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绿叶”廖凡：柏林影帝的爷们锻造

李华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个“纯爷们情结”，什么是纯爷们？有原则、有个性、敢担当、够性情，我觉得我能算一个。 ——廖凡

2014年2月13日前，40岁的廖凡始终不在巨星之列，只是完成一次又一次完美的“参与”——《将爱情进行到底》里的雨森、《非诚勿扰2》中的娘娘腔建国、《让子弹飞》中的麻匪老三、《集结号》中的排长焦大鹏……他在每个短暂的角色中闪闪发光，然后消失。直到2014年柏林电影节，他凭《白日焰火》名声大振。近20年的等待终于换回一个柏林影帝，很多人在惊叹之余不禁唏嘘他确实很像“白日焰火”，一直有花火之美，却无炫目之举。廖凡一笑后自我解嘲：“纯爷们都是悲剧塑造出来的，用20年的光阴换回一个‘爷们，也不算亏。”

戏曲“小花脸”，

悲情是爷们的试练课

19岁那年，出身于艺术世家的廖凡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与李冰冰、任泉成了同班同学。

进入上海戏剧学院后，廖凡的表演才能非常突出。当年戏剧课程有个课外娱乐活动——化装成乞丐后去火车站讨钱，廖凡总能赢过他的同学。大二那年，廖凡参加全国戏剧院校小品大赛，一举夺得了一等奖。

不过，在演艺界，外形似乎常常比才能更重要。李冰冰、任泉等早早地都挣大钱了，广告、MTV、电视剧……一部接一部，而长相不突出的廖凡却总被划到“不需要”的那拨里，无人问津。好在廖凡也不介意，依然一门心思地在学校里玩他热衷的戏剧创作。快毕业时，廖凡接拍了第一部戏《北京深秋的故事》，扮演出租车司机老谢，与陈宝国、李亚鹏、胡军等众星搭档。片子播出后，火了胡军、李亚鹏，廖凡无人能识。毕业后，廖凡又接了偶像剧《将爱情进行到底》，搭档李亚鹏、徐静蕾，扮演追求爱情的模范大学生雨森。电视剧播出后在大学校园里迷倒粉丝无数，红了李亚鹏、徐静蕾，而“纯情”的廖凡依然寂寂无名……此后，廖凡先后接拍了《像雾像雨又像风》《别了，温哥华》《好想好想谈恋爱》……所有的片子都有一个共性：片子火了，搭档演员也火了，唯独廖凡哑火了。

于是，不断有人“提醒”廖凡：“你的同学、周围的演员都红了，你呢？”当问题抛过来的时候，廖凡起初只有茫然：“这是问题吗？”后来被问多了，他也想了几个“答案”来应付。可回答多了，他也免不了犯迷糊。2000年，廖凡与赵宝刚一起拍《像雾像雨又像风》，赵宝刚总说挑演员要按戏曲里的行当，廖凡不识趣地问：“您看我是什么类型的？”赵宝刚眼睛也没抬地说：“小花脸。”廖凡不甘心，又问：“那能不能改改？”赵宝刚直接摇摇头：“难。”

小花脸注定是万年绿叶，站在“男一号”身边插科打诨。对于这个判断，廖凡并没有太上心，他上心的是他喜欢的话剧。廖凡一直醉心于话剧表演，话剧大佬孟京辉的话剧都留下了廖凡深情的烙印。所以，孟京辉提起他就不得不感叹：“他身上有一种很消瘦的诗意，目光中有一种贪婪的东西。他可以像蛇一样出击，也可以像兔子那样跳跃。”刘若英在和他合作过话剧《半生缘》后，忍不住赞叹：“在舞台上见到他时，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整个舞台就是他的。”

除了话剧，廖凡还固执地钟爱那些游离于主流价值观之外的边缘角色。2003年，廖凡接演了电影《好奇害死猫》中窥探中产阶级太太的保安。2004年，他又接下小成本电影《绿帽子》、文艺片《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廖凡习惯性地不按既定的生活逻辑行事，而生活反馈给他的也是“邪气”：《绿帽子》让他拿下了第十八届新加坡国际电影节影帝，但影片未能在国内上映；《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让他获得了第四十九届台湾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提名，却最终被他在《集结号》中的“连长”张涵予获得……从影十年，廖凡只获得了一个称号——“金牌绿叶”。

有网友写了一篇题为《苦命的廖凡》的文章为他鸣不平：“他是苦命绊脚石‘男二号，总是和男主角爱上同一个女人，然后总是死于非命……”文章的最后，网友们轻轻地一声叹息：“以他的资质，却没能更加耀眼，或许这也是一种‘苦命的表现。”

廖凡却不搁事儿，照样拍戏、演话剧，每天骑着自行车去剧场，演完再高高兴兴骑车回家。“那会心就觉得，有饭吃，有事儿做，就挺好了。”他这样说。

文艺“男神”，

坚持是爷们的护身符

2008年，廖凡接演了电视剧《生死线》，饰演坚定的革命者欧阳山川。人选一公布，网友的批评质疑声便扑面而来：“廖凡怎么能扮演这样一个正义凛然的角色？！”这些批评声中，有七成的人不认识他，另外三成的人看过廖凡从前的表现，从外形上就接受不了他，因为那时他已经是很拿手的“邪气青年”。最后，这场质疑的高潮出现在了影片的开机仪式上。那天，女主持人和颜悦色地问廖凡：“我以前看过你好多影视剧，这次你演什么角色？”廖凡深沉作答：“一个坚定的共产党员。”女主持人立马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叛变？”

2009年，《生死线》热播。因为廖凡版的欧阳山川血肉饱满，廖凡初次尝到了被市场接纳的滋味。之后，不少导演陆陆续续找到他，请他出演真正的“男一号”。

廖凡又犯了轴，照样按照一贯的风格行事。他拒绝了这些当主角的机会，加入了冯小刚的《非诚勿扰2》剧组，扮演娘娘腔建国。这个决定让朋友大跌眼镜，连经纪人都傻了眼：“别说有《非诚勿扰1》中冯远征的娘娘腔珠玉在前，光看你这身板长相，演娘娘腔也不合适呀。”可好说歹说廖凡就是不让步，最后经纪人被逼急了，跺着脚要他说出充分的理由。“理由？没有理由，就因为喜欢，因为没演过这种角色。”廖凡伸出兰花指，轻轻掸了掸衣襟，四两拨千斤地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廖凡心目中有个导演名单，只要他觉得好的导演，他都想合作一次，至于条件，没有。2009年夏天，姜文筹拍新片《让子弹飞》。剧组副导演给他打电话让去试镜，廖凡骑着自行车就去了，满头的汗。姜文刚刚健完身，也是一头的汗。两个一头汗的人坐在一起，姜文既不说电影，也不谈角色，就简简单单地问廖凡：“你忙什么呢？”廖凡回答：“什么也没忙，等着拍好戏呢。”姜文很干脆地接话：“那你跟我拍吧。”短暂的“试镜”结束，廖凡就这么“满头大汗”地进了《让子弹飞》的剧组。endprint

进剧组几个月，廖凡甚至连自己演的角色叫什么名字、做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一句简单交代“你演一土匪”之外，姜文什么也没跟他说。没剧本、没台词，甚至连故事大纲都不全，每人只有一张光碟，这让廖凡很诧异。不过诧异之外，廖凡再无其他，每天依然按部就班地练习骑马、射击，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开拍前一天，廖凡才得知自己是“麻匪老三”。

2010年年底，《非诚勿扰2》和《让子弹飞》作为贺岁档上映，虽然还是一片绿叶，但个性鲜明的“麻匪老三”和“娘娘腔建国”立刻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加上电视剧《建党伟业》中的“青年朱德”和《风声传奇》中的“老潘”，大众的议论明显增多：“这个总是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文艺男星，爆发式地出现在多部大制作中啊。”

姗姗来迟的走红让媒体又多了一个“发难”的理由。廖凡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不断有媒体提出这样的问题：“其实，你参演了很多商业大片，但人们记起你却只想到《绿帽子》《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这样的文艺片，作为‘文艺男神，你怎么看这个定位？”廖凡一下乐了：“我不是啥‘文艺男神，我没说不接商业片啊，可商业片不来找我，我能怎么办？”

然而，当商业片和文艺片再度找到廖凡时，他却又选择了“文艺”。2011年年初，在一个朋友的生日会上，编剧刁亦男见到他，说在写一个剧本——《白日焰火》，希望跟他合作。《白日焰火》是典型的“正剧”，直指人性中温暖的力量。廖凡二话没说，当即点头答应。

廖凡“私自”接拍《白日焰火》让经纪人很有意见，也让很多朋友不理解。因为片中的廖凡是一个身体肥胖、着装粗俗的落魄小城警察，而且剧本“无论生活境遇多么残酷，爱总能把人的内心照亮”这个主题太正。廖凡却始终固执地说：“好歹咱现在也算是混了个脸熟。”说完，他又自我解嘲，“一个男人最爷们的时候就是认真投入工作的时候。其实演员很辛苦，所以能坚持下来的，都是纯爷们。”

生活“艺术家”：

率性是爷们的显示屏

2011年，廖凡参演的数部影片上映，廖凡慢慢混成了“脸熟”。“脸熟”后的廖凡生活没有什么大改变，依然坐地铁出行、骑自行车出游，困扰由此而来。

2012年年初，有网友曝光了廖凡坐地铁的照片，这让媒体又多了话题。在很多采访中，记者丢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现在还去坐地铁？”每次，廖凡总是先故作惊讶地两手一摊：“哦，那是山寨真人秀！”继而，他又无奈地解释，“一般别人不会相信是我。其实，活在众目睽睽之下是件很憋屈的事。不过，我真没把自己当成什么事儿。”

廖凡确实没把自己当回事。他喜欢做饭，每次拍完戏回来都会拉上一帮朋友到家里，洗切炒烹一通忙活。上外地拍戏，他出发前也是把能带的统统带上，习惯性地把剧组当成“家”。2013年年初，廖凡上哈尔滨拍《白日焰火》，锅碗瓢盆衣衫鞋袜弄了几大箱。搭档桂纶镁吓呆了：“凡哥，你这是——搬家？搬家也没这么夸张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可以扔了！”桂纶镁指指廖凡行李箱中的热得快、电水杯、暖手宝。“不能扔！这可是我的‘随身三宝，晚上下戏饿了渴了，哥可以给你先烧杯热水喝着，然后就着电水杯下碗面烧个汤，多方便！”王学兵见桂纶镁还在呆傻中，笑了：“见怪不怪啦，他这是上大学开始就有的毛病！”

可是，这样的豪爽在走红毯时全然不见。2014年2月13日，《白日焰火》参评柏林电影节。廖凡和桂纶镁走红地毯时，粉丝们疯狂地呼喊两人的名字，廖凡紧张得拉住桂纶镁的手，50米的红毯走下来，手心里满满都是汗。事后，桂纶镁笑得眉眼弯弯：“我都能听见凡哥心脏的跳动声，‘扑通‘扑通……我第一次走红毯给男伴当保护神！”

廖凡坦然自若地承认：“没错，我那个紧张啊，要是她不在那儿拽，我估计一步都迈不出去，哈哈哈。”

奖项揭晓前，有媒体问他是否想拿奖，廖凡脱口而出：“说自己不想拿影帝那是装孙子！” 2月15日，《白日焰火》拿下金熊最佳影片与银熊最佳男主角大奖，廖凡成为首位在柏林电影节拿下影帝桂冠的中国演员，震动了华人演艺圈。

在娱乐圈，处理与媒体的关系是明星最重要的课题之一，廖凡却并不怎么在意。不仅如此，他对那些趋炎附势的同行也没有好颜色。廖凡一不小心成了柏林首位华人影帝，原本寂寥的娱乐圈顿时无比热闹，各种祝福扑面而来。其中免不了有打哈哈的、攀比谁跟新科影帝关系更好的。廖凡的粉丝在微博中发文：“一下子冒出很多人说跟他很熟，真是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凡仔你知道吗，2005年你在小剧场演《死无葬身之地》，下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我的脚哦，现在还在疼。加油！”对这番搞笑中明显有嘲讽的话，廖凡笑着转发在微博上……

廖凡率性，也放纵身边人的率性。柏林获奖后，一个女子在他的微博上帮他感谢大家的祝福，甚至直呼廖凡为“艺术家”。其实，这个称呼廖凡为“艺术家”的女子就是廖凡的女友“霍昕”。

霍昕，编剧，廖凡同校师姐，《将爱情进行到底》《爱情麻辣烫》《好奇害死猫》《洗澡》《向日葵》《功夫》《西游：降魔篇》等电影都出自她手。对于这段姐弟恋，虽然媒体曝光过几次，两人却坚持不回应不谈论。“从一向的低调隐晦到骤然间昭告天下似的公开高调，这是一种变相的‘跑马圈地似的宣誓主权，还是从今以后将随时随地高调的节奏？”对于这个问题，廖凡又一次乐了：“我们不谈论，是因为爱情这事儿是很主观很个人的，现在她‘高调，是因为她由衷地为我高兴，她高兴了，我就痛快了。爷们嘛，心里痛快最舒服。真正的爷们不是总在想‘我应该怎么做，而是总对自己说‘我就应该这么做。”

廖凡的率性而行让粉丝们大叹他“有个性、有内涵、有演技”。朋友们说给他听，廖凡第一句是“这也太看高我了吧”，下一句却是“其实一点也不为过”，然后笑得特开心。

“我是一个你乍一看挺有意思、仔细一琢磨更有意思的人。”廖凡如是概括自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