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打来的电话

◎林树荣

天堂打来的电话

◎林树荣

一

我怎么也没想到，妈妈离世还不到三个月，爸爸就和我们家的保姆刘姨好上了！那是我周末晚上刚从学校回来，打开家门，见爸爸和刘姨在厨房，头碰头很亲热的样子，看见我他们又马上分开了。我假装没看见进了自己房间，由于气愤把门甩得震天响。

一会儿爸爸进来了，爱抚着我的头说：“怎么了，我的宝贝女儿？学习紧张吗？”“不紧张！”我没好气地说，使劲甩开他的手。“火气还蛮大嘛！”他笑着解释，“你不要误会，刚才我请刘姨帮我滴眼药水，你看我上网上得眼睛都红了。如果你在，我就请你帮忙了。”我见他眼睛是很红，便不再言语了。

爸爸是名警察，以前是刑警，因年纪大了换了部门，在社区当民警。他工作积极，年年被评为先进，深受居民们的爱戴，我为有这么一个爸爸而感到自豪！躺在床上，我心里在劝着自己：爸爸不会干那种事的，他不是那种人！可亲眼看见的那一幕怎么也不能从脑海中抹去，再说眼药水自己也能滴啊，又不是小孩，非要人家帮忙吗？想到这，一片疑云又在心里升腾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姨早已替我准备好了可口的早餐，她呵呵笑着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在家里又不是在学校，双休日乐得轻松轻松嘛。”我没搭理，坐下吃饭。见煎有两个荷包蛋，我想肯定是她做贼心虚要讨好我！很快吃完后，“嚯”地站起身。“小敏，还有一个蛋呢，咋不吃？这是特地为你增加营养的。”我不领她的情，生硬地说：“科学杂志上说，吃十个蛋也只能吸收一个蛋的营养，多吃浪费！我爸呢？”“噢，社区里有事找他，他出去了。”

我进了书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了，心想：我才不要理你呢，还是上QQ跟同学聊天来劲！这一上就是大半天，刘姨叫我好几次我都没开门，反正爸爸也没回来吃午饭，我早饭吃得晚不饿，再说带着饼干呢！

爸爸回来，敲我房间的门：“小敏，该歇歇了，别把眼睛搞坏了，以后你还要念大学呢！”我听话地把电脑关了，然后走了出去。爸爸买回来我最爱吃的寿司，要十多块钱呢！还夸着我说：“咱家小敏懂科学，说日本的寿司营养好，吃了又不会发胖，不知要比肯德基的食品强多少倍！”我听了心里很舒服！鄙夷地斜了刘姨一眼：“看—我爸跟我一样懂科学！哪像你？”

星期天傍晚我离家时，悄悄对爸爸说：“爸，妈走了，现在家里就你一个人，还用啥保姆？”爸爸说：“小敏，你看我工作这么忙，常常连双休日也不能歇，难道还要我回来自己洗衣做饭？万一爸爸身子垮了，谁来抚养你供你读书？妈妈走了，爸爸一个人好孤单噢！”我听了尽管鼻子酸酸的，但仍不忘关照：“可你千万不能跟刘姨好，我没法接受。”“好，你放一百个心，爸不跟她好。”我听他口气蛮坚决，但脸色不那么好看，不由得心又揪紧了。

二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回到学校便接到一个电话，一听那熟悉的声音，吓得我一声尖叫，竟是我妈妈！这怎么可能呢？妈妈不是死了吗？难道是我耳朵出毛病听错了？可是妈妈的声音十分清晰：“小敏，妈妈是在天堂呼唤你，你好吗？妈妈要说一件事给你听，你千万不要慌张，因为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你记得每年的清明节，我和你爸爸都要带你去上坟，吊唁那位叫李云飞的叔叔吗？李云飞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而现在的爸爸李志强则是你的继父……”

不啻是五雷轰顶，我一下愣得像一尊泥塑木雕，半晌没回过神。“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我反复问着自己，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使劲拧了一把大腿，疼得直吸凉气，才知这不是梦。那妈妈怎么会从天堂打来电话呢？难道人死了真的还有灵魂留在世上？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正在这时，我手机又响了，是我小姨打来的：“小敏，你别害怕，刚才你听到的是你妈生前留下的录音，是姨放给你听的。你妈留下遗言，如果你不同意你爸和刘姨好的话，就让我把录音放给你听。你现在过来好吗？姨把事情详细地告诉你。”姨就住在离我学校不远的地方，我马上在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赶了过去。

“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呜……”我一进小姨家门便伤心地哭了起来。“别哭别哭。”小姨忙帮我擦眼泪，拉我坐到她身边，指着茶几上一盒磁带说，“这就是你妈留下的遗言，刚才你已经听过了。现在听姨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你听——”

原来继父李志强和我爸爸李云飞是战友，从部队复员后一起到公安局工作，后来又一起当刑警。由于侦破了许多大案要案，爸爸提升为队长，继父当他的副手。在一次追捕毒贩时，爸爸为救继父不幸中弹牺牲了。

在追悼会上，继父扑在爸爸的灵柩上声泪俱下，后悔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我真混哪，怎么会不注意隐蔽，竟然让你李队为我去死！我有罪，我是个千古罪人哪——”

当时我才三岁，妈妈抱着我站在爸爸灵柩旁，见大人哭我也哭。在我蒙眬的记忆中爸爸是个戴大盖帽穿制服的警察，很神气。周围的警察也跟他一样神气。

见我们孤儿寡母在那里哭，继父跪倒在爸爸灵柩前，发誓说：“李队，你放心，从今以后，嫂子和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亲人，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他的确是个男子汉，说到做到，几乎每个休息日都到我们家来，帮助妈妈做家务。要知道他当时是有女朋友的，却义无反顾地斩断情丝，娶了我妈妈，和我们生活在了一起。为怕人家说闲话，又设法搬了家。

最后小姨说：“你知道吗？那个刘姨就是你继父的对象啊！她一直没有嫁人。为此你妈妈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当你妈知道自己日子不长时，便请求你继父把刘姨接来，你妈要促成他们，可是你却……”

三

听完了小姨的叙述，我更是呆若木鸡。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又为继父和刘姨为我们家作出的巨大牺牲而感动，跟他们的大情大义相比，我显得那么的渺小。

我问小姨：“继父和刘姨知道妈妈留遗言的事吗？”“不知道。这是你继父去上班时，你妈妈让我帮她录下的。如果你继父知道，肯定不会让你妈这么做的，因为他怕伤害了你！后来我还是把这事告诉了你继父，他一再嘱咐，千万不能让你知道。可我不让你知道行吗？你继父和刘姨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这对有情人今生今世不能结为夫妻，未免太残酷了！再说这是你妈妈的遗言，我能违背她的意愿吗？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宁哪！”

小姨的话使我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回到学校我彻夜不眠，翌日上课思想没法集中，老师提问我答非所问。下午我再也坐不住，向老师请假，说家里有重要事情，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到家时天已黑了，我轻轻开了门进去，听到继父和刘姨在说着话。“志强，我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医生说还能生育，我想要一个咱们的孩子。”“建英，其实有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咱们不是有小敏吗？她不一样是我们的孩子？”“可我们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咱俩到底算啥关系？见不得阳光，情人不像情人，夫妻不像夫妻的。”“那有啥，只要我认定你是我妻子就可以了，再说小敏寄宿在学校里，一星期才回来两天，其他日子我们不是可以毫无顾虑地生活在一起吗？”“我可不喜欢偷偷摸摸的，哪天给小敏看见了，我还有啥面子？她还以为我是不正经的女人呢！你就跟她明说了罢，我想她也会理解我们的。”“不不！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对她会造成伤害！她三岁失去了父亲，现在又失去了母亲，如果知道我又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她会受不了的，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哭喊着跑过去跪倒在他们面前：“爸！妈！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啊……我太不懂事了，只想到我自己，而你们却为我和妈妈作出了这么巨大的牺牲！我太不应该了，我太自私了。”

我的突然出现使他们大吃一惊，一齐手忙脚乱地把我扶起来。“小敏，你怎么回来了？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继父慌里慌张地问。“不，是我妈妈从天堂打来了电话，告诉我的。”“你妈妈？”他俩惊得大眼瞪小眼，“从天堂打来电话？”“不，是她的录音遗言。”他听了才“噢”的一声说，“小姨把事情告诉你了？”“嗯。”

我点点头，把从小姨那拿来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播放。

妈妈的声音马上在客厅里回响起来：“小敏，妈妈是在天堂呼唤你，你好吗？妈妈要说一件事给你听，你千万不要慌张，因为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听完了录音，继父和刘姨都哭了。继父感动得热泪盈眶：“你妈想得可真周到，她的心太好了！”刘姨也哭着说：“姐姐，你放心，我们会把小敏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管好她，培养好她的。”

翌年的清明节，我跟继父和刘姨去扫墓，第一次在“叔叔”的坟前叫了声“爸爸”！我们又把带去的妈妈的骨灰盒，请公墓的人把她跟爸爸合葬在一起。

继父和刘姨终于结婚了，我在喜宴上衷心为他们祝福：“爸爸！妈妈！愿你们婚姻美满幸福！来年为我添个小弟弟。”他们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原载《故事林》2013年10月下 河南

任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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