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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滚时代

2014-05-30马佳威

新作文·高中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吉他乐队梦想

马佳威

评委意见:这是一篇令人感觉似曾相识的文章,因为曼德拉逝世是个群体事件,这一事件持续发酵、扩大,就演变成为了一种集体情绪。有人用一个时代的终结来形容曼德拉的离去,我们会由此联想到自己的那些『光辉岁月』,想到那尘封已久的梦想。那些追逐梦想路上的同伴,一个个细节,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正是因此,本文虽然写的是『我』的摇滚时代,但给人感觉是我们每一个青春梦想的记忆。发散想象的余地极大,这让本文在平淡之中显现出不平淡的光晕。

(肖尧)

踏上公交车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车上稀稀疏疏的人让我想起高中无数个晚归的场景,车内广播传来了南非第一任总统曼德拉逝世的消息。依稀记得上一次看见这位老人是在高中的历史课本上,同桌还恶作剧地在这位圣人头上画了天使光圈。车内突然响起了Beyond的《光辉岁月》,这首歌正是黄家驹为曼德拉而写的,沧桑的歌声唱出:“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我很认可这样的观点:安静的人更爱摇滚。就像青春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我从小就幻想家里的阁楼上住进一位喜欢摇滚的青年,然后上演小说中那样疯狂炽热的故事。我也幻想过学校旁边有一家与众不同的唱片店,这里陈列着20世纪60年代的The Beatles,70年代的Black Sabbath,80年代的New Order ,90年代的Beyond。事实上,我家阁楼上只有积满灰尘的旧家具,学校旁边除了几家破旧的游戏厅,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后来之所以喜欢上摇滚,都是因为sky。sky是我高中时候的好兄弟,说实话,那时候我对sky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请允许我在这里用插叙这个手法展开这段青春故事。那是一个明晃晃的午后,打断一下,我不知道那天是晴天是雨天,当追思情绪开始泛滥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写下“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阳光打在我们脸上,穿透了我们曾经过往的记忆”这样的句子。无论好或坏的记忆,都会在午后集中。不管那天天气到底怎样,但由于我的膀胱不争气,上课开始没多久就往厕所跑。语文老师是个更年期妇女,她要我拉完之后站着上课,我提着裤子跑到厕所正巧撞见了一个男生,他就是sky。他抓着我的衣服说:“你也是逃课的么?”我还没说出口,sky就紧接着说:“真棒,我以为就只有我敢逃更年期妇女的课。小子,你有种,我看你骨骼惊奇,必是练武之奇才,何不与我一同拯救世界?”我暗自想着:哎呀妈呀,糟了,我遇见神经病了。

后来我才知道sky是艺术生,学画画,除此之外,sky喜欢听摇滚,但唱功欠佳。他的功课也并不是很优秀,偶尔还会想尽办法逃课。高一下半年我们成了同桌,那年夏天在重压下我也开始听摇滚,并且疯狂地想学吉他,我也无可救药地迷上了Beyond。黄家驹死的那年,我们这一代人刚出生。与80后不同,摇滚对于90后的影响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sky虽是90后,但对于摇滚的狂热却丝毫没有减少。

高一结束的那个暑假爸爸带着我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兜兜转转找吉他,路过体育场的时候看见有个学生乐队在露天表演,路面上散落着还未泛黄的落叶,我站在爸爸的电动车后座上,假装做出一种飞翔的姿态,八月的北京,天空特别湛蓝。“我以后没准会是很棒的摇滚吉他手呢。嗯,是没准。”我自言自语道。回浙江的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但吉他一直没有买回来,我很是不开心。这时妈妈说要不下一个暑假再买吧,但没想到爸爸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把大大的吉他。当我拿到吉他的时候,看到爸爸的背包被雨淋湿了一半。看着这把米黄色的吉他,我的心似乎都在颤抖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拍着sky的肩膀说:“看,这是什么?”看着sky惊讶的表情,我说:“这是吉他,你看见过么。”sky说:“我没吃过猪但总见过猪跑吧。”sky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吉他,我信誓旦旦地告诉sky:“不久的未来我就是灵魂吉他手,然后我们一起去流浪世界,我弹吉他你来唱,我们风风火火闯天涯。”sky也是一腔热血地说:“好啊,等你学会吉他成为灵魂吉他手,就算在北直街头卖唱我也愿意跟你去。”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身边所有的同学都在埋头做作业,前面的同学示意我们声音小点,不要影响到“学霸”们学习。

但结果印证了妈妈当时所说的,我只是心血来潮,高二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吉他已经默默地躺在某个角落了。看着吉他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层,想起和sky那个幼稚的誓言,还真是童言无忌,所以我再也没有和sky谈及过吉他。sky也一天到晚专注他的画,躲在画室里。我很少看见他。

当一个少年时热血沸腾的梦想被时间冷却下来,那些轰轰烈烈的青春故事,也只是心中对美好的无限幻想罢了。于是戴上耳机,听着摇滚音乐,耳膜被震得颤抖而失聪,听到最后才发现我少了那份对于摇滚的狂热,有的只是少年时那种叛逆和潇洒罢了。

当我轻抚吉他,看着琴弦已经出现锈斑,我突然觉得自己有愧这把吉他,在我手里它永远也发不出美妙的声音。

后来sky教我画画,我们总会在午休的时候探讨画苹果时候的光线和阴影,然后画得满手都是黑色的铅笔灰。当纸上的苹果颜色过于浓厚时,我们会拿面巾纸轻轻擦拭,画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比起吉他,画画不会吵到其他热爱学习的同学。

高三即将开始的那个暑假,一个人走在北京城繁华的街上,经过郊外一条破旧深窄的小巷时,突然听到吉他的声音,仿佛是流浪者在悲鸣。沿着这段被人遗忘的音符寻找源头,看见一家破旧的吉他店,店里贴满了各种乐队的海报,最显眼的是那个叫Beyond的乐队。每当看到这个乐队,心中仿佛燃烧着灼热的梦想。“光辉岁月”这四个字,不仅仅只是一首歌那么简单,更是黄家驹寄予曼德拉反种族隔离的敬仰,Beyond带给我们的也是摇滚的光辉岁月。

我看见一排排吉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这家破旧老店的吉他老板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头飘逸的长发下那个白皙干净的脸庞依稀可见,完全契合我脑海里流浪歌者的形象。我看见他的小屋子里摆放的几张相片:他披散着头发,本就苍白的脸被涂成了白色,在五彩灯光的照耀下,他站在舞台上声声力竭地唱歌,像极了一头狂野的雄狮。

他向我讲解吉他演奏,他说他最爱的乐队是Beyond,他说:“我很享受在舞台上的每一刻,但北京郊区音乐环境并不是很好。”我当时并没有理解这层意思,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在此为下文作一个小小的铺垫。他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那就像是无知小女孩对着帅哥犯着花痴:“哇塞,酷毙了。”尽管妈妈还是认为我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的,但第二天我还是迫不及待地向他买了把木吉他,并交了笔对我来说的巨款。

后来每天下午两点,阳光最耀眼的时候,我都会背着吉他出门,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我的脸上总会忍不住露出一种难以掩盖的喜悦。那时我觉得,我背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吉他,而是承载了一个神圣美丽的梦想,所以那段时间一直坚持着学习吉他,无论何时何地。

有一次我就坐在门口的阶梯上弹奏吉他,弹得自然是惨不忍睹,若是放在sky面前,我会直接找个缝钻进去,不然sky会捂着耳朵大声说:“不要再伤害我的耳朵了,我要去洗耳朵,我们是无辜的。”并且表现出一副恨不得举着牌子以示抗议的样子。吉他的声音真的很美,不美的是它从我的指尖出来。正当我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的眼前被一片绿色覆盖。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肉肉的绿胖子,他说:“可以弹一首么?”我自知如果弹了肯定出洋相,幸亏我还有仅存的自知之明。我说我还不会呢。他于是笑着说:“吉他其实是有灵魂的,你用心弹奏它,它自然会发出美丽的声音。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吉他吗?”我把我的吉他递给他,然后他按着琴弦熟练地弹奏起来。我惊讶地问:“原来你也会呀。你学了多久呢?”他说:“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跟在很多乐队后面,听他们弹吉他,跟他们一起去参加演出,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我听到他这个经历,不禁羡慕起来,因为我也想跟着一个乐队,听他们弹唱,看他们表演,然后在台下拼命喊着他们的名字。他问我:“你喜欢什么乐队?”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到自己喜欢的乐队。然后他告诉我说:“我最喜欢Beyond,你知道这个乐队吗?曾经风靡一时的乐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泛着明亮的光。“好好练习啊,如果坚持下去,一定能练会的。”我不住地点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朝他喊:“我可以找你玩吗?”他说:“可以啊。”可是后来我再也没看见过他,我突然觉得那个绿胖子像是黄家驹的缩影,尽管他长得更像是张雨生。

对于我的乐感,老师用完全不在一个调上来形容。于是我买了一个节拍器。可是对于我来说,和节拍器更不在同一个拍子上。

我一直以为我会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音乐道路,但吉他老师总是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完全没有乐感。”不知为什么,吉他在我手里不再有任何情绪,而只是一段支离破碎的音符,看来我真是不擅长音乐。就这样,我苦学了五天。七月最炎热的几天里,我顶着烈日如约来到吉他店学吉他。当我第六天出现在那家店门口时,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主人不在,有事请联系……”的字样。我打过去,老师电话也已经关机。第二天还是如此,我从门缝中窥探到店里一片狼藉,那排如死鱼般躺着的吉他不见了,只剩下几张破旧的乐队海报还贴在那里,看见的还是黄家驹迷离的眼神。我向旁边的住户一打听,得到的回复是:“隔壁的吉他老板好像欠了很多钱,债主都上门了,昨天半夜偷偷叫了辆车,把店里的破木吉他都搬走了。”我失落地背着吉他离开,心不禁如同一块石头,沉入无尽的大海深处。

我突然想起吉他老师说的那句话:“我很享受在舞台上的每一刻,但北京郊区的音乐环境并不是很好。”也许他注定是站在舞台上歌唱的歌手,而不是一名很好的吉他老师。

回到学校,我手指因为弹吉他磨出的厚厚的茧也慢慢褪去,可是我心中的梦想却被无情地击碎,如同一块块玻璃碎片。我很平静地跟sky说起这件事——与那时信誓旦旦地说要去街头唱歌不同,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当时的热忱,于是我把吉他搁在床底,安安静静学习,再也没有碰触过。

我原谅了老板不打招呼卷款而逃,我希望他有一天还是能站在音乐的舞台上。再后来,我再也没有想成为流浪歌手的梦想了,两把吉他都安静地躺在房间的角落,吉他上也结了一层蛛网。当时学吉他手指磨破的地方也已经愈合,仿佛那个梦想,压根就没有在我的心里出现过。高三那年我安安静静地念书,即使连文字,我都没有力气去编织。我只希望,我能安全地到达六月,看见夏花绚烂。

十二月的时候,元旦文艺汇演的节目正在如火如荼地征集,已是高三的我们是不被允许参加的。sky偷偷告诉我自己想参加。元旦汇演当天,sky背着吉他跑上了台,这让后台工作的小伙伴们惊呆了。当sky一口不流利的《光辉岁月》一出来,全场爆笑。

我在操场找到了把头埋在手臂里的sky。我很佩服sky能够义无反顾地去追求,因为每一个为了梦想追求的人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sky告诉我,如果这次不唱出这首歌,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唱歌了。

sky从高二下学期没结束就离开学校去参加美术培训,参加各种艺考。回来上文化课时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了。几乎一学期没上文化课,数学已经一塌糊涂了,他抓狂地撕烂了数学试卷,然后趴在桌上哭起来,仿佛受了很多委屈终于在这一天突然释放了出来。

后来sky把中国美院从报纸上剪下来贴在自己的桌子上,并且告诉我每天花点时间对着它笑,它也会像女神一样对着你笑。而我并没有他那么远大的抱负,只想安静地牵头牛过“采菊东篱下”的日子。

我一直认为sky作为艺术生与我们不同,他的基石比我们垫得更高,然而这一切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放学后,我和他并肩坐在看台上。教学楼一片惨淡的白光,是黑白相间的。操场每天都有稀稀落落散步的人,也有一些人通过一番狂奔来释放压力。sky说他在外面培训画画每天画到凌晨两三点,眼前全部是黑白色的素描,手上也沾满了炭笔;他爸爸对他期望很高,如果考不上,就等于自己那么多年努力都白费了;他多羡慕我,只要安安静静等待高考,没有太多额外的负担。

高考结束的那天,sky把所有的画撕了。我们一群人跑去KTV唱歌。屏幕上出现了Beyond现场演出的视频,看见黄家驹裸着上身,项上挂着原始的贝壳,全身涂满了彩色颜料。sky的眼神是迷茫的,我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看着茫茫人海,突然觉得自己那么渺小,于是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后来sky消失在了我的世界,我不知道sky去哪里了,只知道他没有考上中国美院,有说是去复读了,也有说去流浪了,谁又知道呢?

大一下学期,我和朋友跑去看学生乐队BUS的摇滚之夜演唱会。朋友带着我挤到第一排,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没有任何空隙,就像一群深海里遨游的鱼。看见台上的吉他手闭着眼睛,享受地站在舞台上听着台下观众呐喊,突然想起那个跑掉的吉他老师,偶遇的绿胖子,还有sky,我多年的愿望也在这一刻得以实现。在震耳欲聋的演唱会现场,我拼命喊着乐队的名字。《光辉岁月》的音乐在那一刻突然响起,我挥着手中的荧光棒,与所有观众一起卖力地喊着。我突然觉得那个弹吉他的主唱,像极了sky,他安静地唱着:“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有人议论,这支学生乐队的成长历程非常艰辛。我不由得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同样怀着这样一个梦想,想起曾经对sky信誓旦旦说要学会吉他,想起那个在心中藏了多年的梦想,想起我的那把覆满灰尘的吉他,想起了曾遇见过的陌生人告诉我的话:“吉他其实是有灵魂的,你用心弹奏他,他自然会发出美丽的声音。”可是这个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未曾绽放就要枯萎了。

人群里面,我噙着泪花和他们一同歌唱,梦想这朵花似乎早已绽开了。

(本文获第十三届“新作文杯”放胆作文大赛大学组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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