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语境下的黑色幽默——国产动画片《熊出没之夺宝熊兵》解读

王 谨

(武夷学院传媒与动漫学院，福建武夷山354300)

一般的国产动画片为何不受到大众的喜爱?在国际上为何也很难得到关注?如《葫芦兄弟》、《哪吒传奇》等是中国经典的影片，但对比美国好莱坞的一些经典影片或他们拍的中国元素较为成功的影片《花木兰》、《功夫熊猫》等，总是有所缺憾。究其原因，笔者认为剧本、风格、技术等没有本质的区别，主要是缺少幽默感。

幽默感丰富的电影是人人爱看的电影类型之一，其原因是在这个忙碌、紧张、压力又大的社会中，需要找一个宣泄的管道，尤其在这个充满物欲的世界，不断地追逐物质生活中，常常迷失自己。美国路易斯威尔大学的心理学教授麦克做了一个实验:将学生分成两组，一组去看喜剧电影(幽默)，一组去看悲剧电影，结果是从喜剧剧场回来的人明显要比另一组开心，并且健谈;看悲剧的人则比较忧郁少话。喜剧容易与观众之间产生一种共鸣，因此看喜剧电影可常保心情愉快与乐观开朗。［1］

一 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Black Humor)起源于文学，《大英百科全书》中描述1940年法国超现实主义作家布勒东(Andre Breton)的《黑色幽默选集》一书问世，第一次出现“黑色幽默”这个名词。但此名词直至1960年后才开始在美国风行，并且成为当时美国小说创作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学流派之一，最能代表黑色幽默的作品为:美国作家约瑟夫·海勒著的《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 －22，1961)。［2］

黑色幽默于20世纪80年代传入中国之后，对当时的文坛产生爆炸性的影响，如著名作家莫言的作品，有许多是将黑色幽默的黑色喜剧性和荒诞性结为一体。另有类似的作家如刘索拉、韩少功、王蒙、刘心武等在文坛上享有盛名的小说家，作品多少都受到黑色幽默风格的启迪。黑色幽默不单影响了美国人，更流传在海外，成为世界知名的流派。

黑色幽默创造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善于以喜剧手法处理社会悲剧内容，以轻松诙谐的方式来传达出严肃的主题，并成为一种具有高度表现力的技巧，出现在各种媒体中，如小说、电视、电影等，拥有巨大的感染力。

运用黑色幽默表现形式所表达出的作品风格倾向于多元化，尤其是电影方面有许多成功的案例，如:卓别林的电影作品，2008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柯恩兄弟等许多导演的作品都喜欢运用此风格。著名的动画片如《怪物史莱克》、《瓦力》等，历届奥斯卡获奖影片大多都有黑色幽默的影子，进而证明容易引起观众共鸣及思考、反思的原因在此。黑色幽默之所以会吸引读者及观众，原因在于悲喜交杂的感受相互拉锯，到了最后人们往往会忘记了悲喜，反而引导人们反复思考。黑色幽默的病态、荒唐和绝望是精神分裂的产物，是一种特殊的美感。

黑色幽默在中国传统语境下的影视作品中的应用，近年来有许多成功的案例，特别是最近在国际上造成很大影响的国产动画片《熊出没之夺宝熊兵》，本文以该片为例，分析其热播的理由及黑色幽默在片中所起的作用。

二 关于《熊出没之夺宝熊兵》的解析

深圳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制作的动画片《熊出没》，2011－2013年在中央电视台和地方台热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国际上，该片于2011年在俄罗斯的Karusel、伊朗的IRIB等电视频道热播，并销售到美国、意大利等几十个国家及全球知名的迪士尼儿童频道。但由于该片内容有些暴力和言语过度等原因，以致2013年10月《新闻联播》报道称《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出没》两部动画片被点名，称由于两片存在暴力失度、语言粗俗，正在整改。据悉，广电总局年内将出台国产动画片内容标准，对暴力、低俗、危险情节和不文明语言做出严格限制。

在这背景下，该公司2014年1月上映了电影《熊出没之夺宝熊兵》，国内首部真3D动画大电影，并以2.48亿票房刷新国产动画电影票房纪录，并于2014年中国国际动漫节获得了“金猴奖”动画电影金奖。该片以“熊大、熊二为保护森林，与伐木工光头强之间展开的争斗”为故事主线，是国内少有的将“环保”与“幽默”全面结合、寓教于乐的动画片，是儿童和成人都喜欢的作品。本文将通过剧本因素、角色人物、表现手法来分析黑色幽默在动画片《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的表现形式。

(一)剧本因素

剧本是构成一部影片的基本要素，也就是铺陈的故事。在喜剧中，情节的矛盾会产生喜剧性，达到幽默效果。同样地，剧情的突然转折也会产生幽默效果。以下将探讨幽默性的矛盾和冲突与剧情的转折。

1.剧情的矛盾与冲突

著名的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认为:“一个本质与现象的对比，任何一个目的因为与手段相比，如果显出矛盾或不相称，因而导致这种现象的自我否定，或是使对立在实现之中落了空，这样的情况就可以成为幽默的”。［3］当剧情的发展达到某一程度的紧张气氛之后，剧中的矛盾冲突节节上升，观众就会被它吸引并期待它的结果出现，但是如果剧情转变成不是观众所期待的，期待落空，这种情况下容易产生幽默效果。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老板抓住嘟嘟，要求她把手放到机关上，嘟嘟不同意，老板紧握拳头凶神恶煞地说“是你逼我的”(剧中的矛盾冲突节节上升)，观众期待暴力出现，但结果期待落空了，老板不但没暴力反而忽然跳起儿歌《小兔子乖乖》。剧情转变成不是观众所期待的，期待消失落空，产生了幽默效果。

2.以小人物为线索的故事情节

黑色幽默中的人物，往往是令人同情的，尤其是无法把握自身命运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人物形象方面，黑色幽默艺术手法所塑造的人物，往往呈现卑微琐碎、天真幼稚，对社会政治和道德通常采取冷漠、愤怒和不在乎的态度，或是无能为力，这些滑稽扭曲的人物形象和故事主调构成强烈的对照，产生深刻的不和谐，更进一步强化了喜剧性的滑稽和幽默。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大马猴和二狗这一对小人物是很无奈、很倒霉的样子，每次跟光头强和熊斗争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仿佛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这对小人物身上，但他的性格中有“屡败屡战”的韧性，愤怒、烦恼过后继续进行寻找嘟嘟(老板给的任务)。小人物和故事主调(环保)构成强烈的对照，产生深刻的不和谐，强化了喜剧性的滑稽和幽默。

(二)角色人物

1.人物造型

在动画片中，最能吸引观众的是那些风格独特、个性突出、表情生动的动画角色。一部好的动画片必定有好的造型才能充分传达出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给人以赏心悦目的视觉效果。角色造型是一部动画影片的基础，它直接影响到全片的成败。在造型设计中采用富有幽默因素的动画角色造型，不管这个角色是动物、人物，还是富有人性的任何物体，只要是成功的造型就好似一个精灵，一个被动画家们赋予生命、赋予情感的有思想的精灵。

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主角之一“光头强”(见图1)这一角色造型被导演赋予黑色幽默的因素成功地征服了观众。此角色是如何设计出的呢?众说不一，笔者在网络搜索发现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是参考影星雪村(见图2)变形而来的。而真相却是这样的:“深圳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的设计团队几经周折，偶然机会，原画设计师以他们公司总经理刘富源(见图3)为模特，稍加夸张变形，就引起了大家一致的认可。光头、像鞋跋一样的长脸、细长的八字胡，颓废、无聊带着痞味的后时代城市叛逆青年形象，栩栩如生，迎合现代人的审美倾向。”［4］

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角色“熊大”、“熊二”原在深圳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出品的另一部动画片《十二生肖总动员》中充当配角，是一对憨憨的“小土匪”，躲在树林中偶尔冒出来“打个劫”，充满了喜剧色彩，深受观众的喜爱。肥胖的造型憨态可掬，一直沿袭到《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在动画片角色的设定上，导演一般都采用夸张的对比方式，如:高－矮、胖－瘦等。所以本片中胖胖的熊兄弟对比瘦小的光头强在画面造型中的形式感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进而达到黑色幽默的效果。

图1 光头强

图2 雪村

图3 刘富源

2.角色颠覆

美国迪士尼的经典动画片《猫和老鼠》开创了“强者与弱者角色互换”的历史。我们都知道猫是老鼠的天敌，猫捉老鼠易如反掌，猫是强者，老鼠是弱者。但导演有意改变现实中的角色强弱定位，老鼠成为强者，猫成为受害者。这是导演抓住人们与生俱来的心理天性——人都有同情弱者的本能。所以观众能欣然接受，并乐在其中，产生幽默效果。中国的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中，强大的灰太狼想要抓到弱小的喜羊羊，失败的总是灰太狼，胜利的总是聪明的喜羊羊，很明显地受到了《猫和老鼠》的影响。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强大的黑社会老大等有枪、飞机、电脑等现代化工具，在和光头强及熊的斗争中，倒霉的大马猴和二狗总是被熊捉弄、恶搞，让观众觉得很搞笑，产生黑色幽默效果。

3.人物的性格

深圳华强动漫公司设计员工们开玩笑说:“老板平时对我们太严格了，所以我们就让他在动画片中倒霉、出洋相。”这样的心理反映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光头强就成为“有点蔫儿坏，又特别滑稽”的性格。

在喜剧中，将人物“小丑化”的手法，会将人物身上可笑之处夸张、放大，使人物在片中出尽各种糗态，或者是将人物还原成一种动物，将动物的原始欲望、贪婪等表现在人的身上，产生黑色幽默效果。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光头强的性格表现出多重性和复杂性，不再是传统动画作品中习惯塑造非黑即白的人物，比如完美无缺的公主、王子或恶贯满盈的坏蛋，这已经不能适应现代观众的审美习惯，所以光头强并没有被塑造成一个绝对的反面角色，而是一个兼具幽默功能的丑角。除了直接丑化之外，还有下列几项方式:

(1)内心与外表不一致的性格

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与外表不协调的话，人们会觉得他好笑，内心所想的跟表现出来的产生很大的差异，在这矛盾复杂的情况下，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是好笑的，编剧常常以这些作为表现喜剧的工具，并且将之夸张放大化，让人物在戏里面产生人们看得出的矛盾，制造幽默。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的光头强每次接电话之前，总是很生气，接电话时，一听到是李老板，马上变了一个人似地换成笑脸。所以我们会觉得好笑，一个内心与外表不一致的人物更容易产生幽默效果。

(2)精神分裂倾向的人物性格

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精神可分为有意识及无意识两部分，这两部分的分离就会产生精神分裂，而精神分裂可以使人暂时忘掉痛苦。黑色幽默通过使人产生两种对立的情感，造成人无意识情绪上的既松弛又强化，从而将精神强行拉裂，这种精神分裂感激起了压抑于潜意识中的精神分裂情节，使人暂时忘掉痛苦，将无意识情绪转变为松弛，继而升华成为美感。黑色幽默为何会吸引观众，原因在于悲喜交杂的感受相互拉锯，到了最后人们往往会忘记了悲喜，反而引起人们的反复思考。黑色幽默的病态、荒唐和绝望是精神分裂的产物，是一种特殊的美感。

(3)主角之间的冲突

电影里时常会以对立的人出现，如好人跟坏人、聪明的人跟愚蠢的人、有力量的人跟没有力量的人、外向的人跟内向的人等。当两个角色一起出现在画面上时，两者之间所产生的冲突与不协调性产生幽默效果。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大马猴、二狗和光头强、熊的相互斗智，人与熊之间就形成一种不协调的表现，大马猴的自作聪明与熊的貌似愚蠢形成对比，大马猴经常被熊设下的阴谋所陷害，一次又一次地败在熊的手下，搞得自己灰头土脸，达到黑色幽默的效果。

(4)人物情绪的急剧转变

人的情感多变，但也常是渐进式地转变，如喜欢，可以分成非常喜欢、很喜欢、喜欢、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从非常喜欢逐渐转变到非常不喜欢的变化，是正常情形下的变化。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纯粹精神上的乖谬，不经过实体化，就是喜剧性。”［5］如果人物的情绪是突然的转变，而且是从一个情绪突然转变到对立的情绪，例如:从悲伤突然转变到喜悦、从胆小转变到大胆、从笨蛋突然变聪明，这种突然让人一时之间的惊讶，容易产生黑色幽默的效果。

三 表现手法

幽默喜剧的表现手法:一是视觉的表现，这是由喜剧中的灵魂人物喜剧演员所担当，以夸张的肢体语言表现出一个人物的个性与滑稽感;二是听觉的表现，除了人的肢体动作夸张外，加上音乐与音效的辅助，使电影能获得更多张力及幽默感。

1.视觉表现

幽默的灵魂在于主角或喜剧演员的表演，如随心所欲的表演、夸张富有趣味的肢体动作，或是将人的动作机械性地表现出來，甚至利用加快影片的播放速度，使片中的人物以非常态的僵硬化方式演出，达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与灵活相比较就会使人发笑。在《熊出没之夺宝熊兵》中，熊被坏人追到无路可逃时，他们开始跳起探戈来，特别是熊二以女装出现，熊笨拙的体型却跳起了轻盈的舞蹈，加上特殊的背景音乐，整个场景所带来的张力给观众产生强烈的幽默感。

2.听觉表现

主要由对白、音乐、音效三部分组成，充分渲染出动画片的情境氛围及带动观众的情绪。音效在片中的重要性，比如一个人物被打，可以用很夸张的音效来处理这个人被打的感觉，再配合人物的喜剧手法表演，事实上对人物并不会产生过分的痛感，使我们旁观者觉得这一定很痛，而产生共鸣达到幽默效果。在动作片中，配上紧凑、快节奏的音乐，会使人期待并跟着紧张及被音乐带着走，所以喜剧电影加上极富趣味、滑稽的音乐辅助，也会让人觉得影片更加地幽默好笑。

地方语汇的介入——东北的方言，随着赵本山的幽默小品在中央电视台的热播，让我们大家一听到东北的方言就想到赵本山，就跟幽默相联系，东北方言已被赵本山打造成幽默的符号。熊二的配音是《熊出没之夺宝熊兵》里的一个亮点。除了慵懒偶尔还带撒娇的语气之外，有东北口音是观众喜欢它的一个重要原因。“俺来了”、“快救救俺”、“你们这是咋了?”这些带口音的话已迅速成为了“熊迷”们模仿的对象。对于东北方言，导演丁亮解释说，因为《熊出没之夺宝熊兵》本身就是发生在中国东北的故事，故而熊二讲话带有东北方言及东北人特有的幽默感。

四 中国传统文化背景下的黑色幽默

在西方古老的文化传统中，有着深厚的娱乐或游戏的历史渊源，西方电影自诞生之日以娱乐性和商业性为主导，影片中自然带有幽默的元素，还有一原因是现在国际影视的审美倾向仍是以西方为主流。而与西方电影所具备的商业化机制不同的是，电影在中国一开始就是以一门艺术而登上历史舞台的，受到了中国传统的文艺思想和文化观念的制约。电影在中国发展之初，就由知识分子承担了创作重任，这就使中国电影无可避免地被植入了教化的功能。从张艺谋、陈凯歌到冯小刚，中国历代的导演们通过电影所要表达的，无不是改良社会、关注民族生存、思考人类命运等这类极为崇高的目的，特别是教化功能在中国动画片中为最主要的功能，主旋律是以教育为主。这也是中国动画片中的硬伤所在。

中国人传统的审美心态多是内敛型，中规中距，含而不露，其实这既是优点也是局限，它过于拘谨。而黑色幽默影片的出现，则昭示出中国电影人审美心态的开放和成熟，创作者敢于正视生活中荒诞事物的存在，力图唤起人们对荒谬生存状态的警醒和思考，黑色幽默在中国电影中的出现，代表了一种精神的超越与自由，显示出中国人审美心态的开放和成熟，有了嘲笑荒诞事物的心胸和气度;同时，也丰富和发展了当代中国电影的艺术表现形式。其在中国的影像表达中有其独特的视听语言，对当前国产电影的发展也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8］

［1］白宛平.《黑色幽默于动画创作之应用与研究》［D］.中国台湾:铭传大学设计创作研究所，2010.

［2］木心.《文学回忆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1030－1035.

［3］黑格尔著.《美学》［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291－297.

［4］网络:原创动漫闯世界_财经频道_同花顺金融服务网－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刘富源［EB/OL］http://news.10jqka.com.cn/20121107/c530676443.shtml.

［5］弗洛伊德著.《弗洛伊德—论美文选》［M］.张唤民、陈伟奇译.北京:知识出版社，1987:141－147.

［6］纪俊年.《魔术师》3D动画喜剧的探讨与创作［D］.中国台湾:台湾艺术大学多媒体动画艺术学系研究所，2007.

［7］胡清，李姜江.《黑色幽默在中国大陆影像中的表达》［J］.南通大学学报，2010(05).

［8］修倜.《当代中国电影中的黑色幽默》［J］.电影艺术，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