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草根”混双棋赛

陈日旭

象棋混双赛异于羽毛球，同于乒乓球。前者一人可打多拍，而后者必须是男女各打一拍，盖因场地、器材诸因素决定。然而，乒乓球在比赛过程中，同一方两人尚能交流一下，包括发球时在桌下做手势。而棋赛规则更为严格，同一方棋手只能“手谈”，不能“旁白”，甚至连面孔也要像庙里菩萨，不得有喜怒哀乐，否则就可被视为是某种“暗示”，要受到相关规则处罚。这种比赛，男女之间的默契配合是起码的，如果一方的某一棋手（特别是男棋手）按捺不住，连走两步，这将被视为越俎代庖式的严重犯规，会判为输棋。故而，男女混双棋赛，显然比通常两人之间的纹枰对垒，更具竞技性、趣味性和观赏性。

那是今年“谷雨”这一天，几位老棋友相约，上午9时在长风公园3号门右拐的玻璃茶室碰头。发起人是一位女棋手金爱兰（曾四度夺得上海市运会象棋女子冠军），她是沪上年龄最大棋手陈炳涛（2007年12月31日《新民晚报》体育新闻版有相关报道）的弟子。她说要为年届九十的恩师“小庆”一下（等到他11月份生日再“大庆”），受邀出席者共8名，4男4女，笔者忝列其中。8人中，我已七旬，位居老二。其余诸位，除两人相对年轻外，大多已花甲之年。需要一提的是，陈老寓所在此公园门口的怒江路上，为照顾他出行，故选择此处聚会。

那一天，细雨蒙蒙，公园内空气湿润，草木葱茏，大家如约而至，心情如沐春风。陈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老友见面，握手寒暄，好不热闹。餐厅包房是预约好的，无须操心。爱棋人，见不到车驰马嘶，两军对杀，是会扫兴的。好在陈老想得周到，早已备好棋具、赛钟，摆开便可厮杀。有人出主意，来个男女混双比赛，为体现“尊老”，为年纪最长者“让座”。于是，陈老与弟子金爱兰配对，我与“网络红人”李雪幼（网名“小丽”）组队。细心者算了一下年龄，四人平均年龄竟达70岁！呵呵，平心而论，我们也可算是上海滩有点知名度的“老草根”棋手了。

猜先结果，由陈老一组执红棋先行。女士优先嘛，确定走子顺序是：金——李——陈老——笔者。由此循环往复，直至终局。朋友们都是组织棋赛的行家里手，有人开启赛钟，监局记录，有人摄影留念。

不多时，双方摆下“中炮过河车对屏风马”开局，轮到我走。我目光凝视棋盘，思路却开小差：陈老性格温和仁慈，为人处事细微谨慎，绝不轻易冒险。此时，我若走常规的“左马盘河”或“平炮兑车”分支，他是熟谙通晓其中变化的。再说，师徒俩衣钵相承，又有抽丝剥茧的中盘功夫，我们恐难抵挡。我决定转换风格，遂飞起右象，置左马于不顾，来个“壮士断腕”式的弃马抢攻。对局即刻引入较为陌生的领域，加上我们的用时是每方30分钟包干制（即对局如未终了，时间先用完一方判负），明显看出，对方缺乏思想准备，面部表情有点紧张。我的同伴小李呢，倒也弓马娴熟，顺着我的崽路，走得有板有眼。棋盘上渐渐出现剑拔弩张的态势，我心里清楚，这样的对局，如有一方处置不当，往往在中盘就会结束战斗。而全国性大赛为何罕见此类局面呢？原因是黑方铤而走险，凶多吉少。眼下，红方反处被动，可见有几步着法值得商榷。果不其然，我俩顺水推舟，谋定而动，末后，我一步挥车“点穴”，进驻且打道，势如滚石奔竹，已皋本锁定胜局。走完这步，我与“裁判”打声招呼，拿起雨伞，去了洗手间。等我回到茶室，大家已议论开了。原来对方眼见局面无险可守，爽快认输了。

一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得过江西省冠军的棋友分析说，若红方改走先退车吃卒，再如此这般，局面还占主动。是的，落子次序不同，棋局瞬息万变，准确判断，把握机会，就是成功。此时，陈老面色微红，喃喃自语：“这个比赛很难适应，很难适应……”确实，今天的棋局难为了老人。原因是时间紧，几十年来，他下惯了细斟慢酌的棋，再加上他料想不到对手会扮演“拼命三郎”角色，将他逼上梁山。去餐厅的路上，我不好意思地跟陈老打招呼。他却坦然笑道：“兵无常势，温故知新嘛。”

局后数日，我一直在寻思这盘“老草根”即兴棋赛，感悟两点：一是自得。博弈除比棋艺外，心理、心态往往是重要因素，真可谓兵不厌诈，成者为王；二是纠结。对方阵内有一位耄耋老者，我几乎小他一辈儿。偶胜一局，有以强凌弱之嫌，心中亦愧疚不已，胜之不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