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与书:一个懵懂的监狱图书馆员
2014-05-24王笑红
摘/王笑红
囚犯与书:一个懵懂的监狱图书馆员
摘/王笑红
监狱图书馆就如同免费给予犯人的一个美丽的小礼物……
当我最终离开监狱后——我的背痛奇迹般地立即痊愈了——不久,我来到了科普利广场,走向庄严的波士顿公共图书馆。那时是五月底。在城市的一些角落,丁香的香气还能压住高峰时期积累的各种气味。我想起霍桑对这所城市首个监狱附近盛开的野蔷薇的描述,“使人想象,当囚徒进门或是当被判决的犯人出来受刑的时候,它对他们呈献出芬芳和娇媚,借以表示在大自然的深胸里,对于他们还有怜悯,还有温存。”他的监狱蔷薇花丛让我联想到关于监狱图书馆的一个精确的比喻,免费给予犯人一个美丽的小礼物。
当美国各地已经或正在关闭它们的公共图书馆时,监狱——以及其中的图书馆——却盖了不少,并且还在盖。这是美国公众30年来作出的选择。即使相信宿命论——预见到新世界的乌托邦美梦没多久就会被建立监狱的严峻需要击破的霍桑,是否能够想象到这里有如此多的监狱和世界历史上最庞大的司法系统。要知道,美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5%,而囚犯人数占世界的25%。几乎相当于一个城市的人口没有投票权。
如果你在监狱里待过一段或很长时间,十有八九你会撞进图书馆。当你进入图书馆,你就会感受到甜蜜和光明。我叫阿维·施泰因贝格(Avi Steinberg),但在监狱里,人们叫我书虫。这个绰号是“肥猫”贾马尔·里奇蒙德给我起的。肥猫是,或曾经是一个有名的流氓,后来成了非常内行的图书馆员。肥猫只有30岁,却已是挨过两枪的老囚犯了。“去问书虫,”他对排着队见他的囚犯说。“他是首席管书人(main book man)。”首席管书人。我喜欢这话。我没法不喜欢。对一个患哮喘病的犹太男孩来说,这话太动听了。我受雇管理波士顿的监狱图书馆——也是监狱的写作课教师——我正在实现我的(唐·吉诃德式)梦想:一个佩戴徽章并熟悉街头文化的“掷书者”,半是书虫,半是坏蛋。这种身份让我在聚会中大出风头。
在监狱中,肥猫、戴斯和他们的同道是知识精英,因此当上了囚犯图书馆员。但图书馆本身不是高级会所。只要犯件重罪就可以进去。至少在我工作的地方,大部分的重犯确实都来图书馆。许多人是每天必到。尽管有些囚犯几乎不识字,但监狱图书馆总是满满的。当人多的时候,那里的气氛不像一个安静的阅览室,倒更像一家黑店。
我要说的是监狱里的图书馆和真实世界的图书馆完全不一样。图书馆是监狱的交道口,是几百个囚犯处理他们要事的地方,是狱警和其他职员逗留、闲逛和交流的地方。因此监狱图书馆的氛围是交际和快节奏的。我经常是跑着做事。
混乱马上就要开始。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应付向你涌来的25个穿着统一号服的牢犯,足以让你抖擞精神。光打招呼就要耗去一些时间。接下来就是正事了。每个牢犯都要看期刊或报纸。大部分牢犯还要借“街头书”,即那些非常流行的滥情嘻哈小说。然后是一些非常规的需求。有些是合法的,有些则不是。要求给法院、假释委员会、外面的哥们、妈妈和孩子他妈、女朋友和老婆打不合监规的电话。我一概拒绝。悄悄地打听关于艾滋病的信息、尿血意味什么、帮助读一封信。都要记录在案。我拒绝囚犯用我的计算机“就上一会儿网”的请求。我回绝一个囚犯说我是以色列间谍的指控;肯定我确实上过哈佛,但不回答下一个问题:如果从哈佛毕业为什么会到监狱工作。我认真对待一个囚犯让我搜索他的RAP唱片网站的请求。毕竟我是监狱自封的CGO:首席谷歌官。
我要解答有关法律的咨询。我会遇到各种问题:杀人和过失杀人的法律区分、保释条例、刑期指南、针对绑架自己孩子的法律、关于引渡的法律、有关持手榴弹抢劫的法律。也有一些聪明的罪犯:有个家伙想学习马萨诸塞州有关古董枪械的法规,希望相关法律不太严格并有诸多漏洞。我瞥见一个囚犯正在炫耀用油笔画的火枪手式胡子,用拿腔拿调的英国口音自言自语。某个人也许要看病了。我也将此事记录在案。
我的主要挑战是如何集中注意力做手头的工作,不要与恶棍和骗子们聊个没完。在阿泰讲他的伤心事时,我从窗户张望着图书馆,琢磨着我不在时会发生什么暴行。我把这种状态称为监狱注意力紊乱症(ADDAttention-Deficit Disorder):对一旦你离开就有可能在你的责任区内发生一些或许令人发指的事件的焦虑……
栏目主持人: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