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蹒跚的改革
2014-05-30宋亮
宋亮
2013年11月,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发布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探索外语等科目社会化考试一年多考的模式。此前,北京市教委提出要将高考英语分值由150分降低到100分,并实行一年多考,引起社会广泛关注。高考社会化改革是教育界讨论多年的老话题、老难题。《决定》一出,所有难题会冰雪消融、各地会纷纷响应吗?
改革先动英语
2013年10月21日,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之前,北京率先公布了自己的高考改革办法草案,以此表明首都支持中央即将出台的《决议》,并“透露”了中央进行改革的决心。北京的高考改革方案包括:语文分值将由150分提高到180分;降低英语学科分数在高考招生中的权重,考试分值由150分降低到100分。实行社会化考试,一年两次考试,学生可按最好成绩计入高考总分,成绩3年内有效;文科综合分值由300分提高到320分;理科综合分值由300分提高到320分。
北京市教委新闻发言人李奕说,理论上高中生有5次英语考试机会,但不鼓励考5次。英语社会化考试容易让家长和社会产生误读。“社会化”这个词有广泛的解释。但实际上,这里是指在学校、考试院的主考和招办的整体规划下,给予学生多次考试机会,而不是强调考生一定要到社会上随意报考。
对于英语的教学,李奕指出,从2013年入学的高一学生开始,英语教学就要回归到应有的难度和基本要求上去。经教育部考试中心国际教育测量交流与合作中心同意,北京教育考试院2014年起将不再承办北京地区“剑桥少儿英語考试”。这是继三一口语等级考试设置最低报名年龄门槛之后的又一大调整。
随着北京英语水平考试(BETS)停办,全国英语等级考试(PETS)和三一口语等级考试(GESE)设置最低报名年龄门槛,有媒体称“小升初”竞争中有“含金量”的英语考试证书仅剩剑桥通用五级证书考试(MSE)一项。
高考外语科目由统一高考改为社会化考试,一年多考。高考改革的切入点落在了英语科目上,这让人意想不到,却正符合逻辑。英语是高考各科目中社会化培训程度最高的,有许多成型的社会考试机构组织的考试,如上述剑桥、三一等曾融入基础教育的培训课程,和托福、雅思、剑桥等考试体系,还有新东方这样的社会化培训机构。英语科目退出高考后,这些社会教育和考试力量可以弥补官方教育撤出的空白。相比之下,其它科目都不具备英语这样的撤出条件。
响应寥寥或因放权不足
在北京宣布落实高考改革后,却迟迟没有传来其它省市公布改革方案的消息。一度传闻江苏省改革态度较为强烈,却也迟迟没有拿出具体方案。江苏新高考方案正在酝酿,最有可能的模式是高考科目包括语文、数学以及文理“小综合”,英语将实行一年两考,不再计入总分,而是以等级形式计入高考成绩,高校在录取时将对英语等级提出要求。和北京、江苏一样,上海的高考改革方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降低英语比重。
山东省教育厅副厅长宋承祥表示,山东将完善外语科目的考试。此前已有文件明确2014年高考听力取消,但这不是终点:“肯定会根据国家关于外语类考试的新思路,把外语科目整个从高考里拿出来,把它放到学业水平考试中。现在国家规定了这一点,山东会执行。”
虽然到2013年底,更多省市尚未明确自己的高考改革路线图,但改革的方向是早已明确的。2010年公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就明确指出高考改革的思路:“探索招生与考试相对分离的办法,政府宏观管理,专业机构组织实施,学校依法自主招生,学生多次选择,逐步形成分类考试、综合评价、多元录取的考试招生制度。”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具体方案却一再推迟。
《纲要》出台3年了,现在还要十八届三中全会再出决议来重申,正说明了改革的难点在于权力的调整和下放。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认为:“政府要把办学的自主权交给学校,把考试的评价权交给社会机构,行政部门会愿意吗?比如,国家教育考试中心和地方教育考试院,现在由他们组织考试、拥有学生档案的投档权;如果变成是社会化的考试,学校自主选择认可,学生自由选择参加,高考就变成了以学校和学生为核心,跟教育考试部门没有关系了,教育考试院的价值和权力就会消失。如果大学自主招生,意味着大学有办学自主权,中央向地方放权,政府向学校放权。教、考、招的分离也会推动教育行政体制的松动。”熊丙奇认为,《纲要》的方向其实已经很明确了,相关部门是否愿意放权才是问题的关键。
降分不是改革挡箭牌
在英语降分成为争议热点的时候,有人指出,不要把英语降分当成阻碍高考深入改革的挡箭牌。降低英语比重并不是高考改革的目的,甚至降低英语比重这个做法本身也是存在争议的。作家杨恒均表示支持降低英语权重,但前提是增加其它外语科目的权重。汉语拼音的创造者周有光也表示,增加语文分值,减少外语学习是可笑的。现代汉语的语法本来就来自英语语法,那些写文章支持多学方块字的人,多数也在用拼音敲字写文章。
教育部副部长刘利民在谈到高考改革时表示,高考改革的探索要深入。要降低的是整个高考的权重,而不是英语的权重。方法是在高校招生中,增加考试成绩之外的考察内容,如社会实践、公共服务、各种特长。这些特长和公共服务的权重不是以加分的形式体现在高考成绩中,而是由大学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和发展方向自行决定轻重取舍。为此,在基础教育过程中应引导学生积极参加社会实践和志愿服务,同时建立健全信息公示等诚信机制,确保材料真实可靠。
高校在招生时应看重怎样的社会实践经历呢?国际通常有4项要求:首先是在某些方面持之以恒,坚持很多年;其次是总体上花的时间要够多;在参与的活动中要起到重要作用;不能因为参与社会实践活动而影响学习成绩。
降低高考整体权重的设想,实施起来难度重重。这个设想提出来已有很多年了,但是至今完全没有进展。如果离开了高考,恐怕会有众多黑幕影响高校招生公平。高考本身受到认可,则是以国家的信誉作保证的。多年来,整个教育系统乃至整个社会已经习惯于依赖一个统一的声音来告诉大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来安排谁进“一本”、谁进“二本”。要改变这一切,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坚持。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高考改革的探索就出现了僵局。英语降分是撕开一道突破口,但是如果浅尝辄止,高考将永远是笼罩在中国上空的一道神谕般的声音。
避免陷入失敗的轮回
前不久,教育部副部长刘利民表示,为了减轻学生课业负担,2014年,教育部将对全国各省所有地市学生的课业负担进行量化排名,并把监测结果向社会公布。这意味着今后,中小学课业负担将有“国家级排行榜”。
“现在课程多,害死人,使中小学生、大学生天天处于紧张状态。课程可以砍掉一半。学生成天看书,并不好,可以参加一些生产劳动和必要的社会劳动。现在的考试,用对付敌人的办法,搞突然袭击,出一些怪题、偏题,整学生。这是一种考八股文的办法,要完全改变……不要把分数看重了,要把精力集中在培养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上,不要只是跟在教员的后面跑,自己没有主动性。教育家早在五四时期就已提出来了反对注入式教学法,为什么现在还在搞?”这段话是50年前毛泽东讲的话。在1966年,毛泽东就指示对高考要进行彻底的改革,取消高考。当时提出的替代方案是:主要看考生在工农兵岗位上的社会实践情况,参考一部分文化考试。用这种方法招收的大学生,被称为工农兵学员,被认为学术素养不如经历过高考统考的大学毕业生。
抛开其它因素,单从高考改革的角度看,毛泽东一手推动的这次高考改革彻底失败了。在1977年之后,中国恢复了高考。而今,如同轮回般的,当初毛泽东指出过的高考指挥棒带来的灌输式教学、中小学生学业负担过重等问题再次出现。在这种情况下重提降低高考分数权重,重提社会实践,如何避免重蹈当时失败的覆辙?
新课改是成功的基础
推动现在这一次高考改革的学术依据和基础,是实行了多年的新课改。2006年前后,各地高中开始推行新课改。《新京报》当时就提出,新课改获得成功有赖于高考改革。高中课改着力于改变长期以书本、教师、课堂为中心的局面,确立学生在学习中的主体地位。但长期以来,基础教育强调选拔人,应试教育大行其道。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下,个人兴趣往往得不到重视,所有的学生在同样时间以同样的进度,学习同样的课程、考同样的试卷,学生的成长记录以一串考试分数为主。高中课改试图突破这样的困境,让教育由“选拔人”走向“培养人”,让学生不是为教育的需要而存在,而是教育为每一个学生的需要而存在。
新课改的许多内容有悖于高考应试教育模式,例如,老师变成引领者,引导学生主动去学习,课堂留下更多的时间给学生自己,丰富的选修课等。课改后,北京二中的综合实践在144个学分中占23个学分。其中包括研究性学习15学分、社区服务2学分、社会实践6学分……
以上这些课改设计,全部命中应试教育弊端。应试教育课堂上多是简单、机械灌输的教学方式,学生只能被动学习,如果让他们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他们往往会不知所措。课改将老师变成引领者,显然有利于唤起学生的学习热情,将艰苦而被动的学习过程,转化为快乐和主动的过程。
课改带来的大量选修课,为不同特长的学生创造了个性化的成材之路。但是课改要想成功,必须终结应试教育。为推行素质教育,义务教育阶段的课改已经先行,此外,各地的素质教育也进行了各式各样的努力和尝试,但是这些改革的努力一碰到高考,常常就会败下阵来。以高考为终极目标的应试教育,似乎陷入了难以摆脱的怪圈。高考改革若不加速,真正的素质教育将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