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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晓苏油菜坡系列短篇小说的民间性

2014-06-28甘露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4年4期
关键词:民间文化现代性

[摘 要] 作家文学引领了文学主潮流;蕴含着民间文化深厚底蕴的民间文学被现当代作家文学吸收利用,彰显了民间文学的现代性。我们研究民间文学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让其服务于作家文学,让作家文学从民间文学中汲取更多营养。本文意在用文化学、叙事学、文学伦理学等理论探究作家晓苏油菜坡系列短篇小说中的民间性,挖掘民间文学及其所蕴含的民间文化的当代价值。

[关键词] 民间文化;作家文学;民间性;现代性

综观中国文学史的发展历程,不论就古典文学而言还是就现当代文学而言,都对民间文化有着持续的关照,这种关照是“由局部到整体,由表层到深层,由不自觉到自觉的”。这显示出民间文学兼具传统性与现代性。20世纪90年代,陈思和正式提出了“民间”的概念,并在《民间的浮沉》和《民间的还原》这两篇文章中对“民间”的存在形态和价值进行了详尽地论述,在学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成了进一步讨论民间文学和作家文学关系的理论前提。本文认同陈思和对民间的定义,即认为“民间”是“与国家相对的一个概念,民间文化形态是指在国家权力中心控制范围的边缘区城形成的文化空间”。本文以这一理论观念为前提,以晓苏油菜坡系列作品为例,探讨现当代作家文学对民间文化的关照。

一、民间乡土乐园的诗意再现

晓苏出生在湖北保康县店垭镇—个名叫油菜坡的小山村。年少的他,深谙乡村生活的疾苦,但在宁静的乡村中也孕育出一个又一个的写作原型,积累了大量写作素材。因此,他的小说总少不了油菜坡的影子。油菜坡是他的故乡,有他的父老乡亲,有滋养他的乡土文化,始终是他内心深处割舍不掉的精神家园。

晓苏有两个较为集中的写作领域,一是乡村生活,一是大学生活。其中描写乡村生活的小说以油菜坡这个叙事空间为主,大都是讲的发生在油菜坡的故事,这与威廉·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苏童的枫杨树湾和莫言的山东高密县等一样,均给读者展示了一幅幅充满诗意的民间乡土乐园的诗意图景。或许油菜坡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那般迷人的山,没有了那么清澈的水,没有了那般美妙的油菜花海的乡村美景,也没有了那么浓厚的充满欢乐与温情的乡里乡情,却成为了晓苏诗意呈现乡村生活现状的文化符号。晓苏把民间乡土乐园这个现代社会所忽视领域写进了他的作品,以此去阐释、并期望从精神层面上解决现代社会所遇到的各类难题。可认为晓苏的这种策略是民间故事母题之一——“解难题”母题的现代智慧的表现形态。

小说《金米》中的金米地、《爱猪的女人》中的猪、《余爱竹》中的竹子、《老板返乡》中的油菜花、《一朵黄菊花》中的黄菊花、《最后一间草屋》中的草屋等等都是油菜坡村的民间普通景物,或许这些景物在很多人看来甚至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是晓苏通过对其诗意的升华使它们具有了精神层面的美感。如值得“我”老伴九女用一生去祭奠的金米地,在每年年底杀猪时能引起贤惠、漂亮春绒伤心欲绝的猪,成为余爱竹嫁到油菜坡村的理由的竹子等等,他们已经不是纯粹的金米地、猪和竹子本身了,他们成了油菜坡村人们对乡村民间生活的向往与精神追求。在人类文化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背景下,产生了人与自然关系的恶化、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和人与自我的精神匮乏等社会问题。这种对采自民间乡土的亚文化的诗意升华呼唤现代人们回归乡土乐园,寻找失去的纯真灵魂。民间文化通过现当代作家之手发生了变异与变迁,但其中值得肯定的精神内核也因此得到了传播,让亚文化在主流文化中的价值也得到了彰显。

二、民间叙事艺术的诗意整合

晓苏被评论界称为“故事篓子”,被学生们称作“故事大王”,由此可以窥见民间故事中所采用的叙事策略被晓苏很好地吸收并用到他的小说创作中去了。“佛经上说,一些高僧能在一粒小豆中看到大千世界。结构主义叙事学家们的理想是,通过一个基本的叙事结构去观察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从晓苏对民间叙事艺术,特别是从其对民间故事叙事艺术的提炼和升华中,能挖掘出其油菜坡小说对民间的深切关怀的深层结构。

王光东提出中国现代文学中存在着三种主要民间理念,“即启蒙文化视角下的民间观,与政治意识形态密切相关的民间观,从民间立场理解‘民间的民间观。”作家的民间观不同,切入民间的角度也不同,其差异进一步导致其叙事立场的不同,从民间外部切入民间的作家作品往往带有启蒙或是政治意识形态。无论是带有启蒙思想,还是体现着政治意识形态,这种从外部切入民间的叙事立场可统称为官方立场,采用这种叙事立场叙事的作家从党性角度出发、关注主流意识形态。而把自己置于民间之中的作家则擅于挖掘民间文化藏污纳垢的本质,“这里的‘藏污纳垢是一个中性词,并不仅仅是指民间包含着丑和恶的东西,而是指包蕴了美丑对立、善恶交织、瑕瑜互见的一种复杂文化形态和审美形态。”这类作家的叙事立场从人性角度出发,属于民间立场。从切入民间角度的不同还可以窥见作家叙事动机的不同,从官方立场出发的文学作品以教化、教育和宣传为意旨,无论是涉及意义还是题材,从本质上讲,相对而言都属于宏大叙事;而从民间立场出发的文学作品以娱乐和感情的释放为目的,他们所涉及的题材大多涉及狂欢化及日常生活,属于世俗叙事。在枯燥无味的具有浓厚的说教意味的文学作品充斥着整个小说领域的当下,晓苏提出了“写有意思的小说”的创作理念,“尽力去发现、捕捉和传达潜藏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微妙情调和独特趣味,进而彰显出了感性生命的无限丰富性与多种可能性。”这无疑为小说世界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对像晓苏这样的现当代作家们来说,他们的动机往往是从审美角度出发,集官方与民间为一体的,这类作家文学作品是感性与理性的交融、情思与哲思的交融。这种集官方与民间的审美维度是基于市场经济及全球化背景而产生的。纯粹的作家文学排斥了民间的感性与情思,具有强烈的理性思考维度,常常难以被读者理解;而纯粹的民间文学不能满足大众读者的审美情趣,不利于文学的流通和普及。更进一步说,纯文学和纯民间文学不利于文学的世界性及民族性的发展,这也是现当代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更全面地渗透的深层原因。在进入高校工作后,油菜坡这个小乡村依旧是作为知识分子的晓苏不变的精神家园。他从1983年开始创作小说起一直到今天,仍然以油菜坡作为其小说最主要的叙事空间,以民间文化为其安身立命之地,其民间叙事立场是很坚定的。同时,其作品受到广泛关注也与其坚定的民间立场是分不开的。endprint

民间叙事一般为全知视角,而作家叙事一般都有特定的视角,因此从叙事视角上看可能作家文学并不受民间文学影响。可经过深入的研究后我们发现,作家文学的叙事视角有很多都汲取了民间文学的营养,然后将其提炼、升华至可资利用的境地。作家文学中采用死亡视角叙事的作品是借鉴了民间鬼故事而产生的给人新奇感的叙事视角,晓苏的短篇小说《金米》就是用死亡视角叙事的,通过死亡视角更深刻地揭示了九女对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和金色光芒的金米的热爱,也通过这个视角述说了这个感性的女子以生命为祭品完成对金米之美的祭奠的动人故事。作家文学惯用的傻瓜视角是一种扭曲变态的视角,这种借鉴了民间故事产生的新型傻瓜视角通过审美裂缝来生成文学的意义。《人住牛栏》采用的就是“傻子”视角,《麦子黄了》中的“我”(金盆)也是一个天生傻头傻脑的光棍。

从叙事结构看来看,民间文学叙事意义指向非常明确,有着明显的二元对立结构,非美即丑,非善即恶;而作家文学的叙事超越了二元对立结构,用冷静、客观的眼光去审视现实世界,没有明确的价值判断,审美价值含混、杂糅、暧昧,具有反思性、启蒙性,甚至提倡误读。这种作家反讽是对民间讽刺的升华,当叙述者干预与隐含作者的价值判断并不一致时,就会产生反讽的效果。小说《麦芽糖》中反复出现的“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我爹也说我没有出息”是有意设置的叙述者干预,恰是我这个“没有出息”的人能够每天给爹抓背,让一家老少过着虽然清贫然而其乐融融的生活,那些“出息”的同学尽管功成名就却无法照顾各自年迈多病的父母。在“爹”的幸福满足与其余几位老人孤独悲惨的对比中,不难体会出隐含作者对“没有出息”的“我”的赞赏,对“有出息”的那几位含蓄的不满。反讽的修辞实际上流露出的是“我”这一代人无论在城市还是在乡村,无论有出息还是没出息,都会遭遇到的“功(出息)孝不能两全”的现代困境。

晓苏采用的这些源自民间的叙事策略是可感知的,其作品的深层结构——即对底层社会的关怀与对其暧昧含混的情感的敏锐捕捉是不变的。

三、民间伦理道德的诗意呈现与反思

“在具体的文学作品中,伦理的核心内容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形成的被接受和认可的伦理秩序,以及在这种秩序的基础上形成的道德观念和维护这种秩序的各种规范。文学的任务就是描写这种伦理秩序的变化及其变化所引发的道德问题和导致的结果,为人类的文明进步提供经验和教诲。”虽然晓苏的油菜坡系列作品不是作为伦理教科书而呈现的,但他对现代社会伦理环境、伦理身份、伦理秩序和伦理选择等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哲学剖析。“用历史题材来表达民间价值取向本身是一种软弱的羞羞答答的行为,真正的大勇者是直面了当代人生,用民间取向来解释当今的人生问题。”晓苏就是这样的“大勇者”,他关注现实,从伦理嬗变的角度阐释这些社会问题对民间大众肉体和精神生活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也描绘了在这种现代化负面冲击下所显示出的复杂暧昧的新型伦理道德,发人深省,引人深思。

“油菜坡”系列小说构造的伦理语境来源于民间现实,这种伦理语境导致了伦理身份、伦理秩序和伦理选择等伦理道德的复杂交织,显露出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的困境,这不得不引起现代人的反思。然而,虽然乡村伦理已经颓变得面目全非,但作者对于其中残存的那一缕诗意的温情仍然有着执著的挽留,这恰如他挽留那些已经被挤压得微不足道的美好人情一样。《麦芽糖》里“没出息”的儿子务农“一年到头都没能睡上一个早床”,为的是每天清晨给爹抓背;过年时花四锅麦芽糖的钱给老人买了一身新衣裳,看到老人家开心的笑,“我心里突然感到热乎乎的,顿时觉得这一年的起早贪黑都值”,这种现代民间难得的温情也是晓苏从未忽视过的。晓苏油菜坡系列小说中涉及到的“农民工”、“留守妇女”、“空巢老人”、“光棍一族”、“情妇问题”等都是当下现代化背景的美丽光环下所产生的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晓苏通过底层民间叙事毫不留情地将其展现了出来,体现了他关注底层、关心底层的悲悯情怀。

四、小结

晓苏的短篇小说替底层人民代言,渗透着其深切的民间情怀,彰显了永恒的民间性魅力。由此也可窥见民间文学不仅在文化层面上对现当代作家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且为其在叙事策略及叙事伦理等等上提供了许多可资借鉴利用的素材。具体以晓苏为例来说,他以民间为场景,将民间文学特别是民间故事的许多叙事策略进行了提炼和升华,使民间伦理道德得到了很好的诗意呈现。他用拆解性替代民间文学的建构性、用开放性和多元性代替封闭性和单一性、用虚拟性代替原生态的真实性,使民间文学及文化通过作家之手展现出新的文学魅力。更进一步说,“民间”“丰富了文学创作主体的精神、情感,带来富有本土内涵的个性化艺术世界,‘民间是新文学生成、发展的重要精神资源和审美资源;为作家的精神提供了现实的文化土壤和发展的多种可能性。”民间是现当代文学取之不尽的文化宝库,现当代作家应该像晓苏一样,深入民间,并全面把握中国的历史与现实,客观认识当代中国与外部世界,深入挖掘民间文学各个侧面的精髓,找到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产生共鸣的契合点,才能更好地汲取我们的民族精神、民族魂,更好地走向并融入世界,凝聚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磅礴力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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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钟敬文:《民俗文化学:梗概与兴起》,中华书局,1996.

作者简介:甘露,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民俗学及民间文学专业2013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民俗学、民间文化与作家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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