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式状态词的结构考察

摘 要：关于ABB式状态词的构成，学界迄今尚未达成一致意见。笔者通过考察《现代汉语八百词》收录的ABB式状态词，从共时的角度详细描写分析了它们的构成情况，还适时分析了《八百词》中部分状态词在《现汉》中未收的原因，以期能够对前贤关于ABB式形容词的研究有所补充。

关键词：ABB式状态词；结构；词缀

作者简介：何丹（1989-），女，四川巴中人，在读硕士，主要从事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H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08--02

状态形容词指现代汉语中表示事物或动作的状态，具有很强描绘性和渲染性的形容词，ABB式状态词是其形式之一。关于ABB的构成，学界迄今尚未达成一致意见。普遍认为，ABB式形容词是由单音节形容词加上叠音后缀BB构成。如吕叔湘先生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下文简称《八百词》）中就说道，很多形容词能够“加重叠式后缀生动化”；一些现代汉语教材，如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和邵敬敏主编的《现代汉语通论》，都把BB看成重叠后缀。但是，我们明显感到“晴朗朗、冷清清”“汗津津、火辣辣”跟“干巴巴、脆生生”不同，前者的BB意义还很实在，而且参与了ABB词汇意义的构成，不能归入词缀。葛本仪在他的《现代汉语词汇学》中对这三类词进行了构形和构词的区分，是很有意义的。此后的学者都沿着葛先生开辟的道路，对ABB的构成进行了重新认识，比如，张丹（2005）把ABB式状态词分为构词法形成和构形法形成两类，构词法形成的又分为复合式和附加式两个小类。李劲荣（2008）归结为派生式、主谓式和后补式三种，没有讨论像“晴朗朗、孤单单、空旷旷”这一类构形而成的状态词。关于A的性质，一般都说A是单音节形容词，如吕叔湘先生说“A大部分是形容词，但是少数名词和动词也能带BB构成ABB式”。但是，A还有没有可能是别的成分呢？这是本文要探讨的内容之一。

笔者逐一考察了《八百词》所收ABB式状态词，拟从共时角度详细描写分析它们的构成情况，以期对前贤关于ABB式形容词的构成研究有所补充。此外，还适时分析了《八百词》中的部分状态形容词在《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以下简称《现汉》）中未收的原因。

1.构形法形成的ABB式状态词

构形，就是一个词通过不同的形态变化，表示不同的语法意义（葛本仪）。构形法形成的ABB式状态词，就是重叠原形容词AB中的B而成，ABB与AB相比，词性和词汇意义都相同，只是多了一层表示“加强态”的语法意义，因此并未构成新词。这样形成的ABB式形容词可以表示为：AB+B。下面是《八百词》中所收的构形法形成的ABB式状态形容词[1]（不全部列举）：

1.1《现汉》未收

白净净 悲惨惨 悲凄凄 悲切切 颤悠悠 干瘪瘪 孤单单 滑溜溜

慌张张 松散散 甜蜜蜜 弯曲曲 油光光 油腻腻 （a）

匀乎乎 匀溜溜 脆生生 面乎乎 暄腾腾 硬朗朗 （b）

1.2《现汉》收录

光溜溜 空荡荡 空洞洞 冷清清 平展展 轻飘飘 （a）

干巴巴 热乎乎 黏乎乎 亮堂堂 乱腾腾 直溜溜 （b）

这些词的原型都是AB式形容词，不过可以分成两组：（a）组中AB都是由词根加词根复合而成，（b）组中AB是由词根加意义虚化的词缀派生构成。

有几个特殊的状态词“赤裸裸、疯癫癫*[2]、喧腾腾*、闹哄哄、颤悠悠*”，它们的基式AB是动词“赤裸、疯癫、喧腾、闹哄、颤悠”，与普遍认为的构形条件—重叠式与原式词性相同—不符，但我们仍然把它们看成构形重叠而成的，因为状态词与其对应的动词词汇意义相同，只是语法意义不同，前者表状态，后者表动作行为。而且，这几个动词在表示动作的同时还呈现出很强的状态性。

构形法形成的ABB式状态词数量并不多，且大多数在《现汉》中并未收录。这是因为，AB本身就是意义完足的性状形容词，只是为了追求某种表达效果（音韵的和谐、某种感情色彩或者形象色彩的突出）才重叠为ABB，这种词常常是根据语境需要即兴创制出来的。所以，上面大部分词在词典中都没有收录。然而，这种用词方式正越来越多地为人们所使用，一些使用频率很高的此类新词也被人们逐渐接受并固定下来，进入一般词汇，这从《现汉》对其的收录可以看出，比如：冷清清、空荡荡、空洞洞、平展展。

2.构词法形成的ABB式状态词

构词法指词的内部结构规律，也即词素组合的方式和方法。ABB都是由两个词素组成的部分重叠式合成词，下面将分别考察A和BB的性质以及它们的组合方式。

2.1 A的性质

ABB式形容词中A的意义都很实在，判定为词根词素是没有疑问的。具體地看：

1）A是成词的词根词素

①A是形容词。例如（不全部列举）：鼓囊囊*、紧梆梆*、喜洋洋、光秃秃、湿漉漉

这一类ABB式形容词占ABB式形容词中的绝大多数。

②A是动词。如：病歪歪*、病恹恹*、赤条条、喘吁吁、醉醺醺、怒冲冲、响当当

③A是名词。如：汗津津、火辣辣、金灿灿、泪汪汪、毛茸茸、面团团*、水淋淋

2）A是不成词的词根词素

①A是形容词性词素。如：光灿灿、孤零零、明灿灿、雄赳赳、碧油油、娇滴滴

②A是名词性词素。如：气昂昂、兴冲冲

这里对A性质的判定是根据它参与构词的那个义项来说的，比如：“气”在“气冲冲”里是动词，是“生气、发怒”的意思，在“气昂昂”里是名词性词素，是“精神状态、气势”的意思，在“气喘喘”里是“气息”的意思。

2.2 BB的性质以及ABB式状态词的构成方式

（1）BB是实义的词根词素，ABB式形容词是词根加词根构成的复合词。BB又可分为成词词素和不成词词素两类。

①BB是成词词根词素。BB不仅参与ABB式形容词的构成，还能以其在该合成词中的意义单独成词，与别的成分组合。

a.BB是形容词。如：暗沉沉*、白皑皑、病恹恹、汗津津、泪汪汪、雄赳赳

b.BB是拟声词。如：喘吁吁、乐呵呵、气吁吁、傻呵呵、笑呵呵

c.BB是动词。只有一个：闹嚷嚷

②BB是不成词词根词素

A.单音节实义词素B重叠成词根BB，再与词根A复合构成ABB式形容词，即B+B→BB，A+BB→ABB。根据B参与构词的那个义项而言，又有以下几种情况：

a. B是形容词。如：白花花、毒花花*、短秃秃*、火辣辣、净光光*、气鼓鼓

b. B是动词。如：金晃晃、气喘喘*、虚飘飘、呆愣愣*、短撅撅*、肥滚滚*

c. B是名词。如：矮*墩墩、碧油油、赤条条、毛楂楂*、软绵绵

d. B是名词性词素。如：肥*囊囊、绿茵茵、病殃殃*

e. B是形容词性词素。如：黑魆魆、红光光*、静悄悄、蓝莹莹、亮晶晶、轻悄悄

f. B是数词。只有一个：孤零零

g. B是拟声詞。如：冷飕飕、乱哄哄、响当当、笑哈哈

B.ABB式状态词与BA式形容词有变换关系[3]，BB是不成词的词根词素。如：黑漆漆—漆黑、红通通—通红、硬梆梆—梆硬、圆溜溜—溜圆[4]、肥滚滚*—滚肥

C.ABB由没有基式AB的AABB状态词减一个A变换而来，BB是不成词的词根词素。如：病病歪歪—病歪歪*、鼓鼓囊囊—鼓囊囊*、密密麻麻—密麻麻、密密匝匝—密匝匝、松松垮垮—松垮垮*。

除了“松松垮垮”，其余几个AABB式词的第二个音节都读轻声，在口语中往往可以紧缩成ABB式，对于还没有稳定下来的紧缩词，《现汉》不予收录。

综上，ABB式复合词的词根A大多数是形容词性的，还有部分是动词性、名词性的，词根BB有形容词性、动词性、名词性和拟声性四种情况。可见，不仅形容词可以重叠表状态，动词、名词、拟声词也有重叠表状态的现象（石锓，2010），加*的状态词多是临时组合以生动地描写状态的，因此《现汉》中都未收录。根据A与BB的结构关系，复合式ABB有以下四种类型：

1）主谓式。A是名词性词素，BB是形容词性或动词性词素，A与BB是陈述与被陈述的关系。如：汗津津、火辣辣、金灿灿、泪汪汪、毛茸茸、水淋淋、雾蒙蒙

2）补充式。A与BB在语义上有主次之分，BB补充说明A。

a. A和BB都是形容词性词素，BB补充说明A的意义程度。如：暗沉沉、白皑皑、红彤彤、光闪闪、雄赳赳、湿淋淋、热辣辣、绿茸茸、短秃秃、白花花

b. A是形容词性词素，BB是动词性词素。BB补充说明A的状态。如：白晃晃、短撅撅、急喘喘、呆愣愣、软塌塌、湿漉漉；稳扎扎*、紧绷绷、紧箍箍*（ABB与述补短语BA存在变换关系）

c. A是形容词性或动词性词素，BB是名词性词素，A与BB有一种比拟关系，用B所记录的事物的性状特征来形象地说明A或加深A的意义程度。如：肥墩墩、黑油油、细条条、软绵绵、绿茵茵、毛楂楂*、直挑挑*、硬梆梆

d. A是形容词性或动词性词素，BB是拟声成分，BB补充说明A的状态。如：乐呵呵、乱哄哄、响当当、喘吁吁、笑哈哈

e. A是动词性词素，BB是形容词性词素，BB补充说明A的情状。例如：病歪歪、醉醺醺、怒冲冲

3）偏正式。A是形容词性词素，BB是动词性词素，A与BB是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只有两个：直瞪瞪、直盯盯*

（2）BB意义半虚化，有较强的能产性或者类化功能，往往能构成一系列同缀的状态词，这样的BB是类词缀。ABB是由词根加上类词缀派生而成，即A+BB→ABB。《八百词》收录的ABB式形容词中BB是类词缀的如：大咧咧*、热烘烘、甜丝丝

查阅CCL现代汉语语料库发现，由“咧咧”构成的状态词还有“骂骂咧咧、笑咧咧、哭咧咧、嘻咧咧、苦咧咧、大大咧咧、歪歪咧咧”等。“咧咧”保存一定的词汇意义，将状态生动化。

由“烘烘”构成的状态词，还有“霉烘烘、骚烘烘、烂烘烘、闹烘烘、乱烘烘”等。《现汉》中“【烘烘】拟声形容火着得旺的声音：炉火～”，我们可以联想到一团燃烧得很旺的火，由于人的各种感官是相通的，因此我们可以把视觉认知的结果用来认识触觉、嗅觉和听觉感知的事物，“烘烘”在这些词语中都把原来的形容词表达的感觉形象化，把原来的名词表达的现象生动化了。

由“丝丝”构成的状态词，还有“寒丝丝、咸丝丝、血丝丝、痒丝丝、怪丝丝、阴丝丝、吓丝丝”等。“丝”的一个义项是“□量表示极少或极小的量”是从“□名蚕丝”引申来的，重叠后附在单音节形容词、动词、名词后，降低原词的意义程度，构成一系列状态形容词，类化能力极强。

这里还要提一下“森森”，“森森”参与构成状态词“冷森森、阴森森、寒森森”时，“森森”与“冷”“阴”“寒”的意义相近，这些词里的“森森”意义实在，应该是词根。但考察语料库发现，“森森”还可以构成一系列状态词，如“白森森、绿森森、碧森森、黑森森、青森森、暗森森、蓝森森”，“森森”这些形容词后，附加了一定的“阴森”的意义，同时加强了形容词的意义程度。它的类化作用极强，应该看成类词缀。“苦森森*”里“森森”意义完全虚化，只是起加强语义的作用，应该看成词缀。

（3）BB意义完全虚化，只是帮助构词或者表示某种附加的意义，这样的BB是词缀。ABB式形容词由词根A加叠音后缀BB派生构成，即A+BB→ABB。《八百词》收而《现汉》未收的ABB式形容词中BB是词缀的如：白*乎乎、脆*生生、淡*巴巴、粉*扑扑、静悠悠*、苦英英*、苦森森*、凉苏苏*、水叽叽*、短出出*、黑糁糁*、紧梆梆*、沙朗朗*、贼咕咕*、直统统*

注释：

[1]这里判定的构形是就词的形式而言，只要AB是形容词且与ABB意义相同，就说ABB是在AB基础上重叠而来，并不考虑ABB与AB的历时先后关系。

[2]加*的ABB式状态词都是《八百词》收录而《现汉》未收的，下文不再说明。

[3]这里就外部形式来说的，并未考察ABB与BA的历时先后关系。

[4]“溜圆”都是方言词，这里暂且把它们看成“圆溜溜”的原型词。

参考文献：

[1]朱德熙. 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J].语言研究，1956，（1）.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3]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三版）[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二版）[M].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

[5]葛本仪.《现代汉语词汇学》[M].山东人名出版社，2005.

[6]张丹. 汉语中ABB型状态形容词的构成分析[J]. 沈阳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01：124-126.

[7]李劲荣. ABB式形容词的构成方式[J].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08，（1）.

[8]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9]石锓. 汉语形容词重叠形式的历史发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