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救忠良

赵勤华

早年间，有个告老还乡的谏官，姓林名起，由于敢说真话，很受百姓爱戴。近些年战乱不断，林家时常有盗匪光顾，被逼无奈，林起决定带女儿红袖出去另谋生路。

这天，父女二人来到一个山口，忽然哨声四起，一伙盗匪拦住去路。为首的是个大汉，头发卷曲，不像中原人。林起知道，这帮人无非是抢劫钱财，便把随身的盘缠递过去。哪知大汉用刀尖挑走钱褡子后，又上下盯着红袖看起来。林起见他要生歹意，急忙说道：“大王，女儿是老朽的命根子，她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就将我也掠走吧！”

大汉想，有老爹陪伴，或许这女子不会生事端。就这样，父女二人被蒙着眼睛带到山腰的一处山洞中。等摘掉蒙布，林起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和女儿已经分开了。眼前是一个石牢，角落有个人盘坐在地，只见他右腿被铁链锁住，左腿肿得老高。林起仔细一看，认出来了，此人正是边关大将军元冲。

这元冲，乃是当朝一名武官，忠心耿耿，曾屡立奇功。见元冲受伤被锁，林起上前，也盘腿而坐。元冲认出林起，不禁摇头叹息一声，讲了经过。原来，当朝国君昏庸无能，明明时机未到，却偏偏下令让元冲前去马口关与蛮夷交战，不料中了敌军埋伏，元冲被毒箭射伤，仓皇逃走又迷了路，这才落到这帮匪人之手，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啊。

待元冲说完，林起上前查看他的腿部伤势，之后从兜里掏出两个瓷瓶，说道：“此乃解毒之药，老夫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不能根除箭毒，但也能缓解伤势。”说着倒出一粒，给元冲吃下。接着，林起便把自己的遭遇也说了一遍。元冲恨不得将这帮盗匪斩尽诛绝。

二人正叙旧，一个小匪走过来打开牢门，大汉把红袖推了进来，又指着林起道：“我几个兄弟认出你了。老东西，原来是前朝老臣啊，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说完，转身摸了下红袖的脸蛋儿，“不怕你不从，饿你们几天，看你乐意不乐意！”说完，命人落下大锁，走了。

红袖稳定心神后，三人开始商量如何逃出去，结果一夜也没想出个好法子。

次日天刚亮，进来七八个匪徒把三人拉了出去，只见院子里放着十几辆马车，上面全是掠夺而来的物品，看样子这是要转移赃物。匪徒把他们押上车后，大汉带着手下开始赶路。

林起对方向敏感，他看出马车是往西北走，便猜到有些不妙。果然半天后，来到了一处大关口——马口关。元冲清楚，此关之前是战场，如今已被蛮人占领，在城墙的一个大石头上，元冲看到上面贴有自己的画像，原来是蛮人悬赏捉拿他的告示，那大汉肯定是为了悬赏才将他送来到此。元冲不禁头皮一紧，心说，是福是祸随他便吧！

大汉虽然被允许进关，但搜查却十分严格，马车里大大小小的箱包都挨个查验。查完箱包，又搜人身，裤裆、脚底查了个遍。之后，大汉让手下把元冲从车上拉下来，交给了蛮人的边关大帅，还把经过讲了一遍。大帅闻听后点点头：“元冲果然没跑多远。来呀，拿赏钱来！”

林起他们听明白了，这大汉也是蛮人，因为中原忙于战乱，他便带着兄弟们到中原占山为王，掠夺财物，不想，却意外碰到迷路的元冲。抓到林起的那天夜里，他得知了悬赏的事，便打算交了人领赏钱，以后带着红袖回家乡过小日子去。

元冲被带走时，大汉忽然喊住了大帅，然后指着车上的林起说道：“大帅，此人乃是敌国前朝大臣林起，或许从他口中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大帅早听说过林起这个人，便令士兵将林起也带走。

大汉正要转身，只见大帅盯着红袖看起来。大汉知道事情不妙，想上前阻止，却被大帅用刀背拨向了一边，只能眼看着红袖被带走。

大汉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告诉大帅林起的事了！正要离去，忽见前方的路上，风卷着黄沙，还打着旋儿，一阵紧似一阵。大汉知道，这是少见的“龙卷沙”天气，有时候得持续好几天。赶路是不可能了，干脆在附近休息休息再走吧。于是，大汉悻悻地带着弟兄们找地方躲避风沙去了。

就这样，林起和元冲一起，被关进了地下密室。大帅决定龙卷沙过后，再押着元冲和林起去都城领赏。谁知，当天夜里，林起、元冲开始生病，身上多处起泡、溃烂，还发出难闻的气味。敌军一看，知道这是湿毒，因为地牢里长期潮湿，潮虫遍地，加之元冲身体虚弱，伤口感染才得了此病，林起因为接触元冲，替其擦拭伤口，也得了病。大帅怕传染更多人，便把二人押到离关口百余米的一个山洞内。

再说红袖，被大帅抢走之后，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便假装依从大帅，百般顺从，但悄悄在袖口别了两根绣花针，以便见机行事。不料大帅多疑，睡觉时身边还安排了几个心腹保镖，一直未能下手。次日一早，外面仍然风沙肆虐，红袖便哭着央求大帅去见见重病的父亲，还说这可能是父女最后一次见面。大帅心想，红袖已跟了自己，谅她也要不出什么花招，便同意了。

在几个士兵的看护下，红袖来到山洞。士兵不敢近前，红袖就独自走进去。不多时，红袖哭着走了出来，她没有理会那些士兵，而是直接去见大帅。

见美人归来，大帅正要问话，忽见红袖满眼含泪说：“大帅，爹爹身体都溃烂了，而且他是前朝老臣，根本没什么机密可言。你知道，我们中原人讲究叶落归根，我恳求大王将爹爹放走，能回中原是他的福气，回不去是他的宿命，这也是我对爹爹尽的最后一点孝心。我愿意服侍大帅一辈子，绝不回中原。如不答应，爹爹死在关外，我无论在哪里，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大帅想了想，红袖说得有道理，便笑着说：“好吧，既然美人这么说，那就依你，你爹一把年纪，也没什么用处。我明早就派一辆马车，将他送回中原就是了。”

次日一早，大帅让人准备了一辆车，命人将林起抬到车上。红袖走到近前，发现父亲已昏迷不醒，衣衫褴褛，身体多处溃烂，往外渗血水。查验官上前查了查，没发现其衣服里、鞋袜中有可疑之物，对大帅点了点头。大帅一声令下，马被抽了一鞭，蹄子一翻，车出了关口，顺着大道跑起来。

这马见道儿就胡乱奔跑，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国都。因为战乱，大街上静悄悄的，路人稀少。不知什么时候，在一家店铺前，有几个好事之人拦住了马车，大家发现车上是个全身溃烂的病人，纷纷四下逃避。只有一个老者站着没动，他告诉众人：“此乃前朝老臣，林起大人啊！”说到这儿，那些人又围上前仔细看。于是，由老者带头，一起去衙门报案。endprint

衙门一看是林起，不敢小视，急忙上报，结果一级一级到了国君这儿。

此时的国君，仍对元冲的战败心有余悸，他害怕敌军不日打过来，攻破国都。一听说是林起，便知道肯定又是进谏，自己小时候就听烦了林起向父王进谏。于是，一摆手说：“不见，朕要就寝了！”来者便说了林起的状况，国君一听甚是奇怪，便让林起即刻入宫。

等马车拉着林起来到殿前，一股臭味飘入宫殿。大臣们纷纷掩鼻，国君一拍桌子，斥道：“林起，你不见驾，这般模样躺在马车上，是何道理啊？”

林起没作声，只是动了动身子。国君唤来御医给其诊治，御医望了几眼，又捏着鼻子把了把脉，便说：“启禀国君，林起乃中了湿毒，已入骨髓，不能言语，且将不久于人世啊！”

刚说完，林起忽然狠狠抓住御医的手，任凭御医挣扎，他就是不撒手。御医没办法，喊其他御医帮忙，借着大家的劲儿，林起的身子翻了过来，他手一松，只听“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八尺之外，洒在大殿之上。

众人纷纷后退，御医刚要转身，忽见林起后背密密麻麻的有血粒儿渗出。凭他的经验，林起后背必有文章，等他用药酒擦拭干净后，才看到，后背的皮肤上刺着一张地图！

御医见事有蹊跷，急忙呼唤林起，但林起已经没有了心跳。

国君让武官查看地图后得知，此乃马口关地图，而且标记了元冲大将军的关押地点。此外，还有一行小字，大意是：老臣林起最后一次进谏，马口关此时精兵已撤走，敌军力弱，速派大军击之，夺我关口，救我将军。

国君和大臣们大吃一惊：林起怎么会知晓敌国军情呢？国君知道林起的为人，他不会将元冲的生命和国家当作儿戏。于是，便派大军夜袭马口关。

当晚的关口，沙尘飞舞，杀声震天。敌军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分成几路的士兵轻易拿下，元冲也被救了出来。

至于那个大汉，在逃跑途中和兄弟们被卷进沙尘中再也没有出来。

天亮时，战事平息了，元冲勉强站起，以刀当拐杖，钻入俘虏群，去寻找红袖，但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

元冲含泪回到京城，把两根绣花针呈报给国君，大家这才知道了真相。

当初，这红袖知道逃脱不了敌军的手掌，便与大帅故意亲近，从而听到了大帅与手下的谈话，因为蛮夷刚刚打败元冲，夺得了关口，蛮夷认为，国君害怕，不敢再来应战，便秘密调集精兵到他处作战。也就是说，马口关外表看似强悍，实则敌军数量很少，是一座“空城”。于是，红袖便以看父亲为名，将大帅住处的位置、仓库的情况告诉了父亲。身体虚弱的林起知道，敌方肯定不会放元冲走，但如果红袖能委曲求全，他便能将消息送出去。而且，必须在“龙卷沙”天气消失前攻下边关，不然大帅押走元冲就麻烦了。因为边关把守严格，为了不让敌军搜查出破绽，林起建议元冲在他后背上刺下地图，也好向国君最后一次进谏。红袖流着眼泪，从袖子上摘下两根绣花针递给了元冲。

国君听完，颤抖着双手捏住绣花针，为林起的忠心感动不已，便下令为其修坟立墓，同时命人寻找红袖，但一直没有找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