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瘾与心瘾
2014-06-10高深
高深
我是卷烟厂的老主顾,曾经有过57年烟龄。
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了。我们宣传队一度住在恒大烟厂院内,每人发过一条“恒大”牌香烟,由此我断断续续抽起烟来,发卷烟就抽着玩,发烟叶就慰劳炊事班。没有烟瘾。直到转业有了工资,才成了名副其实的瘾君子,最厉害时每日吸两包烟。
这57年,我曾多次有过戒烟念头,都因种种借口未能落实。2007年9月9日真的戒烟了,至今已6年多,再没吸过一口。尽管有统计显示,在戒烟人群中,一年后复吸率高达63%;有半数以上的人经不住敬烟的诱惑。但我可以拍着胸脯说:高老头彻底戒了烟。
我开始戒烟时并不与烟“决裂”,茶几、电脑桌上照旧放着我最喜欢抽的“555”牌烟,烟灰缸、打火机都放在眼前。我想:如果看不见烟,摸不着烟戒烟,那等于被动戒烟,或叫被迫戒烟,一旦有了“可吸之机”,决心就可能动摇,很难戒烟成功。主动戒烟是“我要戒烟”,并非在外力强迫下戒烟。我有意考验一下自己的毅力。
为什么戒烟的日子是2007年9月9日?那天我因突发心脏病住进北京医院心内科重症监护室,后来心血管搭了支架,也算逃过一劫。出院那天我的主管医生王翔凌劝我戒烟;给我做手术的心内科专家何青,说话时没有了往日的和颜悦色,严厉告诫:“你必须戒烟!不要以为已经抽这么多年烟了,戒了就比不戒好。”听她那语气,已不容我有任何辩白的余地。
说实话,住院期间没有吸烟,咳嗽好多了。过去一咳嗽厉害了,头晕喘不上来气儿,嗓子眼儿经常发痒,有时咳得又流鼻涕又淌眼泪。对比之下,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戒烟愿望。与其说是遵照医嘱,莫如说我已吃够了吸烟的苦头,敬畏生命,自觉地下了与烟决裂的恒心。
戒烟的头几个月,时不时地犯烟瘾,心烦意乱,有时嘴里不住地咽口水,不知吃点什么解一解才好。每逢这时,我就集中精力做点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并警告自己:“不可食言!”也有时故意对着烟盒与打火机自言自语:“你不要诱惑我,我是个老兵,还记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实也就是那么一阵儿,一咬牙就挺过去了。
说是犯了烟瘾,实际是犯了“心瘾”。心瘾大多是一种精神作用,一种“惯性”在作怪,如习惯于叼着烟看书写作,否则就感觉缺了点什么,总以为是没吸烟才带来诸多不适,无所适从。这相当于自我心理暗示,有毅力者完全可以战而胜之。
人们都说戒烟难,难就难在:吸烟不犯法,烟厂老板一面将“吸烟有害健康”印在烟盒上(人间最滑稽最虚伪的“忠告”),一面又变相打广告,全方位倾销,因为烟厂是利税大户,相关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还有访亲会友时,对方十有八九会递上一支烟以示敬重,不笑纳则有不识抬举之嫌;有些公职人员也常接受办事人送上的烟酒,可谓“酒杯一端,政策放宽;香烟一点,有了笑脸”。据说收受香烟还不算受贿。怪哉!
其實真想戒烟并不难。人总是敬畏生命的,一旦因吸烟而损害了健康,甚至威胁到生命,就有了戒烟愿望,毕竟没有几个人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此外,人应该有毅力,也应该对自己的承诺负责任。你若是真心戒烟,就要向家人和所有认识你的人郑重宣布,特别是要向你心目中德高望重的人宣布,给自己造成一种“承诺”的压力。包括我把这篇戒烟文章公诸于世,也是想让我的熟人都知道我已戒烟了。如果我日后复吸,亲朋至友可以指着我的脊梁骨说:“这个人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从公共意识讲,一个人吸烟,一家人受害,你周围的人群都跟着“被动吸烟”,你成了不折不扣的“害群之马”。如果你是一个讲道德的人,仅“为了别人的健康”这一条,也就足够鞭策自己提升戒烟的决心了。一个真正爱自己、爱家人、更爱周围环境的人,戒烟就不再是难以实现的事情。
选自《人民日报》2014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