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疯汉”外交:谁更疯狂谁胜利?
2014-05-26张慧
张慧
冷战期间,美国总统尼克松提出了所谓“疯汉理论”,简单来说就是:在外交对峙中,谁更“疯狂”,谁就能成为赢家。美国媒体指出,在2014年春天的克里米亚危机中,“疯汉理论”卷土重来,只不过,尼克松的继承者不是美国总统奥巴马,而是俄罗斯总统普京。
尼克松的“装疯”表演
克里米亚危机塑造了两位领导人的形象:“按理出牌”的奥巴马,以及“疯狂且视规矩为无物”的普京。美国《外交政策》杂志认为,普京的“疯狂”让他占尽了先机。然而,若论“装疯”的本领,他还得向40多年前的先行者尼克松致敬。
1972年4月19日下午,尼克松坐镇椭圆形办公室,向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发号施令。再过几个钟头,后者就会搭乘“红眼班机”赶往莫斯科,就敏感的越南问题和核裁军问题与苏联展开秘密谈判。与美方代表团同行的是苏联驻美大使安纳托利·多布列宁,尼克松希望,基辛格与多布列宁在飞机上共度的宝贵时间不会浪费在只沟通感情上。
“亨利,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根据尼克松图书馆的录音文件记录,时任美国总统似乎有点头脑发热,“我要毁掉那个该死的国家(北越),相信我,如果我真的打算毁掉它,即使动用核武器也在所不惜!”尼克松还强调,“我想告诉你,我愿意做到这个程度。”
其实,尼克松希望通过基辛格告诉苏联决策层的只有一件事:美国总统是个疯子——他情绪不稳定,决策时不理智且冲动,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位美国三军总司令试图让克里姆林宫的主人相信,为了结束越战,他甚至愿意把这场地区性武装冲突升级为核战争。
身为尼克松的心腹,基辛格很快领会了他的用意,当场保证:“我明天晚上会原样告诉苏联人的。”基辛格甚至还为他计划上演的“双簧”进行了彩排。他打算告诉多布列宁:“我们这些理性的人的肩膀上承担着一份责任,那就是别让那些不理智的人,比如进入‘癫狂状态的尼克松,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为达到这个目的,“我们知道的信息越多越好”。
充满个性色彩的外交手腕
这并不是尼克松首次“装疯”。1969年10月27日,18架B-52重型轰炸机突然从美国西部升空,携带着核武器,以每小时500公里的速度飞向苏联东部边境。每架飞机装载的爆炸物,威力都超过将广岛、长崎夷为平地的“胖子”和“小男孩”。尼克松并不真想袭击苏联,他的目的十分简单:让苏联领导人受惊,并将自己塑造成一介“战争狂人”。
这种成心让自身显得“缺乏理智”的外交手腕,充满了尼克松的个性化特征,他将此冠以“疯汉理论”之名。实际上,相关研究发端于上世纪50年代,本来是博弈理论的一个分支。当时,迷信科学方法论的华盛顿热衷于在决策中运用博弈论预测对手的举动。
基辛格在哈佛大学执教时,就对“疯汉理论”耳熟能详,当时距离他进入白宫还有10年。1972年与尼克松谈话的那个下午,他完全认可总统的决定,并告诉他:“我们表现得越鲁莽越好。毕竟,总统先生,我们想告诉他们的就是——我们已准备好对抗到底。”
水门事件后,曾任白宫幕僚长的鲍勃·哈德曼在回忆录《权力的终结》中写道,尼克松祭出这种战略绝非一时冲动。“我称其为疯汉理论,”他告诉哈德曼:“我希望北越相信,我为了停止战争不择手段。”“我想让基辛格告诉苏联大使,‘总统一旦发怒,我们控制不了他,而他的手随时都可以按在核按钮上。我想迫使胡志明的代表在两天之内就赶到巴黎求和。”
近代政治学的开山鼻祖马基雅维利曾在《论李维》中提到,“有时,假作疯狂不失为明智的策略”。美国历史学家金博尔则在《尼克松的越南战争》一书中主张,“疯汉理论”是尼克松原创的,他的灵感来自观察艾森豪威尔应对朝鲜战争的方法。
还有人认为,屡次“装疯”,反映了尼克松对“使人恐惧”的膜拜。1985年,尼克松坐在他位于曼哈顿的办公室的扶手椅中,称赞曾与自己当面交锋的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是“我遇到过的、最了不起的世界领袖”,给出的原因很简单:赫鲁晓夫“让人民感到恐惧”。
成功蒙住苏联驻美大使
谁也无法否认,尼克松的“疯子游戏”暗藏风险,有可能令美苏冷战变为“热战”。但类似举动也事出有因:尼克松是打着“立即结束越战”的旗号赢得总统选举的;然而,他上任半年后,在巴黎举行的和平谈判宣告破裂,又有4500名美国军人丢掉了性命。
为此,代号“大矛”的“核战表演”才被付诸实施。基辛格同样在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他努力让尼克松相信:只有让人确信你准备使用最极端的手段,才能获得主动,逼对方妥协。
美国轰炸机升空后,时任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立即收到了情报。他无法判断华盛顿的意图,紧急要求驻美大使多布列宁立即与尼克松、基辛格会谈。尼克松见机行事,装出歇斯底里的模样,一边指责苏联,一边要求莫斯科帮助美国结束越战。据尼克松图书馆的档案显示,尼克松当时威胁说,如果得不到苏联协助,美国“将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结束战争”。
多布列宁料不到,这是尼克松和基辛格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尼克松高超的演技让他信以为真,立刻致电莫斯科,将尼克松描述成一个疯子:“即使和外国使节会谈时,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位大使的评估结论是:美国最高领导人“高度情绪化”,“缺少平衡”。
1969年10月30日,气势汹汹的美军轰炸机编队结束巡航,返回基地。基辛格希望,这样的安排能进一步证明尼克松“随心所欲”,“深不可测”。
不过,尼克松两度“装疯”,并非立竿见影。苏联的确被吓了一跳,但没有立刻向这位“脑子有病”的美国总统妥协。此后,经过近一年的狂轰滥炸,北越代表终于回到了谈判桌前。1975年,尼克松因水门事件黯然下台,宣布越战结束的声明由其继任者福特宣读。
普京继承尼克松衣钵?
2014年2月,在墨西哥的北美领导人峰会上,奥巴马驳斥了那些认为华盛顿与莫斯科在乌克兰、叙利亚和其他问题上“剧烈冲突”的声音。奥巴马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苏珊·赖斯则在克里米亚公投后表示:“让局面升级和演变为热战,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美国努力保持冷静的同时,俄罗斯决策层却在发掘“疯汉理论”的战略价值。德国总理默克尔与普京通电话后表示,她感到后者脱离现实,处于“另一个世界”。俄罗斯向克里米亚增兵后,俄外交部副部长谢尔盖·里亚布科夫也在接受“俄罗斯之声”电台采访时措辞严厉,称如果美国和欧洲增加对俄罗斯的制裁,俄罗斯将“以牙还牙”。
彼时,尼克松曾指示基辛格告诉苏联大使,“十分抱歉,总统已经失控了”。如今,奥巴马和国务卿克里则想方设法向俄罗斯表明,美国人是讲道理的。不仅如此,美国方面还多次阐明了不会军事介入乌克兰局势的态度。
主流国际关系理论默认国家领导人是理性的,他们会根据利弊进行决策,并遵照基本的国际规范。人们却发现,与尼克松相似,外界难以用理性预测普京下一步的行动。
至于史学研究者,则对尼克松“疯汉外交先行者”的地位褒贬不一。美国历史学家大卫·韦尔奇在其著作《痛苦的抉择》中称这种手段充满漏洞;历史学家迈克尔·谢里认为,“装疯策略”似乎并不妥当:“尼克松是一个民主国家的总统,而这个国家正在厌战情绪中挣扎。”
《外交杂志》的专栏文章则主张:至少,它有助于达成目标——让北越重返谈判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