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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家园的失落与坚守

2014-05-30戚晗黄德志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4年7期

戚晗 黄德志

摘要:《梅雨之夕》男主人公在雨中漫步时,内心真实情感与景——“雨”之间的双向互动,表现出在都市备受压抑环境下,精神家园被边缘化的痛心。这种感情表达得委婉动人,如朦胧细雨般丝丝沁入人心。作者虽然没有花费大量篇章来表现,但透过这些我们看到了一个精神世界失落的孤独者形象。

关键词:施蛰存《梅雨之夕》精神家园失落与坚守

施蛰存作为中国“新感觉派”的代表,其作品《梅雨之夕》主要剖析了一个已婚男子对漂亮姑娘想要接触的欲望。这种欲望与传统“存天理,灭人欲”思想背道而驰,反映了作者反对传统封建,大胆追求自我本真的态度。但在某种程度上,文本运用性心理分析写作过于模式化,反倒是开篇情景交融处所表现的情感显得真切感人。

一、极端的性心理

潜意识的流动外现了人的欲望。人的欲望大多数只能在梦中得到满足,因为“稽查机制”①发挥相应的作用,使欲望不能赤裸裸地表现自己,而当潜意识战胜心理稽查机制时,欲望随之暴露。

梅雨之夕中“我”在现代文明压抑的浪潮中渴望放松这种机制,外现自我本真欲望。作者在进行心理分析时运用了夸张手法,性心理、性欲望是每个人都有的,看到一位美丽女子,想要与之接触的念头不是没有,但想一想,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而作者则紧抓住这部分欲望,夸大它、外现它,让“我”一直停留在这种欲望中,不能自拔,所以就有了“我”的奇怪行为:在少女旁边老是站着不走,被女子认为是不怀好意。作者极端地运用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寻找、追究潜藏在人性中的正常欲念,将其扭曲化,通过心理分析表现出来。把性欲望外现化的积极意义就在于敢于表现自我,相悖于封建传统思想,但未免还是过于僵化。在作者很多作品中,都是将性欲望无限扩大,使主人公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物变则妖,过犹不及,过分地让意识流占据主导地位就会成为一种妖异的存在,人也随之心理变态。类似于“石秀”、“将军”之流近乎变态的心理,就证实了过于极端化的性欲也让人不寒而栗。但是,在《梅雨之夕》中,作者却很好地处理了这个结点,心理描写舒展而周密,情节发生真实而自然。

可《梅雨之夕》终究还是走入了作者给自己设下的怪圈,一种格式化的文调。性心理占据整篇文章主导地位,作者将艺术虚构纳入五分之四的格局,十分之九的情感表现,是自我的应试化写作。反倒是开篇情景相交融处,作者真实地表现出一个城市异化者的孤独情感。

二、情景交融——雨中现真情

《梅雨之夕》致力于触动人物内心,表现出纤细的情感,还“渗透着古典的意味与情境”②。一开始,只是因景抒情,对这梅雨倒并不觉得嫌厌,所嫌厌的不过是雨中疾驰的车轮,不论怎样躲都免不了被甩上泥水,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肯听从同事们的意见,不肯坐车,宁愿步走。此时的意见便发生分歧,在同事们的普遍认知中:既然不喜欢这样,那么就选择那样。可文中主人公却不这样认为,虽有所抱怨,仍然坚持在雨中撑着伞回去。这时候,“我”的行为便为其他人所不能理解:“人家时常举出这一端来说我太刻苦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会得从这里找出很大的乐趣来。”③情感取向,或者说精神世界取向的不同此时在文中表现得也还算隐蔽,而这不同也是由“雨”这一景物所牵扯出来的。当一个人与大众表现得不同时,要么为人敬仰,要么受人排斥。显然文中的是第二种,但是这种情感在不同环境下也呈现出不同的姿态,主人公生活的背景是现代化大都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戴了面具的,没人愿意直接表达负面情感,所以大众之于异类更多的是疏离。

“细雨”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更多是诗意的化身,是美学概念的“景”。主人公因雨生情,“雨”这一物象生发感情。此处“雨”的意象作用在某些方面可以与《雨巷》相提并论,朦胧而又惆怅的淫雨,苦闷的内心,相互映衬。是“雨”激发了内心情感,同样内心情感又表现了对“雨”的喜恶,这二者之间充满了辩论色彩。虽说是因景生情,可到后来的情景交融之时,又怎么能说清楚是景生发了情,还是在情的作用下关注了景呢?在运用情景论进行创作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增添了些许哲学意味。

在《梅雨之夕》中,不论是内心的郁闷还是精神世界的失落,这种情感的进一步表达和深化显然离不开景“梅雨”。恰如一句颇具禅味的话语——“何必这样的奔逃呢,前路也是在下着雨”④所表现出的那样,雨和感情“浑融合一”⑤,达到了情景交融的最高境界,不分景,不分情,分开即是不完整。此时的“雨”已经不是单纯的自然界的雨,而是被同化了的物象,是心物双向互动,双向接近,最终融为一体的结果。在雨中撑伞缓步而行,看似步伐闲适,实则心中感慨颇多。雨中的人们急迫地躲避,明明知道降下来的是雨,是不会产生生命上的危险,但恐怕衣裳被淋湿,脚步就开始踉跄,进行一场无意识的纷乱。自己爱在雨中散步,却被他人所不能理解,在不同人之间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我”在这头,连同“我”的雨,“我”的追求,世界却在那头。“雨”之于“我”已不再是外物,而就是另一个“我”,真实却不受欢迎。无论人们喜欢或不喜欢,雨还依然下着。“但要是我不曾感觉到雨中闲行的滋味,我也是会得和这些人一样地急突地奔下桥去”⑥,这就是文人的素养,要是“我”不曾受到过高境界的洗礼,“我”依然平庸;而当众人皆庸时,“我”依然坚守,哪怕不容于世。这个高境界是“我”精神家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在那个特殊时代,“我”可能苦闷,可能彷徨,可能因为追求被边缘化,但精神家园要永远坚守。

三、精神生活的困境

文题《梅雨之夕》表示一个时间点,即故事在这段时间发生;也代表了“我”这一类人在现代化大潮中的生活困境,此是为“夕”。“我”喜欢雨,喜欢在雨中漫步的感觉。这场景放在乡间小路上,放在江南青石板路上显得尤为优美。可是,作者雨中漫步的背景却是现代化、快节奏的大都市!这就显得怪异了。在都市中,人们熙熙攘攘,忙于奔波,为生计而愁,而此时“我”却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在雨中漫步,这不得不引人思考。首先,“我”是不用为生计发愁的,当外在物质要求达到时,人能波动的只有內心了。有的人选择用玩乐填充内心空虚,有的人则是借景抒情发感慨。显然,文中的“我”属于第二类。雨,尤其是梅雨,连绵扰人,再好的情致也会让梅雨浇没了。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喜欢梅雨,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习惯。文中的“我”却是真正喜欢,喜欢什么?只能是梅雨之愁了。连绵的雨——愁,历来被联系在一起。再者,“我”对雨的喜欢还不被大家所理解,“人家时常举出这一端来说我太刻苦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会得从这里找出很大的乐趣来”,当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与外界相差太大,不被理解的时候,就会被异化,被边缘化,人生还会感到孤独。恰如尼采,上帝死了,可他在人世的躯体又何尝不是被边缘致死?

在喧闹的城市,一脸陶醉地漫步于雨中。我们把对他的异样眼光看作是理所当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当道与绝大多数人不同时,要么顺大流,要么痛苦地坚持。在时代化的大流中,作者想表现的是很多人身上共有的与现代文明冲突的东西,而性心理只是一个被具体化了的、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个方面。当个人价值观,道德价值观与文明发展冲突时,时代是不会后退的,被异化,被边缘化,痛苦的只有个人。但是即使在大家都不接受的情况下,主人公的态度依然坚定——固守精神家园。不屈于流言,不向环境低头,坚持自我。痛心是有,无奈是有,但动摇不了坚守的决心。

大都市生活的人们没有脉脉的温情,有的只是为了生计的奔波,为了利益的算计,总归是隔了冰冷的距离。《梅雨之夕》作为心理分析小说的典型代表之一,对于这方面的表现力度显得更加精细,来来往往的车辆,躲雨急迫的人们,交织出都市的繁华与喧闹。而作者运用心理分析方法写作,动景静现,使得我们如看一部无声电影,听觉感官是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一静一动、一冷一热的极端交融,给读者带来一种新奇的感受。■

①孙绍武主编:《弗洛伊德文选·梦的解析》,远方出版社2010年版,第132页。

②王琨:《浅探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天中学刊》2003年第1期。

③④⑥吴立昌:《施蛰存·心理小说》,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02页,第103页,第102页。

⑤郁沅:《情景交融三类型论》,《东南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

参考文献:

[1]严家炎.中国新感觉派小说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2]施蛰存.灯下集.我的创作生活之历程[M].上海:开明书店,1937.

[3]黄德志.施蛰存研究述评[J].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96(4).

[4]李金凤.施蛰存的自由心性与文艺追求[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1(1).

[5]童庆炳.“意境”说六种及其申说[J].东疆学刊,2002(3).

[6]郁沅.中国美学——情景交融之途[J].湖北大学学报,2004(1).

作 者:戚晗,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黄德志,文学博士,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