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兰登堡门前的柏林人
2014-05-14向云
向云
在从达拉斯飞往柏林的飞机上,邻座的德国大叔问我,为什么首先想到要来德国旅游,在美国很多人不是都特喜欢去英国法国吗,距离近一些,在英国语言也便利。我低头想了想,说我很好奇德国是怎样从一片废墟上崛起的,又是怎样在欧洲经济的一片愁云惨雾中独树一帜的。
柏林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干净整洁大气。坐在环城的旅行车上,我得知这个城市70%的建筑都在二战中被炸毁,从此整个城市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基本上就是个巨大工地,不断有新的建筑拔地而起,有的是对旧时建筑的重建,有的则是崭新的购物或商业中心。想到这个事实,穿梭在这个城市的时候不由得增添了一份历史的感伤,虽说纳粹横行的时候轰炸别的国家也不曾手软。
要了解德国,自然要去其历史博物馆看看。印象特别深的,是博物馆中那巨大的三维电子欧洲地图,德意志从荒蛮部落开始两千来年的历史一览无余。看着这一地区(德国正式建国是1871年)的版图随着重大的历史节点不断地变化,观看的人群不时发出惊叹唏嘘。我想起前一阵子德国总理默克尔赠送了习近平一幅中国古地图,不禁感慨,还有什么比边疆地图更能讲述一个国家的落寞与辉煌呢?
博物馆里收藏丰富,讲解详尽,我认真逛了四五个小时还没有逛完,快累趴下了,只好先到博物馆里的咖啡馆坐坐,恢复体力。咖啡馆在外面临河大道上摆放了不少座位,不少人停下来喝杯咖啡或吃些点心。坐在这里,抬头就可以看见思布瑞河边的柏林大教堂。阳光温柔地洒在肩膀上,我点了一个鸡蛋饼和熏三文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临河大道的小艺术品小装饰品摊贩之间,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那美丽的一刻,就定格在了我心里。
去柏林一定不能错过的是勃兰登堡门。它是柏林的地标,德国光荣的时刻、耻辱的时刻、纳粹阅兵的时刻、柏林墙被推倒的时刻,它都在那里,不喜不悲。普法战争期间,拿破仑神气活现地把大门上的四匹马座雕像取下来带到巴黎,八年后,德国(那会还叫普鲁士)终于打败了拿破仑,雕像也被收回,举城欢庆。这一刻被不少德国画家的画笔记录,收藏在历史博物馆里。座像拿回来以后,经过了著名建筑师辛克尔的重新设计,加入胜利女神和普鲁士的象征——老鹰和铁十字架的元素,以纪念普鲁士的胜利。不少柏林经典建筑都是辛克尔设计的,说他是德国建筑史上的贝多芬,应该是不过分的。
因为经常在这里转地铁,我有缘见到了不同时间段的勃兰登堡门,阳光下的,雨中的,白天的,晚上的。每次经过,都想象着它所见证的历史,而心向往之。
有一日,我再次路过此地,看到一堆人聚集在那里,准备游行。我立马兴奋起来,挤进了人群。听不懂德语,我随手抓住一个小姑娘问了几句。她告诉我,这是反对俄罗斯干涉乌克兰的示威,大家对俄罗斯破坏二战后的既成秩序非常反感,尤其是对俄罗斯武力支持乌克兰亲俄武装人员,更是义愤填膺。游行的诉求,就是要和平不要战争。小姑娘英语不太好,一边说,一边查电子词典。据她讲,这个活动规模还不小,大大小小数十个德国城市都在每周一下午举行游行示威。对很多德国人来说,乌克兰的事不仅仅是别人家的事。作为二战中的战败国,欧洲一有风吹草动,德国人敏感的神經就会被牵动。相信他们是真心希望欧洲和平吧。
除了勃兰登堡门,柏林还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就是柏林大教堂了。新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美轮美奂,因为在二战中被损坏过,近些年一直在装修,颇为富丽堂皇,显得出德国的财大气粗。室内悬挂的风琴,据说是世界上的教堂里最大的。柏林大教堂的出口经过底层的灵堂,灵堂里陈列的都是各式的棺石,难免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大教堂内,德意志地区16世纪宗教改革的四位代表人物的雕塑引人注目,其中一位就是大家熟知的马丁·路德。1510年11月,26岁的马丁·路德从德国出发,步行一千多公里到罗马朝圣。对于腐朽的罗马教廷,马丁深深失望,开始挑战教会,最终引领了宗教改革,并且将《圣经》翻译成德语。这对德国地区乃至整个欧洲的宗教、文化和政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另外,佩加蒙博物馆也是非常有名的。该馆有三大类收藏——古希腊罗马的古董、近东和中东地区的宝贝和伊斯兰世界的各种收藏,这些都是德国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到处搜刮来的。和别的博物馆的单个藏品不一样,这里的收藏很多都是成套的,甚至是整个搬过来在博物馆里按原貌重新组装的,如古罗马时期的市场大门、巨大的古罗马祭坛和整面的古巴比伦城墙。这么大的手笔,足以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埃及陈列馆媲美。
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犹太人博物馆。博物馆里陈列的展品讲述了犹太人两千年的历史,尤其是二战前后受迫害的历史。博物馆的建筑师丹尼尔·李博斯康是波兰犹太人,曾因该建筑获奖。馆长一口浓郁的美国口音,可以想见,美国的犹太富人投了多少钱在里边。
我问我的德国朋友小高,怎么看待二战期间德国人对犹太人的迫害。小高是德国一家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世界各地走了个遍,英语流利。他洋洋洒洒给我来了一封很长的电子邮件。他说,虽然知道德国对犹太人的迫害挺狠的,也同意应该认错,可是架不住这样年年讲月月讲。再说,那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不能天天拿着这些事教育他这一代人,搞得他都烦了。
接触多了,我发现德国人说话颇为直率,甚至有点百无禁忌,这点和说话力求政治正确的大多数美国人不太一样。
有一次,我向小高抱怨,你们德国人在咖啡馆跟人拼桌,怎么问也不问一声,直接就坐下?小高说,不会呀,一般都会问一句吧?没问的那都是东德人!飞机上的德国大叔也抱怨,德国有不少土耳其移民,光柏林的350万人就有50万土耳其人,他们自成一统,住在自己的小区,说自己的语言,很多人抱怨他们不努力融入德国的主流社会
在柏林的最后一天,吃饭的时候遇到一对瑞典夫妇。当时,我准备点伏特加,过过瘾,又担心度数太高,于是多问了侍者几句。结果邻桌的他们主动建议我不要点,说是没喝过的人只怕吃不消,还是喝点葡萄酒保险。于是我们就很自然地交谈起来,海阔天空地聊起旅游、瑞典、美国、滑雪(女的非常厉害)和法国男人(男的有一半法国血统)。有点意外的是,女的因为大学交换项目还来过美国,这个男的却是除了欧洲哪也没去过。
我后来陆陆续续碰到的欧洲人中,多数都去过欧洲不少地方,却不太有到过欧洲之外的。这既有经济上的考虑,更多的却是欧洲人身上的那种自豪自得的劲儿,用这位法国男人的话来说,我们有高山、大海、湖泊、博物馆和精美的食品,我想不出为什么要到欧洲以外看看。好吧,我只好打趣地送他一句评语:欧洲人的祖传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