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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中医密函除索贿官

2014-06-01东方明

检察风云 2014年10期
关键词:戴笠军统

文/东方明

名中医密函除索贿官

文/东方明

抗战时期,军统局首脑戴笠在陪都重庆伙同孔祥熙、杜月笙等政要权贵,大发国难财。1945年秋,日本投降伊始,戴笠即指派大批军统特务分赴南京、上海等大中城市抓捕汉奸,清查敌产。这些特务以“抗战功臣”自居,与国民党政权其他机构的接收官员互相勾结,趁机营私舞弊、中饱私囊,社会舆论因此将“接收”戏称为“劫收”。这一拆迁索贿事件就发生在这一时期。

一封密函助世交

1945年12月20日上午,南京市鸡鹅巷军统局本部机关局办公室值班副官谭芝天在对当天由收发室送来的邮寄给戴笠的邮件进行拆检预阅时,发现了一封罕见的信函。邮戳显示,这封函件寄自上海市区,落款地址是象山路(原名圣母院路,今瑞金一路)荣翔里九号,剪开牛皮纸竖式信封,里面是一个上书“戴笠先生亲启”、两侧封口都盖了骑缝章的稍小的信封,以及一张当时罕见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摄的是一张竖式名片,上书“金雷云”三个楷体字,空白处写着一行钢笔字,曰:谢先生惠存。

谭副官一看,不禁一怔:这是戴笠的亲笔手迹啊!于是,这封两头封口都盖着骑缝章的密函就作为机要件原封不动地送到了戴笠的案头。次日,戴笠拆阅了这封密函。据戴笠的好友、川军将领范绍增回忆说,戴笠闲聊时曾说到过寄这封密函的那位谢善恕:那是上海法租界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上的一个中医,师承沪上名医丁济万。那么这位谢善恕是怎么跟戴笠认识的呢?1938年1月20日,戴笠化名金雷云潜入上海,下榻于法租界金神父路上。这年的春节是1月30日,军统局决定除夕之夜在上海日军占领的区域内发动“大名府行动”。该行动是戴笠直接策划的,他受《水浒传》中梁山泊好汉为营救卢俊义等化装潜入大名府袭击官军大获全胜故事的启发,决定在除夕之夜出动大批杀手暗杀日伪人员。这项计划报蒋介石后,受到赞许。于是戴笠在1月20日亲自潜入上海,检查一应准备工作。两天后,戴笠因受风寒而患重感冒,日夜咳嗽不止。随员见状便主张必须治疗。戴笠为防泄漏其在沪的秘密,坚决不去离其下榻处咫尺之距的广慈医院。随员无奈,只好请中医出诊。

于是,在同一条路上开诊所的谢善恕被军统特务带到了戴笠面前。戴笠一边咳嗽一边跟谢善恕聊了几句,得知谢师从丁济万,马上点头,说丁济万是沪上名医,当年段祺瑞的毛病就是他看好的,谢先生的医技肯定了得。谢善恕也确实了得,他在诊脉前先让戴笠伸手,按压了双手的几个穴位,戴笠咳嗽竟然立停。然后,开了三帖药。戴笠命人拿20枚银圆作为诊金付给谢善恕,另外拿出一张名片,亲笔写上“谢先生惠存”后递给谢,说这张名片先生拿着,以后不论谁找你麻烦,你都可拿给对方看,说不定有用的。谢善恕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戴笠,他拿了诊金名片就告辞了。随从立刻去给戴笠拿药,只吃了一帖,咳嗽就完全停止了,戴笠于是就记住了这位谢先生。而谢善恕则是一年之后前往法租界公董局一法国要员住处出诊时,看到客厅墙上挂着其与戴笠的合影,并听解释后方知那位金先生原来竟是戴笠。

那么,现在谢善恕给戴笠写信是为何事呢?他是替南京一位名叫沈鑫发的朋友向戴笠求援的。

沈鑫发,宁波人氏,这年已经五十多岁。他在四十年前由甬赴宁学生意,1930年开了一家五金商行,兼做房地产经纪人。抗战爆发后,沈鑫发把商行迁往重庆。在重庆时,他结识了军统局的一个也是南京人的文职人员吴楣。吴楣患有严重的肺结核病,到1945年8月中旬日本投降时已是气息奄奄。沈鑫发去医院探视,吴楣对他说:“沈先生,看来我是回不了南京了,抗战胜利了,政府即将还都南京,戴先生已经获得委座的首肯,军统原在鸡鹅巷的局本部机关将会扩建。这是一个机会,你赶快回南京,把鸡鹅巷紧挨军统机关的民房能买几间就买几间下来,待军统扩建时加价索偿,必能赚一笔钱的。”

沈鑫发原是做过房地产经纪人的,对于房地产一行比较敏感,当下听了吴楣的这番话后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于是,也顾不上安排五金行回迁南京的事宜了,回去对儿子、账房说了说便把历年积蓄带上速返南京。沈鑫发抵达南京后,随即前往鸡鹅巷原军统局机关那里察看,跟几户紧邻接触下来,了解到其中两户有出让住房的打算。于是,他就施出房地产经纪人的手段跟户主洽谈,最后分别以柒佰圆银洋、玖佰伍拾圆银洋的价格买下了他们的房子。沈鑫发唯恐夜长梦多,当天就付款并去交纳了契税。那时房产买卖手续简单,也没有房产证,凭着一张上有买卖双方和见证人签名画押再贴上印花税票的契据就完成了房产所有权的转让。

沈鑫发在南京有住房也有店面,他举家赴重庆期间房产是委托邻居代管的,现在他返回南京,邻居就把房子交还了。沈鑫发收回了房子,但没有去住,只是把店面房仍开了五金行,自己则举家住进了鸡鹅巷跟军统局做了邻居。到了10月中旬,军统负责扩建工程的一个名叫沙岗的少校果然来找沈鑫发谈征迁之事了。沈鑫发向对方开价两套房总价陆仟圆,少一文就免谈。沙岗说这是狮子大开口,你这两套房子最多也就贰叁仟圆吧。双方几天里谈了几次,最后议定转让价格为肆仟叁佰圆。

可是,等正式签约时却发生了意外:沙岗看了沈鑫发的房契后,说沈老板你这契据无效,这房产是不是你的还存有疑问。沈鑫发惊问是怎么回事,沙岗说你这契单上的印花税票是汪伪政权税务局的,那是伪政府,不作数的,国民政府还都后有规定的。换在别人肯定要急昏了,可是沈鑫发倒不着急,他觉得沙岗这话里似乎有水分,于是就去向律师请教,律师说沙岗在胡说八道,他这是故意设障碍,你想办成这事,给他送礼吧。沈鑫发经点拨后恍然大悟,当下就约请沙岗去新街口“大腾饭馆”吃饭。饭后,赠送了一份价值伍拾多圆的礼品。

沙岗吃了饭局,收了礼品,接下来应该跟沈鑫发签约了?没有!沈鑫发等了一周,不见反应,于是就去询问,得到的回答是“稍等几天”。过了三天,再催问,还是这话。如此三次后,沈鑫发明白了:这主儿是嫌礼太轻了!想了想,便又请饭局,并赠送了壹佰圆现洋。这下该行了吧?还是“稍等几天”。

沈鑫发有肺疾,当下气得咯血,卧床。正好这时上海谢善恕来宁办事,谢沈两家是世交,抗战前每年都互访,现在胜利了谢善恕来南京自然要来看看沈鑫发。沈家人喜出望外,说正好请谢先生诊脉开方。谢善恕一搭脉就说你这是生气所致,沈鑫发便说了一应经过情况。谢善恕就想起了戴笠给的那张他一直没有使用过也从未跟人透露过但珍藏得好好的名片,于是说你写封信向军统戴老板告状吧,我设法给你转到他手里。沈鑫发大喜,立刻疾书一函,谢善恕带回上海后把戴笠那张名片拍了照片,连同沈鑫发的函件一并挂号寄往南京军统本部机关。

着急灭火露马脚

戴笠阅读了这封举报函后,立刻下令让军法科对沈鑫发这封函件所述的内容进行调查。

军法官田国钧奉命承办此事,他仔细看过戴笠转下来的那封举报信后,悄然找沈鑫发核实了情况。然后,在圣诞节的上午突然传见沙岗,直截了当了解在征迁工作中是否有吃请受礼行为。沙岗大吃一惊,矢口否认。田国钧说:“老沙,我们是熟识,你这事是上峰交办下来的,我不得不办,你说什么我记录什么,完了你签字,我上交,这是于公;于私呢,兄弟悄言一句,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你如若觉得有什么方面做得不妥的,赶紧自己设法了结掉。”

沙岗离开军法科后,立刻去找沈鑫发,说沈先生你那事儿我向上峰反复求告,已经批准可以按照议定的价格签约,我拟了一份合约,下午我们签了吧。沈鑫发事先已经得到田国钧的关照,说沙岗可能会去找你,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当场都不要答应,立刻告诉我,我让你怎么做你再怎么做。于是,他送走沙岗后就去见田国钧。田国钧听其一番叙述后,说沈先生你可以这样回复沙岗,说我最近忙于生意上的事,一时腾不出空,反正已经拖了这一阵了,干脆过了元旦再说吧。这话你不必当面去跟沙岗说,就给他挂个电话即可。估计他可能会有话对你说的,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只听不答,待他说完,就说我考虑一下后再给你回复。

沈鑫发给沙岗拨了电话,按照田国钧交待的如此这般说了说。沙岗听后马上说沈先生要不这样吧,晚上我们见个面,当面聊聊,鼓楼那里新开了一家清真馆子,听说不错,我请你!沈鑫发说我今晚可能有事,这样吧,我一会儿给您回话。然后,沈鑫发把电话拨到了田国钧办公室。田国钧说沈先生你可以答应他,晚上赴约。席间,他不说签约的事,你也不必提。不过我估计他肯定要说的,而且可能已经把合约带去想让你当场签约了,你不要签,提出在价格上要加码。在交涉过程中,你要把曾经请对方两次饭局以及送礼送钱等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一遍。当然,最后合约肯定是不能签的,随便找个借口先拖一拖吧。

这其实是军法科那班人设的一个圈套:戴笠很少亲自批侦案子,不过只要批侦,那下面的人就必须认真办理,因为戴笠遇事喜欢较真,而且精通业务,不好糊弄。侦办时如果有什么漏洞或者办理不力,一旦被他发现,那处罚之严酷是全局人都深为恐惧的。因此,军法科接受使命后,特地开了个会商量如何拿下这个案子,最后议定了先“敲山震虎”找沙岗谈话,其必不认。可是,他的活儿还摆在那里尚未解决,所以肯定还得找沈鑫发签约。于是就指使沈鑫发如此这般应付,先拖几天,然后找个茶楼什么的约沙岗见面商议如何签约,中间把之前的受贿情况说一下。而田国钧则带了助手在隔壁偷听并记录,待沈鑫发、沙岗谈完之后,当即现身。现在沙岗主动请沈鑫发吃饭,那当然最好了。

沙岗是一个莽汉,他在之前被田国钧忽悠了一下,就想赶快摆平此事的指导思想下,根本不会去考虑沈鑫发变卦之举的后面是否隐藏着什么,于是糊里糊涂就着了军法科的道。当晚,沈鑫发应约前往鼓楼附近的“西域清真馆”,沙岗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两人进了沙岗预订的一个小包房。席间,沙岗果然拿出合约文本让沈鑫发签署。沈鑫发按照田国钧事先交代的进行,沙岗不知是计,不但承认自己吃请受礼,还表示可以把第二次收的银洋还给沈鑫发。等到两人谈完,包房门被人推开了,田国钧和助手出现在门口。沙岗看见田国钧的助手手里的笔录本,脸色倏变,听着田国钧让他“跟我走一趟”的指令竟然站都站不起来。

索贿者受罚

沙岗被捕后,对其收受沈鑫发的贿赂之事供认不讳。

军统局这次扩建计划是准备征迁七户居民的房屋,合计大约六百多平方米。征迁对象中遭受沙岗索贿的除了沈鑫发之外,还有军统局的另一位隔壁邻居朱祥富。朱家之所以受到沙岗的刁难,也是房契问题。朱祥富原住在水西门那里,1940年买下了鸡鹅巷这边的一座破旧院落,把房屋推倒后重新建造。1940年时南京是汪伪政权统治,买卖房子交纳契约税后发给的印花税票自然也是汪伪标记。这回征迁时就正好让沙岗捉到了把柄,朱祥富的遭遇跟沈鑫发如出一辙。不过,他的损失更大,除了请了沙岗三餐饭局和合计送礼近叁佰银圆外,其出嫁后死了丈夫回娘家寡居的女儿也被沙岗勾引奸污了。

沙岗被捕前,朱祥富已经跟军统局签约了。听说沙岗出事的消息后,便找沈鑫发来诉说。沈鑫发说你跟我说没用,还是给军统写信吧,你写好后,我给你转给军法科那位承办案子的田先生去。田国钧把朱祥富的举报信交给上司后,军法科派了另一位军法官曾超静与其一起讯问沙岗。这回,沙岗学乖了,无论军法官怎么说,甚至把举报信都给他看了,就是不肯承认。最后,把朱祥富父女叫来跟其当面对质,仍是矢口否认。

军法科对此进行了研究,认为按照戴笠三年前曾把其出差时不过私带了一箱鱼的副官枪决的行事风格来看,像沙岗这样的犯事情形,光是沈鑫发举报的事儿就足够枪毙了。所以,沙岗的性命这回肯定是保不牢了,因此对于他来说,朱祥富举报的事儿承不承认其实是一回事。可是,对于军法科来说,就不是一回事了。戴笠如果知晓沙岗另有案情没审出来的话,那军法官包括科长在内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得把沙岗的口供落实下来。

军法科对此进行了讨论,首先考虑的是刑讯。军统局的刑罚是举世闻名的,军法科这班人深信沙岗挨不过严刑拷打。于是,就通知军统设在宁海路那边的看守所作好用刑准备,指派一个刚从军队调过来的名叫蒋学友的面目凶狠的军法官前往主持讯问。蒋学友兴冲冲驱车前往看守所,可是一进门就接到了上司打来的电话,说取消刑讯,也不审问了。这个临时变卦弄得蒋学友一头雾水,一路纳闷地返回军法科后,方才知道原来考虑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案子是戴笠批示侦办的,而沙岗其人戴笠应该是认识的,当年戴笠曾三次前往青浦特训班逐个接见学员、亲自授课。戴笠记性好,没准还记得他的这个学生。万一戴笠看了结案报告后心血来潮想见见沙岗,到时候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受过刑,如果因此而对口供产生了怀疑那就不好了。

于是,就另外想办法。一番讨论后,终于有了主意:安排沙岗的家眷前往看守所跟沙岗见面,事先跟她们暗传消息,假称沙岗当年的特训班同学某某已经跟戴笠说定了,如实供认,可保性命,降职留用。

主意议定后,军法科就指派田国钧和两个女内勤前往沙家,对沙岗的老母亲和老婆如此这般忽悠了一番。想想还不牢靠,又指派一个年岁跟沙岗相仿一脸风霜的军法官冒充特训班同学,当晚开着小车再次登门前往慰问并继续忽悠。次日上午,家眷前往看守所会见沙岗,由于在场有看守员监视着,所以也只能暗暗地点了点,传了一纸条子。沙岗不疑有他,信以为真,当天下午就让看守所叫军法官说有话要说。就这样,军法官终于获取了口供。他们只恐夜长梦多,立刻抓紧写出结案报告,呈报戴笠。

戴笠对于下属在惩办汉奸、接收敌产中的贪腐行径是知晓的,这份结案报告送到戴笠案头,他自然是二话不说援笔便批:即予处决,通报全局,又指示副官以军统局名义给谢善恕复函,告知对其所转来的信函的处置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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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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