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的青春

刘叶文

又是一年秋风起。姨，你在天堂过得还好吗？

一年前的今天，你从那栋十二层的高楼上纵身一跃，瞬间结束了你那年仅29岁的生命。红颜弹指去，留给别人的，只剩下绵绵的怀念和无限的叹惋。

早已记不清第一次见到你是何情景。只是在我的印象中，你的外表显得十分特别——不似妈妈那般软软的皮肤，你的皮肤似乎被拉伸到了极致，稍一用力就会被撕开。皮肤下，是一条条暗红色的血丝，仿佛随时都会爆裂。但最让我触目惊心的，是你的手。那根根僵硬笔直如木棍般的手指，没有如同常人一般纤细的指尖，你的指甲深度弯曲着，一触到水就会剧痛难忍，甚至会出血。

那时我以为是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才会变成这样，心里想着长大后一定要对你好。可在我长大之后，我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硬皮病？我想这是真正的原因吧？外婆的三个孩子，只有你遗传了外婆的硬皮病。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不公平的事，不是吗？姨，你是不是也曾在无数个夜晚，看着自己渐渐变硬的手指和龟裂的皮肤哭泣过，不甘过？可即使是这样，你也依旧会在第二天的早上，重新变回那个诙谐幽默、时时令我捧腹大笑的姨。

直到最近，我在家中翻到了舅舅结婚时的录像带，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你的身影——那是还未得病的健健康康的你！录像中你穿着黑色的背带裤，脸上显现着青涩的笑容以及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可是在几年后，那本残酷的病历彻底改变了你的花样人生。

最近几年，你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你的皮肤不再似以前那般紧绷，稍稍恢复了弹性；你的手指也不再冰凉，开始有了温度。我满心欢喜地看着你的病情一天天好转，以为你一定会一天天变得健康起来，但你突如其来的死讯使我希望中的一切顷刻希望化为乌有。

那时的我正在复习迎考，却在爸爸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感觉到了家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那天只有爸爸一人在家陪我，我听到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一夜未曾停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从爸妈的言谈中隐约知道了真相：你跳楼自尽了！因为你希望托付终身的爱人抛弃了你，于是你带着无尽的失望离开了这个在你眼中已不再可爱了的世界。

妈妈他们都叹息着说你太任性了。可我却觉得，这对你是一种解脱，你终于不用再在无数个难眠之夜为身体上的痛楚辗转反侧了。

在你匆匆而逝的29个年岁里，你经历了人世间的大喜大悲，但我从未在你脸上看到过绝望。你每次都是在看见我的时候扬起嘴角，笑着叫道：“嗨，文文！”

姨，听说你下葬的那一天，你所在的城市下了第一场秋雨。姨，那是老天爷在为你洗涤前往天堂的道路吗？抑或者是老天爷在为你短暂的一生而落泪？

姨，愿你在天堂尽情欢笑，因为那儿不会再有病痛和失恋。我亦会在人间为你祝福。

【点评】

亲人间的生离死别，让作者这样一位还处于花季的孩子过早地品尝到了病痛的残酷和情感的变幻对生命构成的重创。然而作者并未一味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去默默咀嚼人生的苦涩，而是尽力回忆着逝者遗存的美好，感叹生命的柔弱与珍贵。当家人对逝者的轻生流露出一丝责难时，作者表现出的更多的是对逝者的尊重、理解和祝福。对一个孩子来说，能够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为病痛者着想，这真的是难能可贵的，这是一种可贵的悲悯情怀。文章文笔优美，感情深沉，极富感染力。

（王淦生点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