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
2014-05-30七微
七微
说真的,这些年来,我想过无数种再见到她时的场景,但没想到会是在电视上,而且是在一档相亲节目上。她留着卷发,精致的妆容,着一袭淡紫素雅长裙。若不是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深深的酒窝,我真的认不出她来。
张清河,没错,是她。这个名字,在我生命中消失十二年了。
那年夏天,我们同在一个山顶画室学画画,我第一次见到她,以为走错了地方。她穿极短的热裤,紧身露脐短T恤,十八岁女孩子的娇美身形展露无遗。她比我早入班一年,是师姐。画室里的女孩子们都三五结伴,唯独她,总是独自一人。哦,也不对,她也有朋友,还很多,可全都是男生。我见过她的朋友们,下课后,那群男生骑着摩托车,等在山脚,见了她,就吹口哨,商量着去哪儿喝酒。她也有一辆摩托车,是那种男生才骑的重型机车。我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嬉笑着吹着口哨,着超短裤的白而长的腿在空气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潇洒地跨上摩托,大大咧咧地笑,戴上墨镜,身体前倾,手上拧动油门,与那些男孩子一起绝尘而去,忽然觉得她很酷。
我跟她最接近的一次,是我学画满三个月。我学了三个月了,可一点长进也没有。美术班的学费并不低,我选的画室又是全市最好的,我是知道家里条件的。这令我沮丧又内疚,觉得自己糟糕透了,甚至在考虑就此放弃,可是,真的又好喜欢。
那晚我最后一个离开画室,昏黄的路灯下,我坐在下山的台阶上抱膝无声地哭。
她站在我面前时,我甚至没有感觉到,她最后拍我肩膀说,“哎,借过一下。”我抬头,她大概被我的满脸泪痕吓到了,愣愣的,久久无言,然后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她大概落了东西在画室,没一会儿,她又下来了,手里甩着一串钥匙。我起身,也打算离开。她忽然在身后叫住我,“喂,要不要去兜个风?”
她的车速生猛又热烈,我不好意思去抱她,只得双手紧紧抓住车身。最后她把我载到近郊的昭山下,她停好车,指着山顶,“上不上去?”我点点头。她从车后厢里拿出罐啤酒,然后往山上走。
爬到山顶,我掩着胸口大口喘气,而她却如履平地,好笑地看着我。我们站在山顶的凉亭里,夜风徐徐吹来,她趴在栏杆上,打开啤酒,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畅快地打了个嗝,然后侧头将啤酒罐递给我,“喝吗?”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耸耸肩,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喝完,然后将啤酒瓶丢了出去。她转身,望着我,“哎,你哭什么?”我一愣,有点羞于启齿,但还是对她说了缘由。
她听后,过了一会儿才说,“既然喜欢,那就坚持呗。”她伸手在空中划过一圈,“你想要看到山顶的风光,只有亲自爬上来,才能真正体会到那风光有多美。”
这样的话,由她口中说出来,真的有点奇怪,但我又莫名觉得妥帖。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也并没有变得亲密起来,只是见面时,彼此会笑一笑。也许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她也许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没有选择放弃画画,我想她说得对,既然喜欢,那就坚持。我进步依旧很慢,画技平平,但总算,我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坚持了一次。
在电视上与她重逢的那晚,我梦见了她,我们站在昭山的山顶,俯瞰着夜色中的丛林,秋风吹动树梢,她趴在凉亭的栏杆上,打开手中的啤酒,仰着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畅快地打了个嗝,然后侧头将剩下的啤酒递给我,“嘿,要不要喝一口?”她摇晃着手中啤酒罐子,好景,好风,好酒,好时光啊,莫呀莫辜负。
十二年后的我,在梦中,终于接下了她递过来的酒。
三十岁的张清河,依旧漂亮,但留着长卷发穿长裙的她,不再是我心中那个帅气豪迈的女生。我无法猜到这些年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令她有如此大的转变,但有什么关系呢,她曾说过,别人眼中的她是怎样的,她不介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喜欢每一个阶段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