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山上种南瓜
2014-06-24冯庆茹
冯庆茹
人生世事难料。一场突发事故,把我从小城“发配”到山上。
山是县域最有名的山,山顶建有电视转播塔。我每天守着几十台机器,工作清闲而单调,生活跟和尚差不多。但我毫无怨言,总比被负罪感纠缠好,算是对我的一次惩罚吧。
我每天站在山顶眺望,也经常到东面一处悬崖上静坐。悬崖旁有株松树,我就坐在松树旁听风声。这时会有一只大鸟盘旋而起,嘹唳鸣叫几声,飞向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再飞回来。我知道,那崖壁上有它的幼鸟。每次,大鸟惊鸿掠影般地飞动,都让我感觉苍凉和壮美,给我向上的力量。你瞧,这地球多像一株巨大的植物,那些村庄和城市就像植物的叶子,曲曲弯弯的道路就像茎脉,路上跑着的车子、走着的人,就像流动的血液,为它输送营养;结婚的礼炮,世博会的彩球,足球赛、马拉松……都是这巨大的植物在绽放花朵;一架架飞机从这里飞到那里,像飞舞的蝴蝶,在两片叶子间跳跃,给这棵植物带来渴望和骚动……但我的心不再躁动,它开阔了,沉稳了,并渐渐适应了山上的环境。
那年春天,我决定在山上种南瓜。
谷雨前两天,一场春雨如期而至。夜里,淅淅沥沥的雨点有节奏地敲打着窗子。我起身把瓜种用清水泡好。清晨,山雀的鸣叫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知道,雨停了。我扛上镐,端着瓜种,向西山坡走去。西山坡是一大片荒坡,没有树,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穿过农田和树林爬上山顶。我先在路边的沟沟坎坎里把南瓜种种下去。这里存雨水,背风向阳温度高,收获也方便。接着又在几处乱石堆旁和枯树下种上。这里荒草少,瓜长势好,瓜秧能攀上石堆和枯树,扯起一道风景。
在谷雨这个特殊的时节,把南瓜种丢在泥土中,大地便像孕育着婴儿的母亲一样,哄着万物生长,播种的过程充满了庄严和神圣。为让每一粒种子及早发芽,我随身还带了食品袋,在每一个播种的地方罩上手绢般大小的一块儿,既保湿又增温,可使瓜秧提前两三天出土。我相信自己是个细心而合格的“农民”,瓜儿也不会辜负我一片苦心。
果然,南瓜在这片贫瘠的山坡上愉快地生长起来,长势竟出奇的好,这着实让我欢喜。
盛夏时节,南瓜都开花了,黄灿灿的,像星子点缀在草丛中。瓜秧肥厚,一块块苍绿,与草儿们分出层次来。清晨,我沿山路散步时,发现了不少雄花,雄花不坐瓜,但可吃。我采摘一些刚盛开的雄花,用大豆酱一炸,佐粥吃饼子,味道美极了。我为自己的发明洋洋得意。接着瓜秧的主蔓上长出很多副蔓,副蔓消耗养分,易造成化瓜,是要掐掉的。我依旧不扔掉,剥去一层薄皮,用开水一焯,可凉拌,后来发现也可炒食,可荤可素,营养丰富,口感也好,这样变废为宝,又增强了我的信心。
深秋时节,草黄了,南瓜叶也衰败了枯萎了,但我的南瓜丰收了。远远望去,坡上、坎下、沟底,深红色的南瓜东一个西一个,硕大、沉实,特别显眼,仿佛为季节画上的标点符号。我背上篓子去收瓜,三个就是一篓子。窗台上,墙头上,房顶上,摆得到处都是。我收了好几天。这时的瓜皮长得坚硬无比,用手指掐不动,用刀劈还夹刀,需放在屋外晒几天增增甜度才好吃。
那个冬天,我吃了一冬的南瓜,蒸南瓜饭,烙南瓜饼,海鲜炖南瓜,这些山上的南瓜,又甜又面,和栗子的味道差不多……我还想通了很多问题:即使命运把你推到恶劣的环境,你都要像南瓜一样开花结果,享受生命的甘美与沉实。
(编辑 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