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纠纷断送“庆历新政”
2014-06-20眭达明
眭达明
宋朝的“庆历新政”是从改革人事制度开始的,而断送这一改革进程的罪魁祸首,也恰是一起恼人的人事纠纷。
在制定改革政策时,尽管改革派官员用心照顾了官僚权贵的既得利益,但由于朝廷派出的按察使巡视各地时检举弹劾了许多无能、老弱、贪污的官员,且“恩荫”制度的改革,又使不少心怀侥幸的人失去了当官的希望,于是随着改革的推进,对新政进行诽谤诋毁的言论越来越多,守旧势力和权贵们指责支持改革的官员是“朋党”。
断送新政前程的主要人物是前朝老臣夏竦。此人虽然经史百家、阴阳律历和佛老之书无不通晓,但急于进取,性好渔色,尤喜交结权贵。宋、夏关系紧张后,夏竦出任陕西经略安抚使,主持西北防务。可是夏竦意在朝廷,不愿久在塞外,于是三番五次上书请求解除边帅之职,在边境形势高度紧张之秋,夏竦贪图安逸、拈轻怕重,引起众臣强烈指责。后来边境形势有了缓和,宋仁宗才有意安排夏竦回朝,任职枢密使。
不想消息传出之后,引来台谏官员激烈反对。御史中丞王拱辰率领御史席平、沈邈和谏官余靖、欧阳修等人先后上疏十八道,坚决反对这一任命。有的奏疏揭发夏竦在陕西“临敌畏懦,不肯尽力”;有的奏疏批评夏竦“善于算计,奸邪险恶”。御史沈邈还揭露夏竦私交太监刘从愿的事实。
尽管遭到言官的猛烈抨击,夏竦还是顶着压力星夜兼程赶来京师。夏竦离京师越近,台谏的参劾也越加猛烈,王拱辰甚至进殿当面进谏。宋仁宗听得不耐烦,拔腿要走,王拱辰急步上前,一把扯住宋仁宗的衣襟,坚持要他改变初衷,由于台谏官员的强力反对,就在夏竦到达京师前夕,宋仁宗迫不得已撤销了这一任命,同时改命杜衍为枢密使。
宋仁宗是有名的老好人,为了让夏竦明白事情变化的原委,当夏竦兴冲冲地赶到京师后,便把群臣参劾他的奏疏封好,一并交给他看,夏竦只好沮丧地返回本镇。不久,夏竦改任判亳州事。
身为前朝元老,夏竦当然难以容忍言官们肆无忌惮的参劾,到亳州上任后,夏竦即向朝廷呈上了一篇洋洋万言的奏疏,为自己辩护。宋仁宗要翰林学士拟写批复。
然而新政官员为宋仁宗所拟的批复更加令夏竦愤慨难堪:“图功效莫若罄忠勤,弭谤言莫若修实行。”这不是说自己是不忠不勤、缺德乏善之人吗?
有趣的是,夏竦最后下重手打击的对象,既不是以王拱辰为首的御史台,也不是“贤人”聚集的谏院,而是新政首领范仲淹、富弼以及被称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国立大学教授石介。这是为什么?
原来,当宋仁宗为刷新政治而重用贤才时,“遇事奋然敢为”的前国子监石介心情非常激动:“此盛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他不但写信向富弼表示祝贺,勉励富弼等人“行伊、周之事”,而且仿效唐朝韩愈《元和圣德颂》,撰写了一篇《庆历圣德诗》,以皇帝的口吻对各位执政大臣和谏官一一予以表彰,同时直斥遭台谏攻击没能当成枢密使的夏竦为“妖魃”和“大奸”:“皇帝圣明,忠邪辨别。举擢俊良,扫除妖魃。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 此诗一出,同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孙复断言“子祸始于此矣”(《宋史·儒林二·石介传》),范仲淹也不无忧虑地对宰相韩琦说:“这些鬼怪之辈要坏大事!”
丢了眼看就要到手的枢密使一职,现在又遭石介如此放肆地攻击谩骂,夏竦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人。于是唆使家中女奴模仿石介的字体,将石介写给富弼的那封信篡改了,石介在信中勉励富弼等人“行伊、周之事”,这句话经夏竦匠心一改,就变成了“行伊、霍之事”。伊是伊尹,周是周公,两人都是古代辅佐天子的圣贤;霍乃霍光,东汉以废立皇帝著称的权臣。石介勉励富弼等人“行伊、周之事”,是希望富弼等人能像古代的贤相一样,尽力辅佐宋仁宗实现天下大治的愿望。这句话被夏竦改换为“行伊、霍之事”后,意思就完全颠倒过来了。
为了证明富弼等人确有废掉当今圣上的意图,夏竦又指使女奴伪造了一份石介替富弼起草的废立诏书,有了这两件书证,富弼等人欲图废掉当今圣上的罪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过了半年,范仲淹和富弼同日被罢免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职务,原来所颁布的各项新政措施,亦被一一废止。这次因在庆历年间进行而史称“庆历新政”的改革,至此被这起人事纠纷彻底断送。
在官本位社会里,推进人事制度改革,难乎其难矣。
(摘自《杂文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