廷诗的研究却颇受冷落。

初唐宫廷诗近百年的发展,大体上经历了四个阶段。正如殷璠在《河岳英灵集》序中所论:“自萧氏以还,尤增矫饰。武德初,微波尚在,贞观末,标格渐高。景云中,颇通远调。开元十五年后,声律风骨始备矣”。[1]初唐宫廷诗总体上未能摆脱浓丽纤巧、柔靡绮艳的风格。而盛唐宫廷诗风却呈现出与之不同的面貌。这种差异明显地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娱乐性的消退

武后、中宗朝的宫廷诗带有很强的娱乐性。计有功《唐诗纪事》记载:“武后游龙门,命群臣赋诗,先成者赐以锦袍。左史东方虬诗成,拜赐。坐未安,之问诗后成,文理兼美,左右莫不称善,乃就夺锦袍衣之。”[2]在这里,诗人写诗具有竞赛取乐的意味。中宗时,宫廷诗变成了谄媚娱情的工具。《新唐书·李适传》云:“凡天子飨会游豫,唯宰相及学士得从。春幸梨园,并渭水祓除,则赐细柳圈辟疠;夏宴蒲萄园,赐朱樱;秋登慈恩浮图,献菊花酒称寿;冬幸新丰,历白鹿观,上骊山,赐浴汤池,给香粉兰泽,从行给翔麟马,品官黄衣各一。帝有所感即赋诗,学士皆属和。当时人所歆慕,然皆狎猥佻佞,忘君臣礼法,惟以文华取幸”。[3]“上又尝宴侍臣,使各为《回波辞》。众皆为谄语,或自求荣禄。谏议大夫李景伯曰:‘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喧哗窃恐非仪。上不悦。”。[4]应制诗成了向皇帝献媚的手段,大臣出于责任进谏,却令皇帝不悦。正如葛晓音所指出的,“中宗宫廷诗的娱乐性质使贞观时的箴规体诗遭到彻底摒弃”。[5]

中宗沉溺于奢华酒宴和柔靡的宫廷唱和,沦丧了君臣礼法,消磨了意志,最终酿成杀身之祸。这对玄宗君臣自然有警示作用,因此玄宗稍事娱乐,身边诤臣马上就进谏。开元元年十月,玄宗渭川畋猎,魏知古随行,献十韵诗以讽。当时,玄宗手制褒之。开元二年正月,玄宗“以太常礼乐之司,不应典倡优杂伎;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命右骁卫将军范及为之使。又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谓之‘皇帝梨园弟子。又教宫女使习之。又选伎女,置宜春院,给赐其家。礼部侍郎张廷珪、酸枣尉袁楚客皆上疏,以为:‘上春秋鼎盛,宜崇经术,迩端士,尚朴素,深以悦郑声、好游猎为戒”。[4]玄宗的态度是,“虽不能用,欲开言路,咸嘉赏之”。[4]显然,玄宗当时明了张廷珪、袁楚客的用意,这反映出玄宗君臣对娱乐性活动持有理性态度。

开元初,君臣之间偶尔即事为诗,诗风往往庄重谨严。开元五年,“夏,蔡孚为起居舍人,作《偃松篇》,玄宗令臣下和之。时张说在荆州,亦有和作”。[6]蔡孚原作已不存,张说《遥同蔡起居偃松篇》云:“清都众木总荣芬,传道孤松最出群。名接天庭长景色,气连宫阙借氛氲。悬池的的停华露,偃盖重重拂瑞云。不借流膏助仙鼎,愿将桢干捧明君。莫比冥灵楚南树,朽老江边代不闻”。唐汝询《唐诗解》卷三九云:“此咏松而借以美蔡起居也。言京都乔木虽繁而孤松特秀,其高逼天,又与阙庭相接。至于沾露拂云,而其被泽深矣。能不效流膏桢干之用以答天子乎?本言蔡以逸群之材而为近侍,既蒙恩宠,则宜尽忠于君也”。[7] 诗中虽有赞美,却非阿谀,立足点在于勉励身处庙堂之上,受到皇帝重视的蔡孚能够尽忠报君。

开元九年以后,宫廷诗创作日渐频繁,诗风总体上呈现出理性的节制。开元十一年(723),玄宗幸凤泉温汤,作《幸凤泉汤》。诗歌先描述在骊山温泉宫的闲适生活,最后归结为“愿将无限泽,沾沐众心同”,希望能与天下苍生,一同分享温泉水这天赐的恩泽。又如玄宗《观拔河俗戏》,“壮徒恒贾勇,拔拒抵长河。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噪齐山岌嶪,气作水腾波。预期年岁稔,先此乐时和”。声势浩大的拔河比赛热闹壮观,人们都沉浸在拔河的愉悦兴奋中,而玄宗却期待通过拔河比赛,预祝来年丰收,政通人和。

其他人的诗歌亦常常流露出居安思危的思想。贺知章《奉和圣制春台望》诗云:“自昔秦奢汉穷武,后庭万馀宫百数。旗回五丈殿千门,连绵南隥出西垣。广画螓蛾夸窈窕,罗生玳瑁象昆仑。乃眷天晴兴隐恤,古来土木良非一。荆临章观赵丛台,何如尧阶将禹室。层栏窈窕下龙舆,清管逶迤半绮疏。一听南风引鸾舞,长谣北极仰鹑居”。诗人对历史上朝代兴亡的描述,寓有深刻的反思。“荆临章观赵丛台,何如尧阶将禹室”,既是赞美古圣尧、舜,也是在向玄宗规劝,希望玄宗能够向尧和舜学习。张九龄《奉和圣制度潼关口号》诗云:“嶙嶙故城垒,荒凉空戍楼。在德不在险,方知王道休”。要想江山巩固,国家长治久安,就需广布德政,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非仰仗险要的地势。

当然,盛唐宫廷诗娱乐性的消退,是相对于初唐宫廷诗而言的,这与开元时期玄宗自我约束,励精图治紧密相关。

二、风骨的追求

“风骨”向来是诗人追求的美学风格。刘勰《文心雕龙》中已有“风骨篇”,钟嵘也早就提出了“风力”的概念,魏征等更是强调“气质”。武后时代,陈子昂已经明确提出了“兴寄”与“风骨”的诗歌创作主张,认为理想中的诗歌应该“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8]

王运熙在谈到“风骨”的涵义时说,“它(风骨)的涵义究竟指什么,在前几年的讨论中,大家的意见十分分歧。经过讨论,目下看法渐趋接近,大多数同志认为它是指明朗刚健的文风。我也持这种看法”。[9]“风骨”作为一种文学风格,指的是诗歌情感充沛,在厚重有所寄托的内容基础上,整体上所呈现出的刚健气势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endprint

初唐宫廷诗人因为拘泥于宫廷园囿,缺少必要的生活体验,视野狭窄,其诗歌往往一味地迎合皇帝的口味,绮媚轻艳有余而气骨不足。贞观六年(632),唐太宗幸武功庆善宫之时,太宗有《过旧宅》二首,上官仪、许敬宗有和作《奉和过旧宅应制》。上官仪诗云:“石关清晚夏,璇舆御早秋。神麾飏珠雨,仙吹响飞流。沛水祥云泛,宛郊瑞气浮。大风迎汉筑,丛烟入舜球。翠梧临凤邸,滋兰带鹤舟。偃伯歌玄化,扈跸颂王游。遗簪谬昭奖,珥笔荷恩休”。又许敬宗诗云:“飞云临紫极,出震表青光。自尔家寰海,今兹返帝乡。情深感代国,乐甚宴谯方。白水浮佳气,黄星聚太常。岐凤鸣层阁,酆雀贺雕梁。桂山犹总翠,蘅薄尚流芳。攀鳞有遗皓,沐德抃称觞”。太宗《过旧宅》二首,抒写时过境迁,重归故里的身世之感,颇为豪气。而上官仪、许敬宗二人仅仅是在遣词造句上用力。上官仪诗中“晚夏”与“早秋”,“珠雨”和“飞流”,“神”跟“仙”,“翠梧”同“滋兰”,刻意追求对偶。许敬宗亦有意典雅,“飞云临紫极,出震表青光”,以“紫极”喻宫殿,用“出震”表皇帝登基。但是这些概念化的抽象语言很难传达出真实的内心感受。二人之诗流露出明显的“为文造情”的痕迹,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大打折扣,更谈不上“风骨”。

武后时,陈子昂倡导“兴寄”、“风骨”来反对由“文章四友”及沈、宋等为代表的宫廷形式主义文风。他在《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阐释了自己的诗歌理想:

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逦逶(一作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一作映)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8]

“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表明了当时诗歌创作中“兴寄”、“风骨”的缺失,其批判的对象当然也包括宫廷诗人的作品。然而陈子昂的远见卓识却没能撼动久已成疾的宫廷诗风。

盛唐宫廷诗一改此前宫廷诗歌富丽典雅,矫揉造作的面貌,变得笔锋凌厉,富有气势。玄宗《早登太行山中言志》诗云:“清跸度河阳,凝笳上太行。火龙明鸟道,铁骑绕羊肠。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涧泉含宿冻,山木带余霜。野老茅为屋,樵人薜作裳。宣风问耆艾,敦俗劝耕桑。凉德惭先哲,徽猷慕昔皇。不因今展义,何以冒垂堂”。浩浩荡荡的队伍渡过黄河,在徐缓的音乐声中登上太行山。举着火把的队伍像一条火龙穿行在只有鸟儿才能飞渡的险峻陡峭的山间小道中,战马在曲折的羊肠小道间攀援。这样的场景描写本身就蕴含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涧泉含宿冻,山木带余霜”,则将山中清晨的景物刻画得生动形象。山谷中弥漫着浓浓的白雾,太阳初升,绯红的朝霞似乎增加了太阳的光芒。泉水中还留有昨夜所结的冰,山林中树木上还披着未消失的霜露。老人们住在茅草屋,打柴人穿着粗衣麻布。由景物及人,用白描手法,勾勒出淳朴山民的形象。最后转向抒怀言志,追缅古贤圣王。诗风爽朗,颇有气骨。张嘉贞的《奉和早登太行山中言志应制》亦颇有风骨,“山南平对巩,山北远通燕,瞻彼冈峦峻,凭兹士马妍。九圻行若砥,万谷辗如川”,在近乎白描的语言中,写出了太行山的复杂地貌,在崇山峻岭与广袤的平原对照中,见出壮丽之美。

这种具有风骨之美的作品并非是盛唐宫廷诗中的特例。张说《破阵乐词二首》其一云:“汉兵出顿金微,照日光明铁衣。百里火幡焰焰,千行云骑霏霏。蹙踏辽河自竭,鼓噪燕山可飞。正属四方朝贺,端知万舞皇威”。阳光照射在将士明晃晃的铠甲上,红旗像火焰一样绵延百里,千军万马如云密布,气势如虹,可踏平辽河水,使之枯竭,千军万马的呐喊声可把燕山吹飞,风骨凌厉,慷慨悲壮。

再如玄宗的《平胡》,更是体现出了盛唐人所特有的昂扬愤激之情,诗云:“杂虏忽猖狂,无何敢乱常。羽书朝继入,烽火夜相望。将出凶门勇,兵因死地强。蒙轮皆突骑,按剑尽鹰扬。鼓角雄山野,龙蛇入战场。流膏润沙漠,溅血染锋铓。雾扫清玄塞,云开静朔方。武功今已立,文德愧前王”。据傅少磊先生考证“这组君臣唱和诗的创作时间是开元十年二月至开元十一年正月。当时, 唐朝在北部边境所取得的重要的军事胜利是开元十年九月张说平定康愿子的叛乱”。[10]如果这首诗的最后一句不指出“武功今已立,文德愧前王”来表明帝王身份的话,很难想象它是出自玄宗之手。首二句写胡虏侵犯,调兵遣将的文书频传,烽火连城,来表现军情紧急。中四句写战争的悲壮场面,将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奔赴战场,士兵因置之死地而义无反顾地顽强战斗。“蒙轮皆突骑,按剑尽鹰扬,鼓角雄山野,龙蛇入战场”,写出了战士同仇敌忾,冲锋陷阵的勇猛。“流膏润沙漠,溅血染锋铓”,则展示了将士们保家卫国,流血牺牲的精神。其《旋师喜捷》诗亦表现出昂扬的乐观精神。“边服胡尘起,长安汉将飞。龙蛇开阵法,貔虎振军威。诈虏脑涂地,征夫血染衣。今朝书奏入,明日凯歌归”。这种慷慨激昂的战斗精神和盛唐边塞诗中所体现的壮烈情怀已没有什么分别。朱利民先生不无讽刺地说:“正是在唐明皇‘大征四夷政策的刺激下,当时以战争为题材的边塞诗大量涌现,而唐明皇鼓吹战争的诗歌也就成了诗坛的号角”。[11]本意是说玄宗“大征四夷”的政策拓展了边塞诗这种诗歌题材,却也客观上指出了玄宗描写战争的这些诗与盛唐边塞诗风格上的相同特质。

玄宗等人的创作中的“风骨”之貌已经距离盛唐诗越来越近,甚至已然为盛唐诗,这是初唐百年宫廷诗风向盛唐诗风演进的一大进步。

三、意境的浑融

在初唐的宫廷诗创作中,诗人常常运用“三部式”的诗歌结构。宇文所安对此作了精辟的总结,“这一要求表现在三部式上。首先是开头部分,通常用两句诗介绍事件。接着是可延伸的中间部分,由描写对偶句组成。最后部分是诗篇的‘旨意,或是个人愿望、感情的插入,或是巧妙的注意,或是某种使前面的描写顿生光彩的结论。有时结尾两句仅描写事件的结束”。[12] 这种写作方式将一首诗人为地割裂开。情、景、事三者各自独立,不成一体,损害了诗意的表达。苏颋《奉和初春幸太平公主南庄应制》诗云:“主第山门起灞川,宸游风景入初年。凤凰楼下交天仗,乌鹊桥头敞御筵。往往花间逢彩石,时时竹里见红泉。今朝扈跸平阳馆,不羡乘槎云汉边”。首句叙天子之游,中间则写庄园景色,最后一句写随皇帝游乐之幸。句子之间仍然呈现出明显的断裂,未能使诗歌融为一体。阎朝隐《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诗云:“金台隐隐陵黄道,玉辇亭亭下绛雰。千种冈峦千种树,一重岩壑一重云。花落风吹红的历,藤垂日晃绿葐蒀。五百里内贤人聚,愿陪阊阖侍天文”。语句虽精心刻画,较为工整。然而句与句之间缺少联系,每句形成一个孤立的片段。endprint

即便是沈佺期、宋之问,也常常拙于浑融意境的构造。宋之问《春日芙蓉园侍宴应制》诗云:“芙蓉秦地沼,卢橘汉家园。谷转斜盘径,川回曲抱原。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侍宴瑶池夕,归途笳吹繁”。首句交待侍宴的地点,紧接着写园中所见景致,描写细腻,最后一句,由景物的描写,转到傍晚归途的场景,转折似显突兀。许学夷《诗源辨体》卷一七云:“五言自王、杨、卢、骆,又进而为沈、宋二公,沈、宋才力既大,造诣始纯,故其体尽整栗,语多雄丽,而气象风格大备,为律诗正宗。或问:‘以入录观沈宋五言律,制作实工,而后人独推盛唐,何耶?曰:‘盛唐五言律入圣者,虽人止数篇,然化机流行,在在而是。沈宋制作虽工,而化机尚浅,此升堂、入室之分也”。[13]一语道破沈、宋之弊病。尚定指出:“沈、宋的大部分近体诗并未能做到‘韵与调合,或称‘韵合情高,即昂扬的情感基调与优美韵律的结合。这种结合,恐怕更多地依赖时代所提供的文化氛围了”。[14]这些在宫廷诗歌圈中成长起来的诗人无法超越宫廷诗歌传统的制约和束缚。要想真正实现突破,必须要有新的环境。而这个任务则落在了玄宗君臣身上。

玄宗等人的一些诗已经呈现出盛唐诗歌中所具有的浑融意境。开元十一年(723)二月,玄宗自并州南归,经蒲津关作《早度蒲津关》,诗云:“钟鼓严更曙,山河野望通。鸣銮下蒲坂,飞旆入秦中。地险关逾壮,天平镇尚雄。春来津树合,月落戍楼空。马色分朝景,鸡声逐晓风。所希常道泰,非复候繻同”。此诗叙事、写景过渡自然,用典晓畅。写春日晓景,无刻画之痕。融情入景,清丽自然,意境浑融。沈德潜云:“王介甫选唐诗以此篇压卷”。[15]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将其列于卷首,并在序言中交代了其选诗的初衷:“吾与宋次道同为三司判官时,次道出其家藏唐诗百余编,诿余择其精者……,欲知唐诗者观此足矣”。[16]言下之意,所选之诗皆为唐诗代表,玄宗此诗能当此殊荣,其艺术水准可见一斑。黄生评此诗云:“首四句,起虚笼,承正写入秦中,已过蒲关矣。中四句赋蒲关所见。后以马色、鸡声作转,意在希‘道泰;用终军弃襦事,言今关门无阻,宁复侯裂襦为信而后行哉。收到‘度字,结构谨严。排律用三解六韵,此正局也。前一解,起承四句,与五律同;中一解,乃从起承之后,转合之前,从中插入,与承转不相干犯,又要一气无痕;后一解,亦与五律同。此诗无中间一解,已是绝妙一首律诗,今插入四句,亦不为赘,排律之法见矣”。[17]纪昀评此诗云:“字句犹带初体,气格已纯是盛唐,此风气初成之体也”。[18]

开元十三年(725)十一月,玄宗于东封泰山后作《经邹鲁祭孔子而叹之》。诗云:“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地犹鄹氏邑,宅即鲁王宫。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诗中用几个具有典型意义的画面将矢志不渝地追求理想的孔子的一生形象地表现出来。喻守真分析此诗云:“在‘使事或‘用典方面,最好就本地风光,切贴‘人‘地‘事各项来措词。本诗就完全运用孔子自身的故事来铺叙,而以一个‘叹字来做柱意。这个‘叹字含有两种意义:一种是叹惜的,一种是叹美的。分析的讲,一二句是叹惜,三四句是叹美,五六句又是叹惜,七八句又是叹美。将‘叹字的神情完全托出。再用‘嗟‘怨二字,实写‘叹字。……句句切合题目,一二句写‘孔子,三四句写‘经鲁,五六句写‘叹字,七八句写‘祭字。从此又可见到古人作诗并非随便胡诌,就是立一题目,也得处处和诗句相关联”。[19]前后句之间紧密联系正反映出玄宗已经有意识地注意到利用句子之间语意的配合,来实现整篇作品意义上的和谐统一。

苏颋的《兴庆池侍宴应制》诗也是这方面的佳作,“降鹤池前回步辇,栖鸾树杪出行宫。山光积翠遥疑逼,水态含青近若空。直视天河垂象外,俯窥京室画图中。皇欢未使恩波极,日暮楼船更起风”。黄生评此诗云:“起二句叙过,中四句赋景,三、四摹写,五六拓开;三、四分写山川,五、六分写仰观俯察。结写感恩,打转‘池字。三、四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分写中,两两相含,妙甚。五天水相连,六宫室倒映。是日侍宴,必在楼船之中,前面不点,至末句补出,加一‘更字,见章法之妙”。[17]可见诗人已经注意到诗中句与句之间的关联,情景事理之间的融合,正是有了这种观念上的提高,才使得诗歌的创作向前迈进了一大步。王夫之更是评价此诗:“巧不伤雅。即象外、即圜中,应制中唯此擅场”。[20]

此外,玄宗的《经河上公》、《过老子庙》、《过王濬墓》,张说《三月二十日诏宴乐游园赋得风字》、《奉和圣制初入秦川路寒食应制》、《扈从南出雀鼠谷》等诗大都能在叙事摹景中,形成自然浑融的意境。这说明意境之浑融已成为宫廷诗人们自觉的美学追求。

结语

开元前期玄宗君臣通过不懈的努力开创了较为清明开放、相对自由活泼的政治局面。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的宫廷诗创作,在较大程度上突破了前代的写作传统,体现出开元盛世的新气象。

他们的某些诗篇或以深刻的思想和厚重的意蕴取胜,或以凌厉的风骨和浓郁的情感见重。有些诗篇甚至做到了情景事理完美融合,意境浑融,自然天成。它们已经堪比盛唐诗,或者已然盛唐诗。这为盛唐时代的诗歌创作起了示范和开风气的作用。同时,也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文治时代的开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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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喻守真编注.唐诗三百首详析[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0]王夫之评选.王学太校点.唐诗评选[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

作者简介:张宁(1986—),男,山东临沂人,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方向为古代诗文与诗文批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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