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阴深处虫啁啾
2014-06-18万国华
万国华
确切地说,这个自喻“初中毕业就回家撵着牛屁股”的人,至今三十四岁了,其身份还是地道的农民。
早在十年以前,我就知其名、见其作品了。虽未谋面,他的“风格”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首先是他的来稿,在众多稿件中,可以说除他的以外,其它作者来稿都是电脑打成的,而他的稿件大都用信笺纸和小学生的算术练习本写成,页面上很不讲究,甚至把字写得较密,让我们读起来比较吃力,但因为其通讯地址注明“云南省马关县大栗树乡老寨”——一个很年轻的农民,能在繁重的劳作之余,长期坚持文学创作真不容易,怎么着也得将人家耗费心力的作品读完,再决定是否采用或者经过修改润色后尽量发出来才行吧?况且,从写稿的纸张上,我们能看得出他在物质方面的窘迫;其次,在读了他的作品以后,各位编辑无不觉得该“农村人”的作品具有这样一些特质:文字清新,词句优美而生动,含蓄而表现力强,文章情真意挚,比较精短,每一篇都在一至二千字之间,具有较强的可读性与可玩味性,读后也能得到别具一格的心灵慰藉;再次,从作品中可以品味到,作者在遣词造句及语法修辞上,特色比较鲜明,与其他表现农村、农民、故土、家园等题材之作者们的表现风格有一定相悖,应当说读其文字,用“眼目清新”一词形容绝不过分。所以,他的作品就开始在《含笑花》杂志陆续发表了;再接着,我、以及《含笑花》编辑部的同仁们,就因为看了他的稿子,逐步对其产生“他是什么样呀”的好奇感。
某日,我在编辑部接到一个电话,当确定我就是他要找的人时,对方在电话那头说他叫成仁明,就是马关县大栗树乡老寨的成仁明;又说,他之所以给我打这个电话,是衷心感谢《含笑花》编辑部对于他的“重视和培养”,并说希望继续得到我们编辑部对于他的扶掖。记得当时,我趁讲此电话之机,详细询问其生活与创作状况;他在那头说,他是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的年轻人,却因自幼酷爱文学而长期对于文学的学习与创作孜孜不倦,又说是在写了几年废纸的基础上,才弄清如何写作的基本“道道”;他还说,家里的生计状况很不如意,粮食不少,就是缺钱,所以他争取到被当地邮电所雇为临时工的名额,每月给800元钱,做得好可多得一两百元,钱虽不多,但能解决家里平时必需开支,比做农活强;最后,又说到他的文学创作上,他说自己虽然很穷,却又对艰难无比的文学创作酷爱至极,大有死不悔改之势,他那种白天干活夜里写作的状况,也与“三更灯火五更鸡”韵味差不多;还说了,不是为着实现什么宏伟目标,反正就是对于文学这种东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酷爱,他还把文学创作比喻为“是与生命密不可分的特殊状态”。这一次,我是在给予他一连串鼓励话之后结束通话的。
后来,他的稿子也经常性寄来,都是一如既往的散文诗,内容有吟唱故土之山川河流的,有赞美乡情乡音的,更有对于土地深沉挚爱的,其中特别是他对父亲、妻子以及刚出生的女儿倾情最重,给人的印象也最为深刻,算得上久久难以忘却。几年下来,他在《含笑花》发表的作品,一度引起部分读者和州文联领导重视的同时,也都为他的生存环境和文学创作遥寄关爱之情,却又苦于无力给予实实在在的帮助。曾几何时,就有州文联和马关县文联的领导,也相继对他予以重视,都分别以书信、电话等方式向他致意,并希望他再接再厉,写出更多的好作品出来。
或许,因为他是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初中毕业就在家务农的年轻农民作者,也因为在经济越热、文学越冷的特殊态势下,竟然冷不丁似的,从边远的山野村落,冒出个对于文学创作如此痴迷的年轻农民,更因为他那些作品的特殊韵味等因素,我就萌生了前往大山那边看望他、并继续给予他精神鼓励的想法,此想法还与州文联主要领导的意绪不谋而合。于是,我就受文联领导委托,带着编辑部两位年轻的女编辑、以及文山城两位写小说的男同志,驱车一百多公里,去到他那生于斯 、长于斯、游于斯的小小村子——老寨。他家居住的这个小村子,看上去青山郁郁、树绿禾旺,是一个适宜稼穑与人居的去处。诚然,我们此行,颇获他与家人乃至友人的关注;我们刚到他家,就见着他的诸位朋友和家人一起,在久久地等候我们如约而至了。我们与大家伙一起玩了两小时许,更是直接感受了他的个性以及他父亲、哥嫂、妻儿等人的性致情怀;再者,想到今后或在创作上会有一定的启发作用,我们还对他的家园环境、家什、农具、家畜乃至村景寨貌、山水风情等动态与静态景观,做了一番比较留心的观察,还拍下了一些照片。
由于这次别开生面的活动,他和我们这些人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也有了更深的心理感受。两天以后,他在自己的微博上写下两段热情洋溢的文字,大意是因为我们的造访,使他如何兴奋与进一步坚定文学创作信念之类的话题;不久,我们编辑部一位女同志就创作出一篇题为《芳蕊经时雪里开》的散文,文中除了洋溢着形而上的文学色彩,更多的是从文学角度,对他的生活际遇、人文情怀给以了浓墨重彩的探究与巡礼。我这次与他直接见面的最深印象是:在这么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边远村子里,因为几米之遥的哥嫂家早已另立门户过生活,他就成了这个四口(父亲、妻子、女儿)之家的顶梁柱,与他一起过日子的父亲已经七旬有余,虽然身体很好还能做重活,但全家人即便只是使用十块、八块的钱,也全凭他这个三十岁出头、而且是小个子的人去奔波劳碌,方能“找”得钱来解决问题;责任不小哇。因此,他表示一定要在今后的生命历程中,既要把家庭的经济建设搞得再好一点,又要把自己酷爱的文学创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这真让我心灵为之灿然之余,也为他担心了一阵子;钱哇钱,谁人不在为钱奔波哇,然而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他这么一个没有厚实家底做生意的人,不要说挣到大钱,即便只是把当前每月为数不多的千儿八百提升一下都属不易;他能吗?看来惟愿上苍青眼垂爱了吧。
与他会面以后,知道了他的网名叫“小虫”,曾问过他为什要取“小虫”之名,他说小虫子虽然渺小,却能够适应任何环境,况且生存能力强。果不其然,仅仅只是经历短短两年的时间,我就得知他每月稳定收入已近两千元的同时,还读到了这部约二十万字、欲付梓出版的散文诗书稿,一时间,为他击掌的情愫油然而生。功夫不负有心人哇。于是,我就将这篇为他击掌的文字取下“绿阴深处虫啁啾”之名;虽然,他自喻是人世间极不起眼的山野“小虫”,可是,就在那遥远的的边地山野之间,这只“小虫”通过自身百折不挠的努力,终究发出动人心弦的啁啾,着实让人感动。
诚然,他这部被定名为“山间虫语”的书稿,是值得贺喜并值得捧读的。其中,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特性:其一、情感真挚,文字清新;其二、遣词造句独到,一连串充满文学质感与想象空间的文字,让人在阅读的同时,能够产生一种美的感受;其三、文中各篇什之题材,都是选择与生俱来最为熟悉的乡村、家园、亲友、故土、以及山水草虫、河流山塬,耕耘收获之类,一点儿没有动辄名为忧国忧民、实则满纸假、大、空的陈词滥调;总之,可以说每一篇文章都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其中不乏将情感置于心灵磨盘上“磨”出来的锦绣佳章,让人在读了那沉甸甸的句子之余,能够产生一种心灵慰藉进而升华出大美的情感。比如,被作者择为开篇之作的抒情长文《印迹》中,那一串串的“一粒粒文字就是一粒粒黄豆,就是一粒粒玉米,文字醒着,春天就要来了吗?”、“我就活在这个村庄,跟一头耕牛学习散步,跟一只鸡学习散步,唉,我还学习过跟一只鸭子的散步,我最后专注于一只蜗牛。”、“站在那青褐色的石墙下,仰脸望苍穹,天空有白云,更多的是蔚蓝色的天。有一个妇女举起锄头,脚下是广阔而贫瘠的土地。草依附,草坡一直漫无边际的样子”之类既优美动情、又有想象空间的句子,还真是俯拾即是。当然,在这部集子中,也存在着不够成熟的遗憾, 比如《大山深处》像挂流水账似的过于直白,《我是一只蚂蚱》的情感表达似乎不甚明确甚至于比较抽象,《阿雅古城》写得简单近似于草率,《三分钟》却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杂感,离“作品”二字还有一定的距离。此外,以“他们”、“现实”、“陌生”为标题,似乎比较随意,好像不太利于读者对于作品的理解与把握。但是,这些缺憾也只是这部作品中的一点儿瑕疵,并不影响这部作品的特色与分量,况且作者仅有三十四岁,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完全有理由乐见他更加成熟与完美妙文佳章,接连不断地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并让我们报之以热烈的掌声。那个时候,这个被称之为“老寨”的四周绿阴之间,小虫的啁啾将会更加地悦耳、动听。我为此深信不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