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 幸

◆ 叶永平

庆 幸

◆ 叶永平

古董街上，有家专以收购、出售古董扇子而出名的古董店。老板姓庄，名善，年过半百，戴一副玳瑁阔边眼镜，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是“扇”不离手。

庄老板自称祖上三代都是做古董生意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后，其父在东岸著名的国营旧货商店当营业员，还是做古董买卖。“文革”中家里古董被抄洗劫一空，唯独一把据说是明代大画家画的扇面的扇子，被不识货的红卫兵随手一扔，躲过一劫。庄善随手一藏，成了家里的“一宝”。

改革开放春风里，庄善辞职下海，子承父业，在古董街开了家店名叫“清风之扇”的古董店。其店不大，但有特色，收藏的扇子在古董街首屈一指，且庄老板也是这里公认的扇子鉴赏家。

“清风之扇”的“镇店之宝”，就是那把死里逃生的明扇，被庄老板视作“吉祥物”而顶礼膜拜。一般人连看都不能看，哪怕是生意场上的老客户，收藏界的名家高手。要看一眼，刮风下雨，不可，阴天空气潮湿，也不行。那要专门候待晴天无风时，方可穿戴好白帽子白大褂，用消毒液洗净手，还得戴上白手套，在店里后间的密室里，庄老板从保险柜里，小心翼翼取出，从恒温的保险盒里轻轻拿出，细声细气地展开扇面。不等多看几眼，就收起了。

东岸房地产业“大佬”，财大气粗，一定要庄老板转让此扇面，说是价格优厚，只要你庄老板开价！

说实在，庄老板怎么肯轻易出手呢？无奈“大佬”软磨硬泡，许以江边的楼盘，随意哪一层哪一个房型。说得庄老板心动不已，总算各取所需。

至于“大佬”将这明扇是收为己用还是权作“雅贿”，不得而知。

某日，一权倾一时的官员，有熟人相陪来店拜访庄老板。在密室里，来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扇子，打开扇面，乃明代大书画家亲题的唐朝白居易《白羽扇》中“盛夏不销雪，终年无尽风”之句。庄老板眼睛一亮，正是自己曾经出让的古董。

庄老板若无其事装作不知情。来人悄悄道白：“自己老家藏有一把明代的扇子，不知是真是假。听说庄老板是古董街上的扇子大师，请大师‘摆’一句话就可！”

庄老板用高倍放大镜，在白炽灯下，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正面看反面看，旁人阒然无声，只听他掷地有声：“是真迹，没错！”来人总算放下心来，面带悦色道：“大师，就是大师，一锤定音！”

说着，来人开口：“我准备在江边高楼买套房子，苦于手头紧张，请大师开个价，我准备转让给你。”

庄老板一听 脸上迅即闪过一丝惊愕，随即便以笑掩饰：“吆，我素来买卖公平，既然信得过我，我们就谈谈价吧！”

当年，庄老板从“大佬”手里换来一套“江景房”。而今，明扇回到手里，只是一只“卫生间”的价钱，庄老板赚得盆满钵满，不亦乐乎。

不日，上次的熟人又陪着一位做贸易公司生意的汉子，来到“清风之扇”，说是发了大财，要收藏点珍品，压压家底。

明扇好，明扇体积小，放在恒温恒湿的保险盒里，放心！这下，这把明扇又到了汉子的手里。而庄老板的开价是两只“卫生间”的价钱，一进一出，他足足赚了一倍。

后来，在反腐风暴中，那位官员被举报出事了，挖出萝卜带出泥，牵涉到房地产业“大佬”、庄老板和汉子，再顺藤摸瓜，那把明扇被汉子早已作为“礼品”送给了某审批部门的官员。这个官员为跑官买官，又转送给……

这把明扇所涉一连串的嫌疑人，尤其是受贿者都是公务人员，金额巨大，舆论界大呼：网住了几条大鱼！

庄老板，他突然良心大发现，犹豫再三，忐忑不安之中，向反贪局递交了一份证词：“这把明扇，是我作假之物，不值那个天价！”

舆论哗然，这庄老板一向以诚信为本，在古董街留有好名声，这下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他如实坦白：明扇的画面是请高手临摹的，我的保险箱里还有两幅呢。但扇骨是原配的象牙骨子。

其他鉴赏家几经会商鉴定：临摹相仿程度极高。

这几个官员及其家属，谢天谢地谢庄老板：“幸亏你搞个假明扇来忽悠，否则，我们就要多判个十年八载的。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那几位买扇行贿的，非但没有责怪庄老板，还暗暗庆幸哩！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 图/阿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