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约与狂放
2014-06-10周婷婷
周婷婷
摘 要:肖邦和贝多芬的钢琴艺术气质都呈现出鲜明的悲情因素,肖邦钢琴作品的叙述方式是婉约的,其悲情分为悲愤、悲吟、悲恸三个层次;贝多芬钢琴作品的叙述方式是狂放的,其悲情分为悲壮和悲怆两个层次。由于心象与物象的巨大反差,导致二人的钢琴作品呈现出一种“心”与“物”相背离的悲情二元论,但这是超越了个体的悲情叙述,已经成为时代的悲情符号。
关键词:肖邦 贝多芬 婉约 狂放 悲情
钢琴诗人肖邦和乐圣贝多芬创作了很多杰出的钢琴作品,呈现出不同的音乐风格和审美特质,他们钢琴作品中都呈现出鲜明的悲情因素,这种悲情是建立在个人与社会的互动关系之上的。从哲学层面看,二人的生活经历、心路历程以及世界观都表现出心象与物象相背离的状况,这是他们钢琴作品艺术气质所具有的共同基础,本文称之为“悲情二元论”,但显然,二人在钢琴音乐的叙述方式上却是迥然相异的。
一、肖邦的婉约式悲情
肖邦,这位面对波兰屡被侵略霸占的残酷现实而不得不抛开个人命运的伟大作曲家,在进行音乐创作的,时刻关注着祖国的局势变化,将个人与国家命运紧密结合了起来,这是我们分析其音乐作品内涵时需要注意的重要方面。常年羁旅异乡的他,目睹了波兰民族解放运动的屡遭失败,面对国家存亡却时时感到无能为力,精神和情感方面无疑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这种悲情萦绕了他真正后半生。钢琴作品出现了很多悲剧性因素,也是肖邦音乐最能震撼人心的内在原因所在。其钢琴作品的悲情因素可以体现为以下几个层次:
1.悲愤:此类作品是肖邦针对国家存亡的现实而创作的,甚至通过采用祖国的民间音乐素材和形式来表现自己的民族性格和坚定信念。比较突出的是以《革命练习曲》(Op.10 No.12)为代表,这是一部反映波兰民族精神的伟大钢琴交响乐,性格鲜明。当远离故土多年的肖邦于1831年得知华沙革命失败、俄国军队已经占领华沙的消息后,悲愤震惊,夜不成寐,在德累斯顿写下了这首著名的练习曲。在这部激荡人心的钢琴音诗里,肖邦使用了奔腾不息的分解和弦和号召式的旋律,使人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巨大爆发力,叙述着伟大祖国的英雄斗争。强烈对比的力度变化和变化多端的和声织体更强化了这种情绪的深化.自从这部作品之后,肖邦开始将个人命运与祖国命运紧紧结合在了一起,这种包含哀思和愤慨的情绪贯穿其一生。其他钢琴作品还有《b小调谐谑曲》(Op.20)、《d小调前奏曲》(Op.28 No.24)、《a小调练习曲》(Op.25 No.11)、《降e小调波罗乃兹舞曲》(Op.26 No.2)等。
2.悲吟:以《升F大调夜曲》(Op.15 No.2)为代表,这是肖邦夜曲中最优美的一首。第一段是甜蜜的回忆,第一主题委婉雅致,气氛非常宁静,仿佛置身于月光之下。然而,随着乐曲的逐渐发展,如歌的旋律又呈现出叹息和啜泣的情绪。中段的速度加快,高声部是一连串的附点音符,中声部是快速跳动的分解和弦,低声部是持续的切分音节奏。五连音音型更加华美,其中透出一丝忧郁之情。音乐由弱到强,情绪不断高涨。当第一段再现时,这种感觉再次出现,给人一种意犹未尽之感。此类作品往往在优美宁静的乐音之下,蕴含着淡淡的忧伤、惆怅、孤独和痛苦。乐汇大多呈现一种吟诵式的形态,表面平静如水,其下却是悲情涌动。其他作品还有《降e小调练习曲》(Op.10 No.6)、《g小调夜曲》(Op.15 No.3)等。
3.悲恸:这是一种于润洋先生称之为“悲剧-戏剧性”的悲情状态,体现了肖邦对国家、社会和人生的终极思考,升华为形而上的哲学层次。《葬礼进行曲》(《降b小调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Op.35)典型体现了这种情感。第一部分中悲痛的主题在降b小调上沉重地响起,它的和弦宛若哀悼的钟声,展示出一幅送葬队伍缓缓行进的悲壮场面。中部的旋律抒情轻柔,表达了对祖国和亲人的思念和对未来的向往。乐曲的第三部分又回到了深沉悲恸的情绪当中,力度减弱,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好似哀悼那些为祖国而勇敢献身的爱国英雄。相关的作品还有《a小调前奏曲》(Op.28 No.2)、《b小调前奏曲》(Op.28)、《e小调前奏曲》(Op.28)等。
由于个人的生活经历和个人性格原因,满腹乡愁的肖邦在钢琴作品的创作时,情感的抒发方式是内在婉约的,通过丰满的音响和细腻的色彩,可以感觉到色调的微妙变化,听出作曲家本人的脉搏在顽强地跳动,其中充满着内在的力量。因此,肖邦钢琴作品的悲剧性因素非但不会使人消沉气馁,反而使人更加自豪渐强,起到鼓舞人心的重要作用,这是一种乐观的悲情。
二、贝多芬的狂放式悲情
贝多芬虽然一生身处悲苦的深渊之中,但终身从事于讴歌欢乐、歌颂人类理想的伟大事业。生理的痛苦、亲情和爱情的缺失都不能将他打倒,然而,糟糕的社会环境和理想的失落却令他十分痛苦悲楚,其钢琴作品中的悲情叙述是狂放式的,以一种极端个性化、藐视世上一切权威的方式展示给我们,叙述狂放不羁,其中既透出了对现实世界的不满和悲观,又表达了对未来的坚定乐观,具体来说,贝多芬钢琴作品中的悲情因素可以分为两个层面:
1.悲壮:这是贝多芬不屈从于命运的英雄式抗争,充满着个人英雄主义的激越和幻想。以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Op.13)为例,在第一乐章中,悲壮的引子成为乐章的主导性动机,威严的和弦与级进上行的音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主部主题以奋发向上的音流展示了向命运挑战的气势和决心,抒情的副部主题表现了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如果说第一乐章是暴风雨般的、戏剧性的叙述特点,那么。第二乐章则是安静的、真挚的,如歌的慢板、合唱般的和声、丰满多变的音响。第三乐章采用回旋曲式,第一主题具有室内乐风格的诗意和温柔,乐章整体是流畅平和的,但其中的片段旋律和不协和进行又带给人一种烦闷不安。在尾声中,以一种快速的运动来体现英雄斗争般的情绪和热烈气氛,最后以万马奔驰般的织体结束全曲。
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贝多芬《第三交响乐》和《爱格蒙特序曲》中英雄的死亡,《第五交响乐》中英雄的奋争,以及英雄的一声所经历的悲欢交替。虽然在不懈的奋斗中感到孤独,但是贝多芬的作品仍然充满了英雄主义情结,体现出英雄人物的坚强性格和不屈精神。其他代表作还有第十四首钢琴奏鸣曲“月光”(Op.27 No.2)、第17首钢琴奏鸣曲“暴风雨”(Op.31 No.2)、第23首钢琴奏鸣曲“热情”(Op.57)等。
2.悲怆:这是贝多芬对人类悲剧命运的终极体验和哲理思考,其叙述方式是沉思的、宁静的,具有深刻的内省性,使音乐最终进入了一个辉煌豪迈、至高俊伟的艺术境界,更是人性的升华与超脱。以第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Op.111)为例,在第一乐章中,引子的头两个小节具有内在的性格对比性,减七和弦的出现加剧了阴沉不安的情绪,细微的节奏音型和和声的色彩变化具有突出的个性特色。主部主题在呈示部十分显著地得到了展示,在展开部开始全面地渗透发展,但却在再现部中全面萎缩,几乎消失。而在呈示部中并不重要的副部主题,却在再现部中加以展开,冲淡了主部主题的情绪和意义,最后在宁静的大调中结束。这种打破常规奏鸣曲式结构的手法体现了贝多芬晚期创作中的忧伤的、悲剧性倾向。第二乐章体现了贝多芬典型的变奏技巧,具有民歌般的朴实与真诚,这种宁静中的忧思和悲情具有独特的音乐之美,属于深层次的哲理体验。此类特点还体现在1816-1825年创作的第28-31首钢琴奏鸣曲中。
可以说,贝多芬是把音乐看作是灵魂的庇护所,看作是对现实缺憾的补偿,其钢琴作品的悲剧性体验融入在了强烈的对比、尖锐的矛盾冲突、庞大复杂的曲式结构等奏鸣性发展方式当中,其叙述方式也是不拘一格的。他在晚年时期对形式和风格的探索是执着而孤寂的。但是他以巨人般的力量将内在的灵魂和外在的形式融合在了一起,作品所彰显的巨大张力表明了他出色的驾驭能力,其钢琴作品中的悲剧性因素也成为一个时代的回声,个人悲情化为了时代悲剧,成为我们全人类的宝贵的音乐遗产。
三、基于历史的悲情叙述
当作曲家的创作风格升华到理性认知之时,就必然与当时的社会、历史、文化相联系,进入到了更本质的精神层面,从而引发听众的哲理性、戏剧性体验,这就是为什么悲剧色彩的音乐作品更能反映人性善恶、映射社会现实的内在原因。通过考察肖邦和贝多芬钢琴作品中的悲情因素,我们会发现,不同的生活经历和社会环境造成了他们各自不同的音乐技法和审美原则,相同的是,二人都因为无法解决在艺术创作中“心象”与“物象”的错位而陷入心灵无所皈依的悲情泥沼,一直处于彷徨痛苦的心境当中。生命意识所具有的主动反应能力是生命赖以生存和进化的核心动力,诗意地栖居于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是他们孜孜以求的终极目标,却恰恰因为心象与物象的巨大反差,导致他们不可避免地跌入悲情的泥沼,于是,二人的钢琴作品都呈现出一种“心”与“物”相背离的悲情二元论。这也成为留给后世作曲家的精神“障碍”和重大命题,更成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现代音乐作曲家孜孜以求的内在动力,影响至今。所幸,他们并没有因为自身的不幸和社会的黑暗而沉沦,通过各自的方式来“诉说”心中的信念和理想,通过自己的钢琴作品引发人们对人生和世界的哲理性思考,引导人们树立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以应付外部世界的种种黑暗和局限。从这一点看,他们的这种悲情二元化倾向就不仅仅是个人的,而是历史的必然结果,这是超越了个体的悲情叙述,成为具有时代特征的悲情符号,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
参考文献:
[1]A·索罗甫磋夫.肖邦的创作[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60.
[2]克里姆辽夫.论析贝多芬钢琴奏鸣曲[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89.
[3]钱仁康.肖邦叙事曲的创作[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6.
[4]贝多芬.贝多芬书简[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5]贝多芬.贝多芬书简[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作者单位:沈阳音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