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是一个个的奇迹

■顾启淋

这是一段本早该写的文字，也是一段我不想去触碰的文字，我想一直珍藏在内心的最深处，让它就这样慢慢地与我的灵魂融为一体，让这段记忆封存在我和妻子的记忆中。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仿佛打开了幸福：儿子正发出充满生命最初的欢笑声，向我扑来，也就是那充满幸福的欢笑，那充满需要安慰的眼神，还有那双伸向我的手，融化了我一天的疲劳。我想这就是幸福，而曾经的那段痛苦的记忆就是今天幸福的前身，我不怕，也不应该去害怕会触碰到它的忧伤与疼痛。我毅然地在电脑上写下：生命就是一个个的奇迹。

儿子的出生一直是我的一个痛，而他也创造了自己的奇迹，点燃了我生命的灯。当我打开属于他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时，我无法相信那个小小的插满管子的他，就是我生命的延续。那个本该躺在母亲怀中享受母亲甘甜的乳汁的生命，却躺在了保温箱中，他是那么的宁静，我的心却无法平静；再看看现在活泼欢笑的他，我的一切痛都化为了青烟，更多留存下来的是感激。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它们就会像卸了堤的洪水一样，汹涌地像你袭来。

我无法忘记妻子那撕心裂肺的哭泣，那是生离死别的哭泣，就像一个已然做好牺牲而即将冲锋的战士一样，她哭泣着，叫喊着：“我的儿子，老公对不起！”我知道，在她内心深处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母爱让她决定放弃本该青春美好的生命，我的胸腔就像被人用刀剖开，正一刀刀地剜去我心头的肉。我无法坚强，泪水强奸了我的眼睛。它触痛了我内心深处最脆弱的生命，我含泪默默地看着，不断痛苦的妻子，有时不忍心看，我就会看着她肚子中的儿子。她的眼神告诉我，要我好好地活着，要我好好照顾还未诞生的儿子，我知道妻子在给我做最后的交待，这样的交待过早的来到我身边，我才明白生命有时真的就是那么的感人。而我却不能痛哭，其实我的心从妻子的交待开始就已经是死去，我的生理早就失调了，眼睛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泪水在这一刻全部流干，流尽，让我这辈子，还有下辈子都没有了哭泣的权利。此时我就像一个沙漠中迷路的游人，像一个被判绝症的病人，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医生走进办公室，那只有五米的路，我却走了二十多年，我一路幸福地走来，可能是我的生命太风平浪静了，而今迎接我的却是一个生命的抉择。

从医生的脸上我知道了什么是坚决，什么是争分夺秒，生命或许就是在这样分秒中得到拯救，也可能错失良机。面对那张要我签字的纸，我再次放肆地拍打着它呜咽了起来，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更没有机会选择了，我毅然地在救母一栏打上了勾，签上了我的名字，平生不知道签了多少字，可是这个属于我的名字，我突然陌生起来，因为我知道就是这个名字剥夺了我做父亲的权利，我眼看就要做父亲了，却被它剥夺了。我想孩子会原谅我的。放下笔，可我的心再也没有放下。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创造一个奇迹。

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抉择。我的灵魂已经死了，我拖着肉体来到妻子身边，她的脸由于失血过多就像一张苍白的纸，她的生命也由此受到威胁，就像一堆已燃尽的书的灰尘。我默默地把她推进了手术室，她再次像孩子一样，痛哭起来，那哭声响彻医院，就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并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她认为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握住我的手。我为妻子感到骄傲，虽然在那时我已没有太多的心情来评价自己的妻子，但是她感动了我。手术室的门关了，而我的门却始终也不可能关上，我期待我那可爱的孩子来感动我一回。我本想静静地坐在手术室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妻子，可是这时我转身就往天台上跑去。坐在天台上，我放声大哭着，我想把这一辈子我做人的哭都哭完，我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可是这次虽然旁边正好有两个电工在天台上修理什么，我也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着。哭了整整十多分钟，在那个善良的人的搀扶下，我来到了手术室门口。想着躺在手术室的妻子，我再次落泪了。我想我的孩子真的是像医生所说的那样连考虑拯救的机会都没有吗？我想着想着那个早就给他取好名字的儿子，我使劲地拍打着胸口，眼泪从未离开我眼睛已经很多时了，我真担心自己今后是个没有眼泪的人，但是这个时候，它早就不属于我了，它已经是一个没有人看管的野孩子了，放肆地从眼睛里奔跑出来，跑到我的脸上，跑到地上，跑进我的心里，甚至有的钻进了我的嘴里。当我独自一人坐在那时，我完全被它控制了，我变成了真正的泪人。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人生仿佛就在这点时间中走了一辈子，这时间就像穿越了几千年，姗姗来迟地向我走来。

妻子愿意用她的一辈子换取孩子的一辈子，愿意用她失去听孩子叫一声妈妈的权利，来换取我做父亲的权利，而我能做些什么？我傻傻地靠在墙上，那傻傻的墙是那样的冰冷，冷到我的心里。我站在走廊里发颤。“哇……哇……”，那是孩子的哭泣，我确定那是从妻子的手术室传来的，顿时我也像孩子一样哭了出来。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手里托着的，准确点是两只手拿着，那小小孩子就是我的儿子，看着那发紫的皮肤，听着那对生命不屈的哭声，我心痛极了，那么小的孩子。我就像一只追逐抓住幼鸟的母鸟，我的眼里尽是他。我发疯地追问那医生，他的回答让我的心情再次跌落到谷底，我追到新生儿科，儿科护士的安慰让忐忑不安的我稍微有了些许的安慰。我赶紧跑到手术室门口，妻子正被推了出来，她看见了我时，顿时眼里噙满了泪水，她迫不及待地询问孩子的情况，我安慰她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经过医生分析宝宝的各项指标，医生说宝宝可以存活下来，只是呆在保温箱的时候比较漫长。三十七天，对于一位母亲，那是多么的漫长啊！但是我觉得是幸福的。每隔几日的探视，总是忐忑的过去，哭着回来，我终于体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体会到家的责任。生命就是如此顽强，孩子终于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开始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身边的人与事了。

看着现在能爬，咿咿呀呀地叫着的他，我明白生命其实就是一个个奇迹，当我们以为自己的路已经走到尽头时，当我们以为灾难就要把我们压垮时，它反而会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创造出一个奇迹。所以，当我们遇到再大的挫折时，别慌，也别气馁，更别放弃，因为有一个属于你生命的奇迹一直潜藏在你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