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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

2014-05-30孙畅

新作文·高中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音乐生活

评委意见:我们的生活里总会有一个像『廖如』一般固执的人,她平淡如水,日子安静得泛不起一点涟漪。她拒绝改变,她远离诱惑,她好像超脱于世。我们有可能觉得她可怜,生活得没有滋味。但谁能说得清什么样的选择是对,什么样的生活就好呢?在文字的世界里走得越深,你会发现生活越没有答案。我想孙畅应该是有了这样的体验,才会写出这篇并不激烈但却深入内心的文章。生活永远没有对错,只要追随内心的需要,如『廖如』,对她来说『天色已晚』,是该回家的时候。

(葵花籽)

“各位听众朋友,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

说完这句话,廖如摘下耳机,虽然动作缓慢,但还是有一根头发不受控制地被耳机刮掉。她皱了皱眉,把不幸殒命的那根头发摘下来,用纸巾包上,扔进垃圾桶——她总是这样固执,好像这样一根头发会悄悄藏在某个角落,给这个不算大的直播间造成不必要的污染。做完这些,她才拎着纯黑色的包离开。她关门的动作也是悄悄的,好像屋里还有一个沉睡的人。

天色已晚,白日里飞扬跋扈的光线早已被夜色打劫一空,连带着她那辆黑色自行车也被吞没了。不过还好,凭着记忆,和几盏努力工作的路灯,她还是看到了它,不起眼,甚至用“落魄”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把包放进车筐——就是这个车筐,曾被好友葛瑞讽刺多次,用葛瑞的话来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还用这么俗套的车筐。”话虽如此,可廖如还是一如既往地用着。的确,作为音乐电台主播,也算是一个文艺工作者,本该随着日新月异的音乐发展走进光鲜亮丽的新时代。可廖如却背道而驰,她是那么怀旧,连带着这份情怀,最近十年发表的音乐少有能得到她认可的。

她骑着车穿过无懈可击的夜色,速度慢得像是每前进一米都可以和夜色打个招呼。每次被葛瑞嘲笑像个老太太她都不以为然。她喜欢沉静,每当她和葛瑞回忆起大学时代,葛瑞都叹息时间不饶人,当初雷厉风行的廖如如今竟到了云淡风轻的地步了。廖如也承认自己老了,大学时候可以刷夜唱歌,可以宿醉后精神很好地再去上一天的课,可现在却不行了,同事的聚会她都不参与,偶尔几次,也都抛下众人提前回去。她总说,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你老了,别再折腾了。”

种种平淡甚至恹恹的表现,在葛瑞看来,都是婚姻导致的。廖如大学毕业三年后便结了婚,经由亲戚介绍,她和现在的老公赵华在认识半年后便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们贷款买了八十平米的房子,生活平平淡淡。葛瑞看着廖如毕业后几年的变化,总说结婚使人老。廖如听了也只笑笑,她的确没有葛瑞那般轰轰烈烈的劲儿,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作为一个单身贵族义无反顾地高傲下去。

她把自行车停在超市门口,赵华说明早想喝紫菜汤,她便想顺路买了紫菜。四年了,赵华最爱喝的还是紫菜汤。葛瑞总说赵华这个人固执,就连汤都固执得只喝一种,无可救药,理解不了。廖如很少和葛瑞谈起自己的丈夫,当初他们恋爱的时候葛瑞是极力反对的。她觉得赵华大男子主义,极爱面子,还没有多少本事,做保险做了七年,养成的刁钻习惯倒是不少。

廖如拎着包正要走出超市,却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那人极其瘦,看起来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你好,打扰了,不知道能不能借给我十块钱?”他指了指超市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我想买杯咖啡,却发现没带钱包。”说罢眼睛看着廖如。廖如迟钝了一下,从包里拿出十块钱递了过去。

“不好意思,不过我要怎么把钱还给你呢?”那男人静静地说,好像这件事并不尴尬。

“不用还了。”廖如说。

“那不行。这样吧,我最近几天都在离这儿不远的广播大楼工作,我叫黎家明,你可以去找我,我请你吃饭。我这个人,一会儿不喝咖啡就觉得浑身无力,你可帮了我大忙。”

廖如听了黎家明的话,笑了笑,也没回答,推开门走了。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个陌生男人有莫名其妙的好感,大概因为自动售卖机吧——廖如喜欢自动售卖机,她觉得自动售卖机能让人感到满足。那种满足在于,在自动售卖机面前,人人平等,不需要寒暄,不需要交流,只需要简单的动作,就可以满意地归去。

廖如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屋里赵华和人谈话的声音,把鞋脱在玄关才看见屋里的男人。那是赵华的经理,顶头上司,她听赵华说过几次。那男人看见廖如进来放下手里的茶杯打招呼。廖如笑笑就进了厨房,恭维或者逢迎,早已随着年纪的增长和愈加平淡的心境一去不返。赵华看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

“听说弟妹是音乐电台主播?”那男人问赵华。

“是啊,我总劝她辞职和我一起干保险,可她却固执得不行,非要干主播。你说这年头哪还有人听广播啊?要我说早晚得失业,明知会失业,倒不如转行。”赵华说。

“这么说也不好,这好歹也是一个文艺行业,陶冶情操。”那男人回答。

“哎,弟妹,给我推荐几首歌吧,很久不听歌都老了。”那男人转过头对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廖如说。

“对对,你给经理推荐几首歌,要那种有深度的歌。”赵华一本正经地说。

廖如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廖如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这让一边绷着的赵华心里长呼了一口气。

“梅阳芳的《夕阳之歌》。”说完廖如又笑了笑,进了卧室。

关上卧室门的瞬间,廖如听见了赵华的话。

“这女人就是这样,虽然迟钝了点儿,但品味是没得说。您回去听听看,保准好听。”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廖如感觉到赵华上了床。

“你能不能有点礼貌?这么多年还没有长进,是没脑子吗?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我困了。”廖如只说了这么一句。赵华听了也再没说话。

一天就这么过去,生活像是平稳运行的列车,不动声色地滑行,少有意外发生。就是这样的生活,廖如在结婚后已经过了五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才30岁啊,怎么感觉好像过完了一辈子?

第二天廖如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葛瑞在玩弄自己的指甲。看见毫无精神的廖如,她笑着说了句:“怎么,婚后生活不幸福?”廖如白了葛瑞一眼,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放下包开始整理资料。她和葛瑞的节目都在晚上,不过葛瑞比她早一个小时,因此她们白天的时间都不算太忙,时间多半用来准备晚上的节目或者聊天。

“听说没,最近单位里来了一个作家,听说是来感受广播工作的。他最近在写一部以电台广播为题材的小说,台长说要是他问什么,都尽量要回答。没准以后就出现在他的书里了呢。”葛瑞兴高采烈地说。

“黎家明?”廖如说。

“什么?”

“我说他是不是叫黎家明?”

“你怎么知道?”葛瑞瞪着大眼睛问。

“昨天晚上遇到了,他说他在这儿工作,我想了想,台里最近没有新来的人,那应该就是他了。”廖如解释着。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却觉得,自己认为那个作家是黎家明纯粹是作为女人的直觉。

“切,还以为你认识他,白高兴了,我还以为凭你的关系能让他把我写进书里大红一次呢。”

听了葛瑞的话廖如只是没好气地笑笑。

“哎,廖如,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了。”葛瑞夸张地说着,把“真命天子”四个字咬得很重。

“哈哈,姐姐,我也要有归宿了。”

“什么人?”廖如说,她觉得不说话对不起葛瑞的兴致勃勃。

“一个搞房地产的。”葛瑞看到廖如对自己的男友这么感兴趣,立马来了兴致。

“多大年纪?”廖如问。

“46。”葛瑞说。

“什么?这么大年纪!”廖如有些吃惊。

“别大惊小怪的,46怎么了?46岁的男人成熟,哪像你们家赵华,既固执又寒酸。”

“我说,46岁不结婚的男人可有些不正常。你可别被骗了。”廖如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离过婚,有一个18岁的儿子。”

“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当后妈?”

“后妈怎么了?我看起来不像一个善良的后妈吗?”葛瑞瞪了廖如一眼。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葛瑞,你才30岁啊。”廖如说。

“30怎么了?才相差16岁而已,我是真的喜欢他。虽然这话听起来没有说服力,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和他在一起。那种感觉很强烈,当我知道他有孩子那一刻依然强烈得让我没有丝毫抗拒之心。”葛瑞说得极其认真。廖如得承认,她太久没听到这般认真的话了。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作为朋友还是得劝你,我们都不小了,没时间玩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虽然我知道你未必会听我的话,可是还是要说,你要考虑清楚。”廖如看着葛瑞的眼睛说。

“得了得了,怎么和我妈似的,知道你平淡日子过惯了,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算了,不和你说这个了。”说着葛瑞又开始摆弄她的指甲去了。

白天的时间过得总没有夜晚缓慢,晚上八点的时候葛瑞下班走了,走之前眨着眼睛说去约会了。廖如也没说什么,开始准备自己的节目。

八点零五分,廖如的声音响起。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音乐长廊》,我是主持人廖如。”说完这句话她发现门开了。通常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进来的,她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清瘦男人走了进来。

廖如刚要摘下耳机说话,就被那个男人,不,应该是黎家明用手势打断。廖如看着黎家明坐了下来,才意识到他可能只是来感受节目、找素材的。

廖如继续。“听众朋友们,今天我会给大家播放近日发行的新歌。首先第一首,来自于张韶涵的《为爱而活》,请大家仔细聆听。”说罢,她推了播放键。

放歌后,廖如慢慢拿下耳机看向黎家明。

“真巧遇见了你。”黎家明说。

“真巧。”廖如说。

“一会儿下班请你吃饭吧,就当感谢。”黎家明说。

“不用了。”廖如回答。

“别,我还想继续在你这儿找一些写作素材呢。说实话我喜欢你这个节目,我之前听过。”

廖如听了黎家明的话没有说话,又重新戴上耳机,播放下一首歌。这期间黎家明一直在椅子上坐着,时而看外面,时而看廖如。

一个小时过去,廖如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很显然,有个陌生人在,她有些紧张,如芒刺在背。

“走,去吃饭吧。”黎家明看着廖如说。

“你说你听过我的节目?”廖如问。

“是啊。”

“那你说说,最喜欢哪一期节目?”廖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只是想着,如果黎家明说的不差,就去吃饭。

“我喜欢前阵子你做的梅艳芳逝世十周年那期,以及你做的特别回顾陈百强那一期。”黎家明不急不缓地说着。

廖如听了之后开心地笑了,黎家明便顺势问她吃什么。

廖如说不饿,去喝咖啡吧。

两人在咖啡厅坐下,并出人意料地点了相同的拿铁。

“我特别喜欢喝咖啡,当然,如果听着老歌喝咖啡更好了。”黎家明说。

“比如?”廖如问。

“比如梅艳芳《夕阳之歌》《似水流年》。”黎家明说。

“再比如陈百强的《画出彩虹》。”廖如接着说。

“对!还有潘越云的《浮生千山路》。”黎家明又接着说。听了他的话,廖如笑了,由衷地开心,开心得就像自己在一条无人的路上走了太久太久,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

“梅姐走了,哥哥走了,这年头少有音乐让我们真正动心。”廖如抿了一口咖啡。

“不过还好音乐永不消失,不然活着必然少了一些乐趣。”黎家明似乎也找到知己,敞开心扉地说。

“总有人问我近十年最喜欢的歌是什么,我说不出来,因为没有一首。”廖如说。

“的确,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出现了太多动人的音乐,台湾也不赖,杨乃文、齐豫也还不错。不过当下的时代却再也没有让人痛彻心扉的声音了。音乐里本没有尽头的长街似乎也山穷水尽,到了绝路。这真让人伤感。”黎家明说。

“我总觉得可惜,恨自己出生太晚,等到我懂得风情的时候,老一代的歌手都早已去世的去世,归隐的归隐。”廖如有些哀伤地说。

“听说你在写书,是什么内容呢?”廖如问。她承认,她开始对这个陌生男人有了一些兴趣,不为别的,只为他未被时间磨灭的情怀。在生活里摸爬滚打多年,大多数人情怀已不在。保留着怀旧的情怀生活,能否依然过上世人眼里的幸福生活暂且不提,这般固执已让人感叹不已。

“年纪越大,就越想回头看看,想看看如果过去的前奏响起,会不会再次哭红眼睛。于是我想写早已被时代落下的音乐,以及与那音乐相关的,同样没落的职业,还有依然坚持的人。”黎家明解释。

听了黎家明的话,廖如觉得自己想哭,那种复杂的情绪她在歌曲里听到过,叫五味杂陈。

两人聊了两个小时,最后交换了手机号码。等廖如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她走进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怒气冲冲的赵华。

“干吗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手机也不接。”赵华气急败坏地问。

“葛瑞交了个46岁的男友,最近在想要不要结婚,心情不怎么好,我陪她聊了会儿。手机放了静音,节目结束忘记调回来了,没看到你的电话。”廖如平淡地解释着。

赵华听了她的话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赵华的眼睛。末了走进卧室留赵华一个人。

廖如关上卧室门的刹那长呼一口气,有太久没撒谎了,长久以来平淡的性子让她连撒谎都没有波澜。她躺在床上依然想着黎家明晚上说过的话,以及他的样子。她仔细想着关于黎家明的一切,他包里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以及钢笔,还有一块不知有多少年头的怀表,和他西装包裹下瘦弱的身躯。

多少年了,没这样努力地想记起一个人、一件东西。在细碎的思索下,她伴着漫天星辰睡了过去。

在和黎家明喝咖啡后的一周时间里,廖如整个人都变得开朗健谈起来。这让葛瑞一度怀疑廖如是不是怀孕了。不过葛瑞倒也没有多问,她最近因为感情的事焦头烂额。看得出来,想和那个46岁的男人在一起并过上幸福生活不是那么容易。

这一周时间里,黎家明每天晚上都来听廖如的节目,电台里甚至有人预测廖如要火了。黎家明经常用钢笔记下一些自己的感悟,廖如也没有看过,只是不再如第一次那样如坐针毡。他们又去喝了几次咖啡,不过没有在晚上,廖如怕赵华发现什么。黎家明得知廖如结婚之后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把喝咖啡的时间换到了中午。

他们聊音乐,聊理想,聊苏芮的荡气回肠,聊许美静的恬静细腻,等等等等。两人发现在音乐上彼此惊人地一致,这让两人愈发觉得欣慰。

廖如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有意义,有动力,她无比期待每一天的中午,也无比厌烦必须和赵华度过的夜晚。赵华也发现了什么,不过在得到几次廖如天衣无缝的解释后作罢。

这一天晚上九点零五分,廖如照常放下耳机,和黎家明说下班了。他们二人便往回走,每次黎家明都会把廖如送到楼下再自己离开。

“说说你老公吧,我很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黎家明笑着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老公很普通,做保险工作的。”廖如说。

“怎么可能?我一直觉得你的品位独特,爱的人也会不一样。”

“还好吧,我年纪小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一定会找一个独特的人,他一定文艺又温柔,但后来我放弃了这种想法。生活里人口众多,其实没什么太平盛世,找个人平平淡淡过一生也很好了。”

“是这样啊。”黎家明听了廖如的话说。

“还能怎样?这些年不知怎么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老人,喜欢的东西老,喜欢的歌手也老,过得恹恹又恹恹,不过却也没什么心酸或者哀戚。这就是生活了,我想这就是生活,远没有梦想得那样璀璨而光鲜。”廖如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说。

“你甘心吗?”黎家明问。

“不甘心又如何?”廖如回答,语气淡然。

“没想过推翻现在的一切,过新的生活吗?我的意思是,作出一些改变。”黎家明急切地问。

“没有。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气力也没有心思再去折腾了。你知道葛瑞吧?其实在我心里,有一些羡慕她,不过也只一点点而已,我羡慕她依然和过去那样敢爱敢恨,敢于改变,敢于挑战。可是啊,人与人终究不同,我们终究不一样。”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下,夜色如墨。

廖如向黎家明道了再见,刚转身,就听见了后面黎家明的话。

“廖如,我不知道你这样是好是坏,不过我还是得说,如果你想要新生活,我愿意给你。我喜欢你。”

听了黎家明的话,廖如的身体顿了顿,不过又向前走去。

黎家明静静地看着廖如的背影,缩了缩肩膀离开。他没看到已经离开的廖如眼眶已红。

廖如推开家门,赵华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怒目而视。

“我给葛瑞打电话了,她说上次没和你在一起。”赵华狠狠地盯着廖如。

廖如径直走向卧室,她现在很想静一静。

“你说啊你!是不是和哪个男人出去鬼混去了?”赵华站起来一把抓住走向卧室的廖如。

“你凭良心说,我有对不起你吗?你竟然背着我去和人鬼混!”赵华用手不住地摇晃着廖如的肩膀,廖如哭了。

“我们离婚吧,我受够你了。”廖如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赵华咬牙切齿地吼着。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受够你了,我只是帮了一个男同事,他为了感谢我请我吃饭。这样一件小事,竟然让你这样猜疑。我们离婚吧。”

听了廖如的话,赵华沉默了。

廖如从赵华手里挣脱,决绝地向门口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多了,我该死,我混蛋,我不该怀疑你。老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别走。”赵华再一次拉住了廖如。慢慢地,赵华牵着一直在颤抖的廖如回了卧室。

廖如一夜无眠。大概凌晨三点,她听到了赵华的梦话。

“你别走,是我错了。”

“求你别走,我努力工作还贷款好不好?别和我离婚。”

廖如听着赵华的梦话闭上了眼睛。

她想,这就是生活了,看似平和却丝毫不给人机会的生活。

第二天又如往常一样,白日依旧无聊得令人发指。葛瑞这几天总是消失,据说是为结婚作准备,这女人总是这样,做事快得不可思议。虽然结婚可不是什么用速度就可以换来美好未来的东西。

这天中午,黎家明又约廖如出去喝咖啡,两人这次都没有怎么说话,不到20分钟,两杯拿铁早已见底。

“走吧,回去吧。”黎家明说。

“对不起。”廖如说。

“没事,我懂,是我冒失了。”

“我们都不小了,也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廖如说。

“还好,认识你已经很高兴了,我明天就要走了,素材找得差不多了,也该离开了。离开之前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说起来我们都没有一起吃过饭。”黎家明笑着说。

“别拒绝我了,只是吃顿饭而已。”

“现在就去吧,我晚上要早回去,我老公会等我。”

“好的。”

两个人找了最近的饭店,黎家明点了几个菜,廖如却没有。她的解释是,长期以来,她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选择了,吃什么都行。

两人吃得很慢,四个菜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规矩得让人尴尬。

“我小时候不吃猪肉,甚至是闻味道都想吐,那时候我告诉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吃猪肉。可现在,却意外地发现,其实猪肉也没有那么让我难以接受,我一点一点地吃着,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猪肉的味道,不再觉得恶心,也再没吐过。反倒是喜爱了十几年的豆角,在如今却不再那么需要,虽不至于完全不吃,却也没有之前的吸引力了。我想这就是生活了。有些改变,说不清好坏,只是适合不同的年纪而已。”廖如说。

“我懂。”黎家明只用两个字作为回答。

“我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你——不来送送我吗?”黎家明试探性地问,廖如却没有回答。

回到办公室,廖如看见一脸兴奋的葛瑞。葛瑞拉着廖如的手,说她今天见了那个房地产男的儿子,他儿子非常喜欢她。所以她决定了,也准备好了,要和他结婚,就在下个月。

看着葛瑞由衷的笑容,廖如也为她开心。廖如仿佛已经看到葛瑞穿着婚纱的样子,美艳动人。他的老公穿着笔挺的西装,还有一个英俊的少年在一旁鼓掌。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葛瑞笑得如年轻时一般,无悔而璀璨。

八点零五分,《音乐长廊》节目开始,廖如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黎家明没有来,廖如松了口气,她其实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知道她也是喜欢他的,不过这种喜欢终究不能如同年轻时那般带来所谓的义无反顾。她都知道的,赵华就像是她小时候极度讨厌的猪肉,可眼下却不再讨厌,甚至已习惯。而那豆角,却不再必须。当然,廖如知道,倘若黎家明早于赵华出现,她定然是会选择黎家明的。不过这也就是残酷的生活了。

四十分钟过后,节目到了听众点歌环节。

“廖如姐你好,我叫李欣,我很喜欢你的节目。我想点一首歌给我弟弟,温岚的《同手同脚》,我想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他。”

温岚细腻的音色回荡在广播室里,廖如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

这首播完,下一个电话接进来却没有人说话。

“你好,请问你要点什么歌?”廖如问。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廖如再次问。

她刚要挂掉电话接下一个的时候,电话那头却响起了熟悉的歌声,廖如整个人愣住了。这歌她太熟悉了,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低沉,廖如似乎从声音中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他的钢笔,他的笔记本。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

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 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

俗尘渺渺 天意茫茫

将你共我分开

断肠字点点 风雨声连连

似是故人来

廖如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歌声,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电话里的声音只持续了两分钟时间,不过这两分钟却让廖如仿佛走过二十年。

最后电话那头也没有人说话,廖如挂掉电话,没等到节目结束,就摘下了耳机。

她回到家的时候,赵华在等着她。赵华为她削了苹果,她拿着笑了笑,靠在了赵华肩上。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黎家明坐在候机大厅里不住张望,他急切地想看到廖如的身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都没来,直到机场工作人员告诉他必须登机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八点半的时候廖如刚刚起来,白天里没什么工作,迟到一次也没什么。等到赵华起来的时候,他看到饭桌旁的廖如正笑着看他。她端给他一碗紫菜汤,他开心地喝了。

一个月后葛瑞结婚,晚上大家喝得醉醺醺,不过还没完,喝得快倒下的葛瑞非要拉着众人去唱歌。

在KTV包厢里,葛瑞拉着廖如的手,迷糊地说:“你一定要幸福啊,我们都要幸福。”

廖如揉了揉葛瑞的头发,“我们都会的。”然后在葛瑞耳边说,“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

(本文获第十三届“新作文杯”放胆作文大赛大学组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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