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名士品读
2014-06-20李花欣
李花欣
魏晋交替之际,文人名士纷纷远离是非之地,啸傲泉水山林之间,其中,形成了以阮籍、嵇康为核心的名士集团,人称“竹林七贤”。《三国志·王粲传》有注:“(嵇)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籍兄子咸、琅琊王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游于竹林,号为七贤。”竹林之游是名士们自觉逃避政治风险,不肯屈尊降志而退隐山林的选择。
曹魏正始年间,名士生存环境虽不宽松,却也并不逼仄。
阮籍是建安七子中阮瑀之子。虽出身名门士族,却早有隐逸之志。阮籍年轻时曾作《东平赋》,抒发自己的情怀:“切悄悄之春贞兮,泰恬淡而永世。岂淹留以为感兮,将易貌乎殊方!”东平位于兖州东郡,是个“风俗蔽恶”之地,阮籍却乐于羁留此地,心境恬淡,而不愿奔走于四方。此后,他屡次逃避权贵征辟,实在无法推辞,则出仕不久即称病辞官。正始年间,曹爽征招其为大将军参军,不久,阮籍即抽身而退,没有被曹氏与司马氏的政治斗争的漩涡吞噬,时人皆叹服其“远识”。
嵇康是竹林七贤中另一位核心人物。《嵇康传》说其“家世儒学,少有俊才,旷迈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节,宽简有大量。学不师授,博洽多闻,长而好老庄之业,恬静无欲。”曹魏当权,喜结交网络名士,嵇康得以拜为郎中、中散大夫等闲职。但他并没有利用宗亲裙带关系去进一步结交权贵,而是修身养性,恬静寡欲,超然物外作竹林之游。曾采药于山川河泽,樵夫视之为“神人”。
司马氏以毒辣卑鄙的手腕制造了一个又一个血案,也制造出最虚伪、最残暴、最黑暗的政治气氛。随着司马氏集团上台,专制统治日益严酷,竹林名士产生了分化。有的借用酒与琴的掩饰,力图保持那一点点可怜的独立和尊严,有的则走上了依附之途。
最负盛名的阮籍被逼迫做了司马懿的从事中郎,后在司马师、司马昭手下出任过散骑常侍、东平太守、步兵校尉等官职。任职十四年,阮籍一直处在血腥的漩涡之中,目睹一次又一次惨烈的屠杀,其内心的悲哀和恐惧可想而知。退隐又会被视为不合作的异己分子,故而他只能以酒来掩饰自己的孤独和苦闷。景元四年,阮籍被逼写“劝进笺”,即被胁迫要求作拥护司马氏的政治表态。阮籍故伎重演,连续数日喝得烂醉如泥,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挥动“神笔”写下了颇为“清壮”的劝进文。阮籍清醒地知道,这实为永远无法抹去的人生耻辱!就在这一年冬,他郁郁而终。
竹林七贤中,嵇康是最有骨气的。正始末年,嵇康便跳出政坛,隐居山阳。先是傲对得志小人钟会,继而拒绝山涛推荐其出任吏部郎中。嵇康留给我们一封义正严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这篇旷世奇文不仅宣告了与山涛决裂,更以“每非汤武而薄周孔”的反名教礼法的激越态度,宣告了与司马氏的彻底决裂。因钟会的谗言构陷和司马氏的妒恨,嵇康以热血祭洒在司马氏所谓“禅代”的殿堂!
向秀曾与嵇康一起打过铁,两人情同手足。嵇康用生命抗争,向秀则失其本志,出于畏惧,他半推半就地投靠了朝廷。不过,向秀内心情感的压抑也是最强烈的。为人所瞩目的就是那篇欲言又止的《思旧赋》,追昔与嵇康、吕安游宴之好,却无法畅快淋漓地表达对故友的哀思。人们只看到了一股与时俯仰、贵生达命的思绪。
纵酒放诞、醉心诗乐既是竹林名士人生态度和政治取向的隐晦表达,也是他们得以超脱现实、得意逍遥的凭藉。《世说新语》《晋书》等记载了名士们惊世骇俗的言行。正是借日夜沉醉,他们得以掩盖其言行的真实意图,麻醉其苦闷的心灵,保持内心里最后一点点节操与自由。无论是“穷途恸哭”还是“裸身狂饮”、“以酒为命”,其实不过是以荒诞、滑稽来对抗荒谬严酷的时代的抗争之举。除美酒之外,音乐、诗歌、书画也是他们得以抒发才情、忘却俗务的凭藉。嵇康《琴赋》一文,摹声状音,辞采天发,是他一生好琴抚琴的感受结晶。他的《声无哀乐论》一反儒家的音乐功利论,突出音乐的审美特质,是中国音乐史上的一篇开创性的文字。他认为,音乐不是“以悲为乐”、“以哀为乐”,而是使“四海同其欢”,表达了一种人生解脱的梦想。竹林名士借美酒、音乐、诗歌以及书画达到个体精神的“和”,达到个体精神与天地相通的无限自由状态。上承老庄,下启东晋王羲之、谢安等清谈之风,在以后的中国文人雅士那里一再得到悠远的回响。
[作者通联:陕西安康市汉滨区江北高级中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