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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莫扎特说:我是音乐家,不是仆人!(上)

2014-06-17俞星

音乐爱好者 2014年4期
关键词:萨尔茨堡约稿米兰

俞星

1756年1月27日,我出生在奥地利萨尔茨堡格特莱第街9号。这里现在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博物馆,但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只是这栋楼的一户居民,住在四楼。呱呱坠地之后,我最早的记忆就是无比悦耳的音乐声和姐姐弹琴的背影。在学会说话之前我就能哼唱姐姐弹出的所有曲调,它们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响,伴随我喝奶、玩耍,陪我进入美丽的梦境。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音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

爸爸是个音乐家,我出生时,他在萨尔茨堡大主教的管弦乐队里担任第四小提琴已经有十三年了。听妈妈说,爸爸是来自奥格斯堡的巴伐利亚人。他刚来萨尔茨堡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为天主教修士大会主席、来自显赫的驿站马车家族的伯爵作贴身男仆兼音乐师。爸爸对小提琴情有独钟,他甚至写了一本小提琴演奏教学大纲。

我三岁的时候,爸爸开始给七岁的姐姐上钢琴课。我总是在旁边听课,希望快快长大,也能和他们一起玩。我特别喜欢听两个音同时按在键盘上的声音,姐姐告诉我那叫和弦。他们下课后我就到琴上去按和弦,每当按出三度和弦,我就会满意地笑起来,因为这是所有和弦中最好听的。爸爸觉得我很有天分,就在第二年让我和姐姐一起上课。我一坐到琴上就不想下来了。爸爸给的功课都是些小步舞曲,我练一下就能完全记住,总是要他不断地给我新的曲子。爸爸也总是夸我弹得很有节奏感和乐感,觉得我是个小神童。不久,他又教了我们小提琴和中提琴。于是,我们三个人就能表演独奏、二重奏和三重奏了,上课变成了开音乐会。

我喜欢爸爸在家里教姐姐和我弹琴、拉琴的样子。他细心、温和,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我不喜欢他穿上正装、带上假发后,在宫廷和大主教说话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也不太喜欢他写的音乐,吵吵闹闹,啰啰嗦嗦,根本不能打动我的心。妈妈告诉我,像爸爸这样的音乐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住宫廷乐队的职务,然后是写一些迎合贵族口味的音乐,争取在一些场合中演奏,吸引他们来约稿,有了约稿,就有报酬了;像婚礼、生日、加冕礼等约稿音乐要的都是热闹,不是打动人心,而且从约稿到演奏的日期往往很近,没有时间等待灵感;为了这个家,爸爸很辛苦地在经营,我们都要爱他,体贴他,不能对他太挑剔。妈妈也鼓励我好好跟爸爸学习音乐知识,早日写出自己喜欢的,能打动人心的音乐。所以,五岁的时候,我在姐姐《娜内尔的音乐书》(Nannerl’s Music Book)写了第一首乐曲《C大调行板》(Andante in C,K.1a)。当我弹给爸爸听的时候,他的眼睛发光了。

六岁生日那天,爸爸兴冲冲地从宫廷回来,一把抱起我,说:“宝贝,我要带你去旅行,让全欧洲都认识你,萨尔茨堡的小神童,我的儿子——沃尔夫冈·阿玛德乌斯·莫扎特。”圣诞节过后,我们就出发了,来到慕尼黑选帝侯马克西米利安三世的宫殿。我和姐姐弹了钢琴,拉了小提琴,我还唱了歌。国王和大臣们都为我们鼓掌、喝彩,还给了我们珍贵的礼物,爸爸脸上堆满了笑容。

回家后不久,我们又出发了。这次,带上了妈妈,全家一起去首都维也纳,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弗朗茨一世和玛利亚·特丽莎女王的美泉宫表演。女王听了我的演奏,居然把我抱了起来,放在她盖着华丽衣裙的大腿上,然后在我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还让宫中的王子公主们和我一起玩耍。比我大一岁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公主特别喜欢我,一次,我在宫殿里奔跑时滑倒了,她马上蹲下来搀着我的手把我扶了起来。她那心疼的眼神把我的心都融化了,我跪下来,请她答应我,长大后做我的妻子。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长大以后我才知道,公主只会嫁给王子或公爵,不可能嫁给即便是才华盖世的平民乐师。安托瓦内特公主后来虽然贵为法国路易十六的皇后,却不幸地被暴乱的平民送上了断头台,而我的名字却成为了音乐的代名词,和我的作品一起流芳百世。

在皇宫里受宠若惊的过度兴奋和无休止的表演、奉承让我体力透支,得了猩红热。康复后,女王邀请我们全家参与了两次皇室庆典活动。我的日常生活就是表演、接受礼物、吃山珍海味、和皇公贵族的子弟玩耍,直到圣诞节后我们才返回萨尔茨堡。这是我童年时代最光辉的一页,此景一去不复返。

回到家乡,爸爸升职了,成为副宫廷乐师长。他欣喜若狂,和妈妈说这肯定是我在皇宫里的名声传到了家乡才让他沾上了光。我第一次发现爸爸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

七岁那年的6月,爸爸又开始带我和姐姐游历欧洲。这次我们先到了慕尼黑,再一次为巴伐利亚的马克西米利安三世表演,然后走遍了整个巴伐利亚。8月,我们来到法兰克福表演。在观看我们的人群中,有一位十四岁的少年,他后来成为了德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他的名字叫歌德。

9月,我们走过科布伦茨、波恩和科隆。11月,我们抵达巴黎。

爸爸在外奔波了好多天联系凡尔赛宫,但直到过了圣诞节,我们才受到路易十五和玛利亚皇后的接见。他们对我们非常友善,送了好多珍贵的礼物。在巴黎,我第一次听到了法国歌剧和意大利歌剧。很明显,意大利歌剧比法国歌剧更有市场和地位。我暗自下决心,要努力向爸爸学习作曲,争取早日写几部意大利歌剧,让他为我骄傲。两个月后,我们的同胞格林先生为姐姐和我安排了两场音乐会——不是在宫廷,不是在教会,而是在剧场,巴黎人称之为“ 公众音乐会”。在这里,我面对的不再是国王、公爵、皇后、公主,而是衣着简单又不失体面的普通市民。谢幕时,我感觉观众向我投来的眼神中不仅有喜爱,还有仰慕。在他们的欢呼、喝彩中我感觉自己无比尊贵,这种感觉太让我陶醉了。

带着满车的礼物和满心的欢喜,我们向伦敦进发。

1764年4月,我们抵达伦敦,英皇乔治三世和索菲亚皇后已经在等候我们的表演了。在白金汉宫,我结识了德国音乐家J.C.巴赫,他是巴洛克时期伟大的J.S.巴赫的小儿子。他非常欣赏我的才华,把我这七岁多的孩子当作音乐同行,向我介绍了音乐在伦敦的现状:这座城市具有全欧洲最热衷音乐会的市民,他们对戏剧的热爱导致他们对四平八稳的巴洛克音乐结构不满,新的音乐应该借鉴戏剧的结构,有一个平静的开始、激烈冲突的中段以及趋于平和的结尾,这就是奏鸣曲的结构。他还鼓励我写一首交响曲,这样就能对所有的乐器、声部、音响效果有更好的了解。由于旅途的颠簸和演出的劳累,爸爸倒下了——他的喉头发炎,不能讲话,我们只好在切尔西休息了几个月。10月,我们受邀参加了英皇乔治三世登基三周年的庆典,在此期间,我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首交响曲《降E大调交响曲》(K.16)。

1765年,刚过了八岁的我被引荐给巴灵顿(Daines Barrington),一位正在为神童做测试的英国科学家。测试是这样进行的:巴灵顿先生给我一张五声部的乐谱,其中一行用了意大利中音谱号。我看了一眼,就开始在键盘上弹奏起来。看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这个任务,他严肃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诧。接着,他给了我一首歌剧中的“情歌”旋律,让我即兴创作。我以咏叹调的格式即兴创作,先是用五六句宣叙调作引子,然后导入“情歌”。那天我有些疲惫,并没有太多灵感,所以就用了歌剧中咏叹调最普通的形式——两段体,在键盘上把旋律和伴奏声部全都弹了出来。巴灵顿先生大声地称赞了我。接着,他要求我弹一首愤怒的乐曲。这时,我已经有点兴奋了,像在家里和姐姐游戏时那样调皮起来:先是面部扭曲作痛苦状,然后把身体俯向键盘,双手边弹小调和弦,边把身体慢慢撑起,直到从凳子上站起来,再突然坐下,像是鬼上身。我偷瞄了一下巴灵顿先生,见他瞪着眼睛张着嘴的样子,我真想扑过去帮他托住下巴。接着,我又拿出一块手绢盖住键盘,然后在绢上表演蒙键演奏。这些伎俩对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我还会蒙眼弹琴、反身弹琴、反身错手弹琴等等。科学家一边摇着头啧啧称奇,一边不停地在纸上做着记录。后来他的这份报告被刊登在皇家科学院的《哲学学报》(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上。

爸爸安排了几场伦敦公众音乐会,我们有了一些收益。下一站是坎特伯雷(Canterbury)。在那里,我写了第一首宗教歌曲《G小调赞美诗:上帝是我们的庇护》(God is Our Refuge,K.20)。接着我们途经多佛尔(Dover)和加来(Calais),去了荷兰;然后又途径巴黎、瑞士、慕尼黑,回到萨尔茨堡。一路坎坷,爸爸、姐姐和我轮流病倒,姐姐甚至领了最后的圣餐,准备去见上帝了!我得了伤寒,也病危了两个月。三年半的旅行让我们积累了很多贵重的礼物——佩剑、丝带、披肩、鼻烟盒、锦盒等等,都可以开个礼品店了。但爸爸说,现金的收入很少,我们依然是穷人。

1766年11月,我们回到萨尔茨堡,爸爸觉得应该提高我的作曲水平,尤其是对位。他说,我在伦敦测试的表现虽然已经令人大吃一惊,但实际的水平还很业余。这次,他要把我打造成真正的专业作曲家。

为了证明爸爸的心血没有白费,两年后,我出色地完成了主教大人钦点的一部古典神秘剧康塔塔。主教大人对我的作品十分欣赏,立即安排了我第一部意大利喜歌剧《装痴作傻》(K.51)在萨尔茨堡的首演。在此之前,爸爸已经在维也纳徒劳奔波了几个月,却没有剧院愿意接受一个十二岁小孩写的歌剧。这两年,我们在维也纳很不顺利,第一年我得了天花,第二年被帝国歌剧院经理人拒绝作品的上演,似乎再也找不到从前的辉煌了,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过了十岁,不再是一个神童了。爸爸说,他感觉到我出色的表演越来越受到在场音乐家们的嫉妒,担心他们会用一切手段来阻止我在维也纳的发展。而在故乡萨尔茨堡,大主教却因为我的才华赏赐给我宫廷音乐师的头衔,虽然没有薪水,但充满荣耀。

写完第一部意大利歌剧,爸爸决定带我周游意大利,去学习和表演。这是我一生中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次旅行,它打开了我的眼界,让我结识当代音乐界伟大的同行们。我们父子在1769年底出发,从因斯布鲁克到维罗纳、曼托瓦和克雷莫纳,一路得到学院、宫廷的认可和欢迎。1770年1月,米兰的伦巴第总督亲手奉送我整套梅塔斯塔奇奥的作品全集。梅塔斯塔奇奥是意大利最伟大的正歌剧脚本作家,他的文笔优雅,充满诗意和戏剧性。这份珍贵的礼物仿佛一个宝藏,我忍不住想要挖掘它。我一边阅读,一边谱曲,写了四首女高音咏叹调(K.77、K.78、K.79、K.88)。临走前,我还得到了一份歌剧约稿《彭特国王米特拉达梯》(Mitridate, Re di Ponto)。

1770年4月,我们来到罗马,正逢天主教圣周。每年此时,西斯廷教堂都要上演意大利人格雷戈里奥·阿列格里(Gregorio Allegri)的圣诗《求主怜悯》(Miserere mei, Deus)。这首以《旧约》“圣咏集”第五十一首“忏悔圣咏”谱写的无伴奏声乐曲被梵蒂冈视为圣乐,不允许乐谱外流。我听了两次,就把两个合唱队、一共九声部的曲谱全部默写下来。这首圣咏每年在罗马的圣周上演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了,而我是第一个用听觉记忆把乐谱“偷”出梵蒂冈的人。爸爸看到了我写的乐谱,激动不已,深深地拥抱了我,并把这好消息写信告诉了妈妈。

复活节上,为奖励我在音乐上的才华,教皇克雷芒十四世(Pope Clement XIV)册封我为金马刺骑士(Cavaliere del lo speron d’oro)。

1770年10月,我们回到米兰,筹备我上次在米兰得到约稿后在旅途中谱写的歌剧《彭特国王米特拉达梯》的上演。12月,歌剧首演后连演二十一场,获得圆满成功。

这部作品的成功和以往的成功不同,米兰对我的欢迎是对一个年轻的成年音乐家的肯定,而不是对一个神童的宠爱。米兰,我爱你!

爸爸和我继续在米兰、维也纳、萨尔茨堡之间穿梭。1771年3月,我接连收到了米兰的第二份和第三份歌剧约稿——《路西奥·希拉》(Lucio Silla,K.135)和《解放了的贝图利亚》(La Betulia liberata,K.118)。8月再到米兰时,又接到了为公爵费迪南德和玛利亚公主婚礼庆典的歌剧《阿斯卡尼欧在阿尔巴》(Ascanio in Alba)的脚本。我在米兰创作、排练、直到10月歌剧的上演。我们父子被公爵奉为上宾。

1771年12月,等我们回到老家,噩耗传来:仁慈的萨尔茨堡大主教施拉顿巴赫(Schrattenbach)去世了。他是我们一家的恩主,我们虔诚地向上帝祷告他的灵魂在天堂得到安宁。第二年的3月,亲王柯罗雷多(Colloredo)继任主教,我向他献上我的新作《西比奥内之梦》(Il sogno di Scipione,K.126)作为庆贺。新主教对我的作品显然是满意的,立即任命我为宫廷乐师,年薪一百五十弗洛林斯。两个月后,我又和爸爸一起,开始第三次意大利之旅,第一站仍是我的吉祥地——米兰。旅途中创作的《路西奥·希拉》意料之中地成功,连演二十七场。

1773年,我十七岁时,爸爸用我们多年来积攒的钱在萨尔茨堡广场买了一幢大屋子。接下来的两年里,我们去了一次维也纳,一次慕尼黑,大部分时间都在新家安静地创作,写了大量交响曲和小提琴协奏曲等。在所有的创作门类中,我最钟爱歌剧。我的脑海里总有数不尽的动人旋律穿梭不息,但一首好的歌剧很大程度上还要靠好的脚本、好的演员、好的剧院才能成功,而器乐作品则很容易找到好的团队,随时可以表演,尤其是小提琴协奏曲,小提琴的音色就像是歌剧中的首席女主角,单簧管、长笛、大管等都是她的配角,它们在一起,完全就可以上演摆脱了歌词的歌剧。传统的器乐协奏曲的主题总是先由乐队奏一遍,再由小提琴重复一遍,完全没有新鲜感。我在《A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土耳其”》(K.219)中,就让小提琴像首席女主角一样出场,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这虽然有些冒险,但循规蹈矩地重复前人的脚印是我最最无法屈从的事情。我,莫扎特,注定要引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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