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转神山 景仰的有限尺度
2014-06-12向远湛
向远湛
目前,抵达冈仁波齐转山大本营塔尔钦主要有三条路线。第一条阿里北线,距拉萨2021千米,距拉孜1670千米。从拉萨出发后,经日喀则-拉孜-措勤-改则-革吉-狮泉河-塔尔钦。这条线路有点绕,不过路上羌塘草原风光十分不错,可作为返程的备选。
第二条阿里南线,从拉萨出发,经日喀则-拉孜-萨嘎-仲巴-巴噶-塔尔钦,距拉萨1338千米,距拉孜847千米。
第三条新藏线,从喀什出发,经叶城-麻扎-界山大坂-多玛-日土-狮泉河-门士-塔尔钦,距喀什1671千米。
无论你从哪条路来到塔尔钦,进入圣山之门,一些特殊的宗教人文景观,是需要你提前做足相应功课的,这对你深入了解神山不无益处。因为就应像那句广告说的一样,转山可能最重要的不仅是目的,而是沿途的过程。
转出来的塔尔钦
“镇上的狗们撑着人胳膊粗的腿,白天瞌睡晚上游荡,教育人们体会大自然的道理——它不饿,你什么都不是,它饿了,你什么都不是。”
从拉萨出发走阿里南线,经萨嘎、仲巴、巴嘎,驱车1338公里后,神山冈仁波齐的大门——塔尔钦近在眼前。塔尔钦是普兰县巴嘎乡的乡政府所在地,巴嘎翻译成汉语,是“中间”的意思,显而易见,巴嘎乡因处于神山冈仁波齐与圣湖玛旁雍错中间而得名。因地处冈底斯山脉南脚,这里既能得到印度洋水系灌溉,内陆水系也可润泽此地,因此巴嘎乡虽然气候高寒,却坐拥辽阔的亚高山草场。乡民们以放牧山羊、绵羊和牦牛为主,虽然每家每户动辄上百头牲畜,其实人均收入并不高,这也是西藏牧区通常有的情景。
倘若没有神山冈仁波齐,塔尔钦用以上一段文字就足以概括。
如今的塔尔钦小镇,抬眼望见的便是入口处一座恢弘的神山圣湖景区接待中心、一座初具雏形的四星级酒店建筑群,这足以颠覆人们自踏入阿里以来,留在眼底里“天阔云高地苍凉”的观感。
而视觉冲击,才只是个开始。
镇里的藏式房屋和牧区安居房看起来区别并不大,但原本应该如繁星散落于草原的藏式村落布局,在这里却像衣衫不整的士兵们紧急集合排列出来的森罗方阵,再加上门前雪山草甸组成的背景下,一溜台球桌,让人嗅到一丝紧张而仓惶的味道——“星垂平野阔,我在打台球”。
这些房子,沿街的大多是卖青椒肉丝的甜茶馆,靠里的则是家庭旅馆。4700米的高海拔,风冷且急,却依然吹不走镇上的喧嚣热闹。只有等到每年的11月,人迹渐稀,商人陆续回家过年,台球桌旁的热气才会被风吹开,这里被还原成高原村落寂然于世的样子,如同10多年前的塔尔钦。
上世纪90年代,塔尔钦并不是巴嘎乡的乡镇府,只是一个交通不便的普通藏族村庄,村里的26户人家也跟以往的许多年一样,以放牧为生,为人均年收入突破1000元而欣喜异常。因为此时巴嘎乡的其他村镇,还没有人均年收入这一概念。
塔尔钦之所以能鹤立鸡群的原因是来自西藏其他地区的转山人需要在此驻足补给,随后,外国香客来了,他们不仅仅只要酥油茶和一席卧榻,还需要马匹、牦牛和背夫。于是人们开始组织牦牛队,租赁“企业”萌芽。再过了没几年,国内游客也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以四川人为主的商人们。靠租赁“企业”发达之后,跟国内一样,开始将重心转向“房地产”。投入建设房屋、租赁房屋、建设房屋的良性循环。
而游客眼中的塔尔钦,远远没有这么复杂的背景:某个大隐于小闹市的教授在这里开了间客栈做公益,是个有意思的奇人;镇上的狗们撑着人胳膊粗的腿,白天瞌睡晚上游荡,教育人们体会大自然的道理——它不饿,你什么都不是,它饿了,你什么都不是。镇上的故事如同天上漂浮的白云,厚重立体更迭迅速,似乎,只有在镇上世界海拔最高的苹果基金小学里,孩子们无邪的笑容才是与镇背后的冈仁波齐一样亘古不变的存在。
大金的绕口令
“2014年,藏历木马年,绕塔钦转十三圈,就等于绕冈仁波齐一圈,绕冈仁波齐一圈就等于绕冈仁波齐十三圈。”2014年,我们只要绕神山转16圈,就能追赶上花费了整整一年时间转了200多圈的达瓦。
穿过塔尔钦,沿着转山路线再走五公里左右,神山冈仁波齐宛如一座洁白宝塔兀立于远处山坳,你与神山之间的广袤旷野之上,是一片巨大的经幡阵。这是塔钦,冈仁波齐转山道西入口。
前文没有说“主角”塔尔钦的汉语意思,因为它的意义就在这里,那根高达20米的主经幡柱。塔尔钦的汉语意为“大经幡柱”,就是眼前这根大柱子。每年的藏历4月15日,这里都是冈仁波齐脚下最热闹的地方,周边县市的老百姓带着经幡自发来到这里,将经幡铺满整个谷地。周围寺庙也会将镇寺的唐卡抬出来晒在山坡上,这一活动的源头,来自17世纪的一位将军。
阿里地区的历史名人浩淼如同繁星,其中,蒙古人甘丹才旺是一位特别的“客人”,这位清朝敕封的西藏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蒙古汗王的兄弟,在阿里拥有不下格萨尔王般恢弘的史诗传奇。17世纪末,在他收复阿里三周之后,在这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佛事活动纪念战争的胜利和祈祷死去的勇士,随后固定为每年举行一次更换经幡的仪式,纪念活动也慢慢引用了宗教的仪轨。甚至流传下来的几种马年为什么要转冈仁波齐的传说,甘丹才旺的这次祭祀也与释迦牟尼的生辰并列为原因之一。
因此从某种意义说来,绕着塔钦转经,也同样具有无上的效力,若是游客至此,不能用脚步丈量冈仁波齐转山道的57公里碎石,在此转经也可明己心之诚。
塔尔钦的名字,已被建立在塔尔钦寺的小镇率先占领,大金自然也被赋予了新的名字——色雄,意为“金盘”。
在冈仁波齐的本命年马年,转山所获神效尤其慷慨,转一圈能顶其余年份的十三圈,神山脚下塔钦每年一度的挂经幡和展佛,也以马年的参与者最多。数字十三,在西方被视为不祥,至今仍有将13楼叫做14楼的习俗,而在西藏,这一数字却是代表着功德圆满,比如十三层的布达拉宫。
一步一长头的行走,与马年一圈顶十三圈的理念,一个是朴实到了尘埃里的信仰表达,一个是充满了逻辑智慧的狡黠。在拉萨,人们时常可以看见朝拜者用身体丈量家与拉萨的距离,动辄几年;而另一方面,在藏历中,明晰地记载着某日做善恶事是多少倍,有十倍,也有亿万倍。
2013年11月,我们在塔钦旁边的双腿佛塔处遇见一位逆向而行的苯教信徒,来自普兰的达瓦,他已在神山转了一整年,说快转到两百圈了,按照冈仁波齐的神性,转13圈是一整圈,可消一生罪孽;转十整圈,可保五百世轮回不入地狱;若是一百整圈会怎么样?可以在立地成佛与社会大和谐中选择一样,这个得看转山人是大爱还是小爱。这样看来,这位达瓦已经偿还掉了今生所有的罪孽,距五百世不入地狱也并不遥远。而在今年,2014年,我们只用绕神山转16圈,就能追赶上花费了整整一年时间的达瓦,对游客来讲,也可转化为绕着眼前这塔钦幡阵转208圈。看,转山既是信仰的表达,也是对智慧的考验。各种转法再加上时间的安排,一位功德无量的高僧,一定也是一位不错的数学家。
这样看来,无论信仰的是什么教派,藏族同胞们在生活中都需要时刻注意思考,用智慧来过日子,因为若是算术不好,就连积攒功德的速度,也要落后于人。
山间小路在塔钦有一个分岔,向西是一条河谷,向东北是一块巨大的红色石台,那是色雄天葬台,神山四大天葬台之一。
作为转山道的起点,塔钦和天葬台的宗教意义,也格外显重。这种意义惠及这块小盆地里的一根草一段木,一洼水一块石。比如色雄的香草可治病,大金的圣物可驱狼。
但也免不了疏漏,塔尔钦镇上的大狗们,正是在这块天葬台上养成了不忌口的习惯,从而有了袭击路人的恶名。
高山仰止的曲古寺
“曲古寺的佛,神异非比寻常,其来历传说也是曲折动人,说到底是为了告诉人们仙佛法力无边,而迥异于曲古寺的是神山周围四大寺庙之末的江扎寺,里面的传说同样神异,却全部是现实中的人物留下的胜迹,这两座寺庙,一个是天生佛,一个是后天佛。通过这样的排列,想要告诉人们什么?”
当我们在塔钦围着雄伟的经幡阵行走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环顾四周:东边是山,南边是来路,北边是天葬台和冈仁波齐,西边,是一座寺庙。三面都是自然环境,却只有西边人文风景独具,那么接下来的行程自然毫不怀疑。
若是之前在塔钦有幸能观看竖经幡仪式的人们,会发现很简单的竖一根柱子的过程,暗藏着无数玄机,曲古寺,在这其中也扮演着至关重要的一个角色。
4月14日,人们先是将旧的经幡柱缓缓放倒,随后一拥而上抢光经幡旗(在大旗柱上悬挂了一年的经幡法力浩大,能消灾减难),然后更换新的旗杆,半竖起来,头朝曲古寺,呈45°角,朝拜该寺一夜。待4月15日早晨,在江扎寺活佛的带领下,开始转经祈福,并在太阳升起之前,将经幡柱竖到能看见冈仁波齐峰为止,此时大经幡大约为斜60°,再等到正午时分,将经幡柱竖成直立90°,然后开始新一年的转山活动,对应到2014年的马年,其实要告诉大家的重点是——马年转山从藏历4月15日之后才算数。
乍看起来,大经幡的竖立,颇似内地汉族的古老婚礼——一拜曲古寺,二拜冈仁波齐,三敬苍天。曲古寺的地位,由此亦可管中窥豹。
曲古寺并不远,从塔钦继续往西,进入拉曲藏布河沟2.6公里处就是。过河,上山,下山继续行走,转山之路如此在四座寺庙中往复循环,唯一不太妙的结果就是转神山的公里数无法确切统计。西藏旅游股份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拿着皮尺,也只算出不进寺庙的环山路总长49公里。本刊经过考证后,选用全程转山道进寺庙长约57公里的说法,包括走完所有的小景点的路程。
曲古寺之所以享受塔钦如此尊贵的待遇,主要就是因为寺庙里面的主供佛——曲古佛,曲古,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天然生成修行所成之究竟果位法身”。而关于这尊绕口的佛的来历,更是曲折万分,同时,他也是藏传佛教之中少有的,生平记载最为详细的一尊佛,无论是出生,还是成长,还是举世闻名,皆不走寻常路。
首先是出生,在传说中,观世音菩萨化身转山人,一名瑜伽行者,从嘎尔夏奶湖中取出这尊佛像,随后被迎请到古格王的居所,放置一名寺供奉,名寺加上仙气萦绕的佛像,这寺庙的香火之旺可想而知。
等到寺庙里的僧人们终于慢慢沉浸到功成名就的苦海之中的时候,考验来了,神山沽主幻化成七名印度行脚僧来到这里化缘,寺僧们对他们很不友好,近乎于蔑视和虐待了他们。至于寺僧们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失败者没有申诉的权力,我们也只能猜测。是因为印度行脚僧的身份,还是象征着印度行脚僧身份的装扮呢?为什么传说里面其他描写都很模糊,却突出了印度行脚僧的来历,都是比较有趣的话题。
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摊上事儿了。在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之后,七名行脚僧须臾变成七匹狼,跑了。又等了七天,这尊曲古佛不翼而飞。古格王怎么找也找不到,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领导换届之后,他们才知道,佛像被神山沽主挪到了神山脚下的曲古寺内。这怎么行,如此大胆,发兵,给我抢回来。古格法王扎巴扎西发了令。面对阵势浩大的刀兵阵势,佛们肯定不会自降身份出手,只是挥一挥衣袖,让他们去玩儿。
古格士兵们长驱直入直抵曲古寺,将一根绳子直接套在曲古佛的脖子上就往外拉。拽到寺庙门口,曲古佛就仿佛生根一样,再也拽不动了。实在没办法,士兵们将佛像扔进门口的草丛里面,回头继续找东西回去交差,最后找到纳若奔琼的法螺和斋僧大锅。神山沽主明显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歇斯底里不识时务,只好再施法术,把法螺变了回来,把大锅变成一口一放入茶水,茶水立即变成血液的邪物。士兵们都被吓跑了,法螺虽然回来了,但佛像还在门口草丛里面,故事发展到这里,关键人物神山沽主不见踪影了。
一位普通的老农民从这里路过,发现了草丛中的佛像,佛像看他路过,突然开口说话,让这个老头把他搬回寺庙,老头很惊讶:“那么多强壮的古格士兵都弄不走的佛像,我一个糟老头子可以?”佛像说:“只有你可以。”老头子不信,先是伸手提了提,发现一把就提了起来。于是重新供在主殿的曲古佛,一直稳坐至今。
故事里各个角色的佛性与人性均是刻画得栩栩如生并带有藏族同胞们千百年养成的暗讽调侃的习惯。但结果都是让佛光的神异为世人所知:要想云淡风轻,继续转吧。
哲日普寺里藏着“转山之父”
“与格萨尔王马鞍石的“实惠”相比,曲古寺的神异略显飘渺。”
离开曲古寺之后,接下来接触到的东西,风格开始逐渐变化。沿着拉曲藏布河谷继续前行4.5公里左右,有一块马鞍形状的石头,大有来历。
这里是格萨尔王的马鞍石,而就在这块石头的西面,也恰好有一座马鞍形的山峰,他们都是格萨尔王的马鞍石,我们能摸到的小马鞍石,是那座山峰的投影。而在传说之中,若是怀孕的妇女爬到马鞍石山峰的山顶,在鞍部骑一下,然后从右边返回就能生女孩,从左边下来,就能生男孩。
信仰于人,有仰望,也要有期望。这是人与信仰之间,最核心最本质的相处之道。
除了格萨尔王马鞍石之外,西边群山间还有三座山峰,造型均比较独特,叫做“长寿三尊峰”,由南往北依次是“白度母峰”、“无量寿峰”和“尊胜顶髻佛母峰”。平日里,只有云霞起时,才有看点,而在雨季,这里则成为较干涸的冈仁波齐群山区域内值得一看的地方,大量的冰雪融水会从山顶倾泻而下,壮若白练挂壁,其中一处形似佛龛的岩穴内还会出现一条没有声音的瀑布,这里被称为格萨尔王妻子的洗浴之处。
游客在此一边按图索骥寻找传说中的各处胜迹,一边脚步不歇继续前行,可稍缓疲劳。而往前继续走两公里,另外一处胜迹也到了,是一块马头明王天然石像,石像的旁边,就是第二颗不动地钉所在之处,这里也是不错的“恰采岗”,藏语意为“磕头礼拜”,转山人的转山之旅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只是走一趟那么简单,藏族同胞们在转山过程中只要遇见能看见神山的地方,都会磕头祈福或者悬挂经幡。如此习俗久而久之,对游客来讲,就不必再在转山途中苦苦寻找拍摄神山的最佳地点了。只要看见有经幡的地方,就是观赏神山不错的地方。
告别马头明王石像的同时,一路陪伴的拉曲藏布河谷也逐渐变成涓涓细流或者干脆断流,坡度开始上扬,海拔也逐渐增高。所处之地也逐渐从神山以西转到了神山以北。
长约50多公里的转山路程,人们根据体力的不同,走法与落脚点也不同,一天两天三天都有,但只要超过了一天,则必须要在神山以北的希夏邦马宾馆歇脚。宾馆距离马头明王石像有4.2公里。希夏邦马宾馆所选的地点,不仅在整个转山道上位置巧妙,同时也不会让人们百无聊赖地待在这里。南边,冈仁波齐水晶之门就在正前方,北边河对岸山坡上,一座寺庙孤单地坐在那儿,寺庙里面,供奉的则是提出“转山”这一概念的“转山之父”。
寺庙坐落的山名为仲隆,仲隆的藏语意为“野牦牛出没之地”,寺庙的开创者叫古仓巴。据传当年这位大师正在神山探寻转山之路,行至此地,看见一头巨大的野牦牛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师惊恐之余,随即领悟到这乃是神灵变化而成。随着野牦牛前行,他发现了一个修行洞,洞顶有野牦牛牛角的印记。于是这位大师就在洞里住了下来,并为这个修行洞取名为“哲日普”,而哲日普的藏语意即是“母牦牛隐没角迹洞”。在此修行期间,古仓巴为了探明洞顶圣石的奇异独到之处,爬在其上,留下了道道足迹。
然而,此地毕竟地势很高,食物贫乏,天气奇寒,非久居之处。于是,大师决意离洞,当他即将离开此洞时,把头部狠命往上顶住洞顶,留下了神奇的帽印(此印迹至今清晰犹存),并忠心祈祷,无论具有智慧的人类或愚昧无知的禽类、昆虫类等,只要触及其帽印,便可即刻逃脱恶趣之苦。还传说洞口巨岩上凹凸不平的印迹便是大师的足印。此后,另外一位大师顶钦·顿珠彤美以此洞为中心,建筑了寺庙,沿袭哲日普之名。因转山人的祈祷在此能得到回应,尽管只是脱离恶趣,仍被视为功德无量,因而朝拜者甚众。而古仓巴大师及其所属的藏传佛教竹巴噶举派,也在转山道上留下了非常重要的一笔。随后的几座寺庙包括之前的曲古寺,也都是噶举派寺庙。
哲日普寺内有供奉古仓巴大师像、众多的佛像、经籍、佛塔及四臂吉祥沽主的殿堂。哲日普寺背后高高耸立的山峰,被信徒们视为贤劫千宫。把其斜对面,希夏邦马宾馆与冈仁波齐之间,还有三座高低错落有致的山峰,人们将其视为密宗事部三沽主。离哲日普寺不远的东边有一块形状奇特的磐石,被称为乌鸦宫殿。据传,古仓巴大师给当方主神供效的酬谢施食被一只沽主化身的乌鸦叼走,古仓巴大师紧紧尾随其后,突然间乌鸦隐没在这块磐石上,故得此名。
从此地再往上爬,片刻间可瞥见神山东北边有名的天葬场,位于岩岭乱石堆中,也被称为清凉寒林天葬场,这是阿里三围最有名望、最神圣的天葬场,人人都渴望自己离开人世后,能把躯体送到此处天葬,以实现自己最后的愿望。
从塔钦至此,已经走了一半,沿途的胜迹,从最开始的高屋建瓴,到死后得解脱。求佛之路已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仲哲普寺之前的付出与收获
“若说卓玛拉山口是信仰的分水岭,毫不为过。”
无论何种信仰,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求解脱。这一点在转山道上尤其明显,一路的传说与故事,神迹与名胜,告诉人们的都是很直观的东西,什么事情能做,哪种人不能学习,哪一个石头可以祛除哪一种罪孽,哪一洼圣水可洗净哪一方污渍。整个转山道的主题就是赎罪与解脱,再加上57公里转山道对肉体的考验。这是一条直抵心灵的修行体悟之路。
从转山道上的传说与神异反过来推论信众的特点,会发现这些以藏传佛教思想为主的东西,体系十分明朗。
在游客未来之前,转山人有两种,数量极为庞大的普通信众与数量相对较少的高僧大德。对前者来说,转山的核心思想,是有所求。那么在神迹众多的冈仁波齐脚下,能求得什么呢?
转山道山路坎坷,尤以哲日普寺至卓玛拉山口之间的路段为最,海拔陡升600多米,艰苦而漫长。在这段路上,除了许多大景观之外,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几处隐秘小景:能辨别是否孝敬父母的石穴、能辨别业障轻重的石穴、能够洗尽杀戮的溪水、愿力最大的清凉林天葬台等等。相信无论信仰为何种宗教的人们,在将手伸进这些石穴和溪水的一瞬间,自己都能较为公正地审视一番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会不自觉地对自己的灵魂进行考问,结果若是好,自然向佛之心日坚,若是心怀愧疚,通过一系列的仪式,也会稍有解脱。不论之前行为如何,转山人之后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积极向上地要求自己。最不济,死后若是能到清凉林天葬台举行天葬,也可消尽一生罪孽,灵魂得升天堂。
对于此地恶劣的地形与气候环境,转山人并未畏之如虎,反而是近年来日渐增多的游客对这里印象更为深刻。因为对信众来讲,这只是转山道上很平常的一个山口,难走也是上天赐予的考验,理所应当。而对游客来说,之前的路尽管难走,但都比较普通,一般人的身体都能够支撑,因此或纵情于风景,或迷醉于其他的转山人。胸中感慨万千,脚底力量十足。而到了卓玛拉山口,一切都变了。
没有了信仰作为支撑的游客,面对纯肉体的考验,翻山的难度要远远高于信众。乱石路和高海拔,以及就算上了山,还有更困难的下山路,都能让人腿肚子发颤。于此处方能切身体会法国人说的那句话:“即使此山没有赦免造罪者的能力,它至少也有让信徒具有长久和巨大耐心的能力。”因此游客在征服卓玛拉山口之时,总会胸中波涛奔涌,无数与自身有关的私人体会都会涌上脑海。
这本是人之常情,立场决定观念。倘若有某一位自称信仰藏传佛教多年的外来者,来此也是如此感叹,那么其立场也就不需再问。
下卓玛拉山口,转山道逐渐折向神山的东面,在这路况复杂的近10公里路程之中,人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卓玛拉山前后的感叹。沿途有第三颗不动地钉,也有另外一条转山密道的入口和出口,传说此条密道需功德无量者才能安全通过。所以普通藏族转山人不会选择此道,外来的游客,也不要在这里挑衅信仰,否则不用等到神山降罪,其他藏族同胞们的不友好就足已。
途中还有一茶馆可供歇脚,茶馆过后继续前行,10公里处的尽头,就是此行最后一座寺庙——仲哲普寺。
仲哲普寺坐落在神山正东面,高低错落、主次分明、设色古雅、坐西朝东,整个神山周围的四座寺庙,香火要远远比神山圣湖所在地阿里普兰县的其他寺庙旺盛得多。除了托冈仁波齐的福,与寺庙本身的历史渊源也脱离不了关系。仲哲普的藏语意为“神通幻术洞”,与神山南面属于内转山道的江扎寺一样,这两座寺庙里所供的都是文物,是历史上来历确切的高僧们亲手留下的圣物。
从曲古寺开始,到仲哲普寺结束,转山道上的寺庙里,神话传说的分布也十分值得人们细细品味。若是将这些传说串起来,俨然是一条从先天佛到后天佛的逐渐变化之路。天生佛的种种不可思议之神异加上后天佛留下的纤毫毕现的大道印记。告诉人们,成佛之路既高处云端,却也触手可及。
走过仲哲普寺,整个转山也几乎接近尾声,四大寺庙之一的江扎寺,地处神秘的内转山道,传说中只有先外转十三圈,才能取得内转神山的资格。
在仲哲普寺前,前文所说米拉日巴与纳若本琼斗法石就屹立路边,而仲哲普寺之所以被称为变幻洞,也是因为米拉日巴用神变术于此变幻出一个巨大的石穴,并在其中留下很多手脚印记和头印,两位大师的争斗愈演愈烈,动静也愈来愈大,先前还是在叠石头,现在就发展成为用神术了,最后,更是直接打上了冈仁波齐峰顶,迟到的纳若本琼没有逃过失败的命运,他的坐骑——一只巨大的法鼓,滴溜溜从山顶直滚而下,留下一道阶梯状的印痕。而这道阶梯形印记,却又暗合了藏传佛教内的另外一种说法,第一代藏王乘天梯来到人间一路东行,随后被雅砻部落的贤者发现,抬回了部落。有神人之资的赞普,在一代又一代的开拓下,结束了西藏的部落时期,吐蕃王朝崛起,让盛世大唐不得不开启和亲之路。
此时,世界之轴冈仁波齐的外转山道上,只有藏原羚和野兔及狼不时路过。空无一物的仲哲普寺所在地再往下十公里,就是塔尔钦小镇所在地,那里依然是转山之路的终点和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