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
2014-05-30独木舟
独木舟
直到十年后,我才真正见到她。
那天上午十点,我对着酒店的化妆镜在扑粉底,敲门声传来的时候,我甚至还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睡衣。
打开门,我看见她——手里提着两三个小蛋糕盒子——“给你的早餐。”她说。
这个时间点,距离我在沈阳的签售会开始,还有四个小时,而距离我和鑫鑫的相识,差不多快十年。
成年之后,几乎每年夏天我都在搬家中度过,有句话说“三搬如一烧”,我已经数不过来在这些搬迁中我丢弃和遗失了多少物件,但有一盒机器猫的指甲剪套装,却从大学宿舍开始,一直伴随着我,尽管所有人都吐槽——一点都不好用。
那是念书那会儿,鑫鑫送给我的礼物。
若干年后,昂贵得多的礼物也收过不少,但永远无法忘记,学生时代,从学校收发室抱着一个大纸箱子,一路走回宿舍,坐在地板上一样一样地拆,拆到那个机器猫指甲剪套装的时候,开心得几乎要叫出来。
那会儿,我未满二十岁。
最初的时候,她曾在写给我的信中描绘过对我的想象,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些句子:第一次看你写的小说,就在脑海里想,这应该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独居,抽烟,写字为生,没想到你竟然只比我大一岁……
那年我还在念高中,是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少女,没有人给我鼓励,也没人对我有信心,除了写小说,灰暗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丁点儿亮色。
她是由我第一篇见刊的短篇小说的文字带来的人,在我那个早已关闭的中国博客网的博客上留言给我,遣词用句小心翼翼,末了才介绍自己说,我叫鑫鑫。
在那个年纪,我毕竟对人世间的相遇和别离认知不深,也不曾想到,有些相识是一瞬,有些交情是一生。
后来的这些年里,我多了很多读者,像鑫鑫那样找一切机会给我寄信寄礼物的姑娘越来越多,我时常觉得诚惶诚恐,暗自反省自己,何德何能。
当年那种没有一点儿负担的赠予与接受,已经不复存在了。
将近十年的时间……谁能在十年的岁月中,纹丝不动。
我们联系得很少,我越来越厌倦社交,而她原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有时候我想起她,真的很难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我们见个面吧。
在不断的迁徙中,我跟很多比她年纪小得多,认识我要晚得多的姑娘成为知心朋友,而这个最早因文字与我神交的人,却安静地生活在中国版图的东北角,连电话都不曾主动给我打过一个。
八年来,我没有换过手机号码,她若想找我,一定找得到。
但她没有。
见面的时候,她表现得比我成熟稳重,我一直追问她,为什么不跟我联络,为什么不加我微信,为什么不去长沙或者北京找我玩?而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我说,要工作呀,没有时间呀。
末了补充一句,但你的微博我一直都在看,一知道你要来沈阳签售,我马上就联络你啦。
签售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帮我翻书,时不时喂我喝口矿泉水,又帮着收读者送给我的小礼物和信件,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主动提出要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拍张照片。
她回家的时候,我拉着她的手固执地问,一遍一遍地问,这么多年,我有没有让你失望?有没有?
她看着我,像看着一个胡闹的未成年人,说,没啦。
十年后的这场相见,我带着荣光而来,原本以为会哭的人是她,却没想到会是我自己。
我后来朋友圈里说:多年前,有人欺负我,诋毁我,而鑫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舟舟,我相信她。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句话给过我多大的力量,我只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