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一世,变脸皇后》
2014-05-14五更雨
五更雨
从脸上能长出黑色胎记的那天开始,是不是我们之间的故事就已经画上了句点?来世,我想,一定会,好好相信你的话。
【深宫宠】
第一章
据宫廷秘闻,当朝皇后身患隐疾,白天是娇滴滴柔若无骨的大美女一个,到了晚上脸上就会长出半张脸的黑色胎记,俨然如罗刹。说它是病吧,到了早上这黑色胎记又会自行散去,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不过这看似不碍事的毛病却严重影响了房事质量,以至于当朝皇上已经足足五年没有来过她这元心宫了。
如果是以前,皇后聘婷还会每日念叨一回:“皇上今天忙不忙?会不会过来?”
可如今,她以往关心的话都变成了:“皇上不会来了吧?我的天呀,他一定不要来!一定一定!”
而皇上李元灏却也转了性一般,除了处理正事,其他时间都耗在了这元心宫,活似跟聘婷耗上了一般。
此刻,聘婷正跪在桌案下面,一脸苦瓜样:“七爷,您这奏折瞧了半天了,累不累?不然我给你捶捶背?”
李元灏继续翻着奏折,仿若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聘婷继续当狗腿子:“那您渴了吧?我给您倒杯水?”
李元灏继续忽略她的存在。
聘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膝盖蹭着地面往前爬了几步:“七爷,你就原谅我吧,我都自责了一万次了!”
李元灏终于抬眼看她,目光波澜不惊,疏离得仿佛要把你推到十米开外:“跪累了?”
聘婷眼中一喜,下意识就想点头,但是临到关键时刻她反应过来,这李元灏从来都不肯让她好过,如果她承认了,这厮肯定有其他惩罚。咬咬牙,她违心道:“哪里呀,这才八个时辰,再来十个八个时辰我也不怕!”
说这话的时候她分明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李元灏眼中闪过戏谑,聘婷很快就发现自己着了道,只是还不待她改口,李元灏便道:“既然你认错态度这么良好,那就跪到天明好了。”
聘婷嘴角抖了抖,让你嘴贱,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她声音弱了弱:“我都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李元灏合上折子,站起身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了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时间不早了,朕对着你这黑脸也乏了,就先睡了。”
有你这么毒舌的吗?
聘婷除了诅咒他恶毒之外,也别无他法,但是世上只有更恶毒,没有最恶毒,等到她半张黑脸终于褪去黑色,她头一歪,准备就地睡着时,谁知李元灏身边的贴身公公七喜就踮着小碎步跑上来:“娘娘,皇上说的是让你跪到明天早上。”
我……勒个去啊!这绝对是故意的啊!
李元灏你个龟孙子,这么折磨她,不就是为了当初她踢了他一脚吗?!
好吧,她也承认这一脚可能踢得不大是时候……
第二章
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还是大豫王朝七王爷的李元灏带着众姬妾去出海游玩,说是游玩,其实是测试船体是否牢靠。谁知途中遭遇不测,船舱竟然开始漏水,然后一股大风大浪之后,船身折断,眼看着船要沉了,能掉海的人都掉进去了,不能掉的也都跳下去了,唯有船尾一角像个小船似得晃悠悠地在大海上漂着。聘婷就这么躲在这一角,看着周围的大海变成了人间炼狱。
她当然也没想过自己会逃过这一劫,但是也没料到自己的夫君会爬上自己这艘破船。当时她鬼迷心窍地想到李元灏对她是如何冷落如何不好,而且临到死了,竟然还不想放过她,她想也没想,就推开了他扒着船沿的手。
谁知李元灏这么有韧性,没一会儿又爬上来了,头才刚露出来就对上娉婷的手,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敢!”
娉婷乐了:“都要死了,还怕什么,我现在最怕的是跟你死在一起!”说罢一脚就踹上李元灏的肩膀,只听扑通一声,李元灏就沉入了海底。
聘婷撇撇嘴,都要死了,还跟她装架子,平日里在七王府她早就受够他的气,临到死了,倒是让她乐了一把,真是上天有眼。
谁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声音:“云聘婷,有朝一日你别落在我手里!”
云聘婷抖了抖,慌忙看了看周围,哪里还有活人啊!更不可能会有声音!真是的,连死都不放过自己,真是作孽!
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也就是在水里睡了一觉,就真的落到了他手里,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五年后,李元灏是皇上,而她是皇后……
这简直就是剧情大反转啊!
从此她就开始了白天下跪、晚上下跪、睡觉也下跪的诡异时光……
此刻,她默默地看着穿戴整齐从她身边走过的李元灏,忍不住嘟囔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连这一脚都受不住啊!”
李元灏猛然停下来,后退两步走到聘婷身边,聘婷看着他的裤腿,心不由得颤了颤,抬头对上李元灏眼中的阴鸷,抿着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元灏嘲讽地一笑,把她的小动作都收进眼里,漫不经心地道:“你觉得我只是为了这个生气?”
聘婷一听他这口吻,就知道他又生气了,纠结了许久,她默默道:“要不,我也让你踹我一脚?”
李元灏额上青筋跳了跳:“云聘婷!”
聘婷略微委屈地拉住他宽大的袖子,祈求道:“我真的不想再跪了,跪得我膝盖疼!”为了增强效果,她又补了一句,“钻心的疼!”
李元灏忽然邪魅一笑:“你把我踢下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冬天水很凉?”见她愣住,他补了一句,“钻心的凉!”
然后就甩着他宽大的袖子走了。
聘婷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第三章
在李元灏走了很久之后聘婷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既然他没有因为她踹他的那一脚生气,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来想去,聘婷得了一个比较猥琐的答案,那就是李元灏深深地爱着她,不能接受关键时刻她抛弃他这件事……
“娘娘,想什么呢?皇上准了您不用再跪了。”贴身婢女阿笙在一旁说着。
聘婷抬起她的大黑脸看了看外面,这才刚天黑啊,李元灏怎么就这么大方让她起来了?这不科学啊!
“他呢?”
阿笙踟蹰半晌,还是道:“翻了莲妃的牌子,此刻怕是已经去了。”
聘婷先是一愣,然后头一歪,就晕了过去。失去意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绝对是跪晕的,心里不禁又骂了他两句。
梦里她梦到了前一世的李元灏和自己,那时候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两人在正堂里吵架,连扫院子的大爷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李元灏,你昨儿晚上到底去哪儿了?!”
李元灏许是有些累,不想和她吵,声音有些弱:“我说了很多遍,在宫里,父皇都可以来给我作证,你要不要请他老人家来?”
他的态度激怒了她,她的声音更大了:“在宫里你也能沾一身的胭脂水粉回来?你这话也太瞎了!是不是刚娶了吕静莲心里得意?昨天出门的时候还跟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她,晚上就双双失踪!真当我是死人啊!”
李元灏揉揉眉心:“我说过了我昨天没有见过吕静莲。”
聘婷不信,从他把吕静莲娶进门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不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那你发誓,发誓你从未骗过我。”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李元灏始终沉默不语,一个字也不说。聘婷的心从期望到平静,再到绝望,最终她凄惨一笑,支离破碎地道:“你说过的,你说过一辈子都不会骗我的……”
李元灏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坚定:“是,我食言了。”
聘婷冲上去疯狂地拍打着他,甚至不小心刮花了他的脸,他都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她发泄够了,再看他的表情,她才终于明白,这个人已经不是曾经和他山盟海誓的那个人了。
猛地从梦中惊醒,聘婷喘着粗气看着周围一片黑暗,她心生不安,喊着:“阿笙、阿笙,掌灯。”
然后桌子上的蜡烛便自动亮了,再然后聘婷就看到李元灏黑着脸正坐在那里。
聘婷先是微微惊讶,然后便接受了这个现实,问他:“七爷这才几点你就来了?我记得以前您得折腾一整夜啊,果然人老了体力也跟不上了吗?您这还没有子嗣,得悠着点啊,赶明儿得请张御医帮你看看。”
一下子李元灏的脸就黑得跟聘婷有得一比了,但他的气息很稳,根本不为她的挑衅所激怒:“当年我并未在吕静莲房中过夜,是你爱乱想。”
聘婷眼睫毛微微垂了垂:“那你现在去过了,怎么样?胸是不是比我大?我记得你以前最嫌弃我胸小!”说着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胸,喃喃道,“也不是很小啊!”
顿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抬起头骄傲地说:“你就是去也没关系,我已经不会在意了!”
李元灏忽然笑了:“刚才你在梦里一直喊着不准我去。”
聘婷涨红了脸,她说的不是不要去,而是不准去?这厮绝对是诈她!
她嘴硬道:“反正我睡着了,随便你怎么说!”
李元灏一半脸隐在黑暗里:“对以前真的就那么在意?在意到想让我死?”
聘婷咬着下唇不说话,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想忘了那段过去。
两人对峙许久,最终李元灏先站起身,低头看着聘婷,皱眉道:“你现在这模样真丑。”
聘婷气不打一处来,这该死的李元灏,说不过她就诋毁她丑!这也就罢了!说她丑之后为什么还要亲她一下啊!
完了!今晚睡不着了……
第四章
有了之前吕静莲的事情,聘婷对于李元灏一日换一个地方住这件事就比较容易接受了。重生之前他就是这样,每次她歇斯底里和他吵架之后,他的应对方式就是娶一个小妾进门,她也不去和那些个小妾吵闹,只在他身上发泄。她发泄得越厉害,他就越沉默,但是他娶了那些人,却从来不去那些人的地方留宿,就算聘婷踢他打他,他都不走。
以前他没有办到的事,今天终于去做了,聘婷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难受,因为她觉得早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谁会喜欢一个妒妇?至少李元灏不会,所以对于李元灏多日不来她这元心宫这件事她也就随之任之了。
不过在她以为李元灏再也不会来的时候,他却又来了,还带着吕静莲。
聘婷坐在椅子上抖着腿斜眼看两人,见两人半晌都不说话,她终于忍不住问了:“您两位,有事?”
李元灏冷眼看了吕静莲一眼,吕静莲咬咬牙心有不甘地说道:“姐姐你身子一直不好,其间皇上让我帮你执掌凤印,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聘婷一愣,这李元灏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没事找事,后宫这么大,打理起来那么累。她就知道这厮还是看自己不顺眼,暗自酝酿了许久,她给出的对策就是迅速捂住胸口,大喊了一声“疼”,然后开始抖腿抖脚。
李元灏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却没有帮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那里表演。倒是吕静莲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尖叫着跑了出去找太医,聘婷在心里对她点了个赞,是个聪明人。
可是她出去了半晌,太医也没来,聘婷表演得都有些累了,偷眼去看李元灏,见他正准备厚积薄发,她迅速闭上眼头一歪,彻底晕过去了。
只听李元灏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蠢货!”然后便甩着袖子离开。
聘婷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让她上当,没门!
自这件事之后,聘婷又是许久没见到李元灏,倒是吕静莲有事没事来她这里坐坐,不时给她汇报着近况。比如张贵妃的月例比刘贵妃多了两匹布,然后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刘贵妃的爹又骑着马撞了张贵妃家的小童,最后要请她来定夺该怎么办。
聘婷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什么事啊?果然当初自己没接这活是明知的。她拍拍吕静莲的手背鼓励她:“好好干,等我离职了,这后位就是你的!”
然后吕静莲就踮着小碎步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过虽然聘婷很看好吕静莲,却没料到她会给自己使绊子,竟然把自己妹妹给召进宫了!这可不得了,她记得上一世自己的妹妹也是极其喜欢李元灏的,可是最后被李元灏给杀了。
到了御花园,聘婷远远就看到站在李元灏面前娇俏可爱的妹妹跺着脚说:“李元灏!你过来!”
有一瞬间她觉得有点晃眼。步颖长大了,长到了当初她的年纪,一颦一笑都像是当年的她,甚至模样也和她那时一模一样。李元灏那么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带着盈盈笑意。她有多久没见过他这样的笑了?连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当年,她也曾和李元灏这样和谐美满过。
而且,步颖竟然直呼李元灏的名字,可见两个人之间的暧昧不是一两天了。而李元灏竟然容忍步颖这样的行为,可见他对步颖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她走出去,发声而笑惊动了两个人。李元灏看到是她,目光沉了沉,随即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步颖则是有些慌乱,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站在一旁怯怯地看着她,然后小心翼翼往李元灏身边挪动了一些。
聘婷对于李元灏想要勾搭自己妹妹的这个龌龊心思倒是没心情去关心,她关心的是:“步颖,我记得跟你定下婚约的那个张家公子也到适婚年龄了吧?这事得抓紧。我记得那小伙还挺帅,又有上进心,你得赶紧嫁过去。这男人啊,得早早抓住他的心思,不然等他心里住了人,你再嫁过去,那可是自讨苦吃。”
说完她歪着头看李元灏:“是不是,皇上?”
李元灏看着她,即便不说一句话也能给她带来无以言说的压迫感,聘婷梗着脖子看他,一点都不退让。
李元灏终于开口:“云聘婷,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
聘婷嘴角抖了抖:“我现在走熟女风格,高端洋气路线,可爱那都是好多年前脑残时候办的事了!”
步颖又学着聘婷当年一样,一跺脚,对李元灏撒娇:“我才不要嫁人!我还小!”
聘婷无语:“人家十三岁都是孩儿他娘了,你都十八了,你再不嫁人就要变老女人了。”她对这个妹妹没辙,她怎么就喜欢上李元灏这个饿狼了?!她斜眼去看李元灏,这一看不打紧,看了只会发现自己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
李元灏对她挑剔的目光选择直接无视:“既然聘婷这么着急,那步颖就早些成婚吧。”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他:“和谁?”
李元灏玩味地看着两人:“当然是……”
聘婷抢先回答:“张家那小子!”
她可不能再让自己妹妹进了火坑!李元灏没有反驳,步颖小碎步哭着跑走了,一时间又只剩下聘婷和李元灏两个人了。
聘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元灏也只是负手而立,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我这妹妹不好!”聘婷终于开口,“你看她骨头架子那么大,又那么瘦,抱起来跟排骨似得,不舒服!明天我就给你选点又好看又丰腴的,保准色香味俱全!”
李元灏有些失落:“聘婷,你从来都不信我,不过这次你信不信我已经不重要了。”
聘婷被他看得心惊胆战,怎么突然又改走文艺路线了?她有些扭捏:“怎么会呢,至少在你说要杀我全家这件事上,我还是信你的。”
……
李元灏有些恼,眸中孕育了惊涛巨浪,却最终化作一句:“你个白痴!”然后甩袖子走人了。
聘婷被他骂得好久都回味不过来,许久才迸出一句:“我能比你还蠢?!”
不蠢的话能让云家这么做大还除不掉?蠢货!
第五章
聘婷说话从不食言,过几天果然召了一批官家后裔进宫,还逐个亲自检查,其中自然会有云家旁系的人。她自来熟地跑上去跟人姑娘打招呼:“怎么看你这么面生,真是我们云家的人?”
那姑娘目光复杂,一张嘴就变成了血盆大口,吐出的血足足湿了聘婷的胸襟。
聘婷吓得后退一步,这是在表演魔术吗?!
有宫人迅速跑上来拉起那姑娘的两条胳膊就往外拉,根本不看人死了没有,完全像是在拖一条死狗。
聘婷呆呆地看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宫人上前来请示:“娘娘,皇上嘱咐让您现在回宫。”
聘婷胡乱点点头,绕着宫墙往天元宫走,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她拉拉阿笙的胳膊:“阿笙,我想去城阳门看看。”
聘婷终于发现这两世的差别在哪里了。前一世,她的家族是在她死之前被李元灏斩尽于城阳门下的,这一世,她的家人都活着,她可以不去打听,但是从众人的碎言碎语里还是知道了云家权势滔天,李元灏一度想除之以免后患。
也就是说,她可能要再一次经历灭族之痛。
而今日,她的感觉非常不好。
阿笙的身子猛然僵住:“这天都要黑了呢,咱还是赶紧回去吧,晚了吓人。”
聘婷站住脚看她,一脸的茫然:“我现在要去。”
阿笙笑得勉强:“我让厨房做了好吃的,你最爱吃的那个莲子糕,刚刚你还说要吃呢,明天再去不行吗?”
聘婷惶惶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了?”
阿笙猛地跪倒在地:“娘娘,真的去不得啊!”
聘婷恶狠狠地推开她:“阿笙,连你都要背叛我!”说完她转身往回走,脚步很快,却不稳健,一步一晃,路上有宫人来拦,被她恶狠狠地喝住。
阿笙追上她,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一脸坚定:“娘娘,您不能去。”
聘婷眼中全是失望:“阿笙,你知不知道,我上一世就是太信你,才会死。”
阿笙脸上瞬间退去了血色,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她没事,然后才害了她……
阿笙看着她面上那绝望的表情终于不敢再拦,聘婷晃悠悠地亲自打开城阳门,高高的台阶上,李元灏就坐在那阴影里,而门下早已血流成河。
一个人头滚到聘婷脚下,聘婷看仔细了,那是步颖的人头。前几天她还当着她的面向李元灏撒娇期望得到他的宠爱,今天就变作了刀下魂。
李元灏显然没想到她会来,看到她的那一刻便猛地站起身,朝她这边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不再靠近。
聘婷拿脚踢了踢步颖的尸体,见她不动,就再踢了下,周而复始,仿佛想要把她唤醒一般。
李元灏终于忍不住信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云聘婷,你够了!”
聘婷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耸耸肩:“还真是够了。”
然后竟然哼着歌走了。
李元灏的拳头紧了紧,早知如此,当初或许他不该……救她。
回去的路上聘婷对阿笙说:“阿笙,那天我说我信他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会杀了我全家,啧啧,他还真做到了,真是不负我望。”
阿笙眼中有泪光翻腾着:“娘娘,你别这样。”
聘婷似乎累了,双手耷拉着:“阿笙,你也走吧,不然也会死的。”
阿笙咬咬下唇:“我不怕死。”
聘婷转脸看她,目光阴狠:“我是怕我杀了你。”
阿笙愣住,她自小就受李元灏的命令跟在她身边长大,从未见过她这样……
第六章
聘婷又做了个噩梦,梦中她问阿笙:“李元灏最近到底在忙什么?神神秘秘的!”
阿笙犹豫很久:“这个我也不清楚。”
聘婷有些气恼,又有些不甘心:“你不是他的人吗?他不是经常让你出任务什么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阿笙依旧摇头:“真的不知道。”
然后她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循着那血腥味而去的时候便发现城阳门下血流成河,李元灏亲自举着刀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一个云家亲信的头。其实她早就知道李元灏忌惮云家,两人也曾为了这个争吵很多次,当然一般都是聘婷吵,李元灏听。
后面的事情她没有看下去,她忽略了爹爹愤怒的目光、娘亲求生的眼神,一转身就跑了。她太自私了,自私到不愿意看到李元灏这么狠厉的一幕。
但是等到李元灏回到王府的时候,她还是怯生生地看着他:“刚才……刚才……”
李元灏有些不忍:“聘婷,你听我说,我……”
聘婷哪里肯听,忽然就像是发疯了一般拿起桌上的剪刀就向李元灏刺去。李元灏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聘婷终究是狠不下心,每一刀都刺在他肩膀的位置,不敢要了他的命。
有侍卫进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李元灏面色苍白似鬼,声音却坚定:“放开她,谁伤了她,我就杀了谁。”
聘婷手中的剪刀掉在了地上。以前和他争吵的时候,她最大的特色就是爱哭,可是现在她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李元灏的步子几乎是在挪动,艰难地走到聘婷身边,举起未受伤的右手,语气有些急:“婷婷,你哭出来。”
聘婷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不停往后退。或许是因为害怕,她不停地擦着手上的血,结果弄了一身的血。
李元灏看着她终于开始害怕,想要靠近她,却因失血过多走了两步就倒在了聘婷脚下。
聘婷也不关心他,只是用脚踢着他的肩膀,仿佛着魔了一般。
侍卫很快就将两人隔开,一时间七王府热闹了起来,比他们成婚时还要热闹。
没有人关心聘婷,聘婷一个人往外走,穿过大街小巷才走到城阳门下。她一步一步登上城阳门,站在高处俯瞰京城,终于明白原来天下这么大,而她这么小,以至于让李元灏为了天下而情愿不要她……
她有些蠢笨地爬上城墙,站在上面感受微风吹过,微微闭上眼享受生命的最后一刻。
阿笙跑上城楼便看到这一幕,她大叫一声:“王妃你干吗!你快下来!”
聘婷回头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声音那么平静:“阿笙,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再也不把你当姐妹了。”
然后她纵身一跃。
阿笙毫不犹豫跟着跃下,她有武功,却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第七章
噩梦周而复始,五年后,这件事重演了一遍。
有传言称,皇后疯了,是一个丑疯子。
聘婷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完全看不出是历经大劫的人,整日喝茶听小曲,兴致高的时候,还和宫人一起又唱又跳。
而且,她现在不只是到了晚上才变脸,她现在只要远远看见李元灏就开始变脸,而且也不是变一半,而是全黑……
李元灏又开始频繁地出入于元心宫,只是看着聘婷,也不说话。大多数情况下,聘婷只是独自哼着小曲,这里摸摸,那里摸摸,黑着脸完全不理李元灏。
李元灏看着聘婷的背影声音柔和:“聘婷,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聘婷甩着抹布小碎步走到李元灏身边坐下,也不再哼小曲,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李元灏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心疼,别人看不出来只当她疯了,只有他明白,她这是把自己的理智封存了,魔怔了:“你信重生吗?”
聘婷不回答。
李元灏摇摇头:“这世上轮回,哪里有重生,当年你并没有死,是我把你救了回来。”
聘婷麻木,仿佛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李元灏继续道:“当初云家逼人太甚,竟敢逼宫,被识破之后父皇下令斩杀云家全家。你以为我没有求过情吗?我在父皇门前跪了足足三天三夜,也只跪回了你一条命而已。聘婷,我自认问心无愧,你却不问事情因果,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我身上,甚至从城阳门上一跃而下。”
李元灏苦笑:“你知道当我醒来面对着奄奄一息的你是什么滋味吗?是,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就错在太爱你。”
叹了一口气,李元灏继续道:“我用心脉之血救你,用我的命给你续命,为了讨你开心,还找了江湖术士扮演你们云家人,甚至警告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不准说漏嘴,试图给你一种假象,让你觉得你是重生了。可是你醒来的时候,记忆是混乱的。我不知道你竟然有那么恨我,竟然自己编排了以前的记忆,把自己想象成上一世杀我未遂,这一世又落在我手里。我看你每天嬉皮笑脸的在我面前求我,我觉得我们又回到以前了,我想就这样和你一直幸福下去。可是那些江湖术士太不识抬举,竟然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敢找人扮演你妹妹来刺杀你!”说到这里,李元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聘婷肩膀抖了一下,李元灏的声音瞬间柔了下来,“别怕,聘婷,没有人能够伤到你。”
聘婷垂着头玩弄自己的手,对于他说的这些话完全没反应。
李元灏拉过她的手,聘婷也不反抗,只任由他拉着:“聘婷,我只有一句话想让你听进去,那些人不是你的家人,你要怪的话,就怪我。”
聘婷抽出自己的手,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她站起身,甩着抹布又走了,没走出几步,便又开始哼曲子。这次哼的竟然是十八摸,李元灏不禁笑出了声音来,即便是魔怔了,她还是这么调皮……
其实魔怔了的聘婷也挺无语的,李元灏对着自己完全的一张黑脸还能说这么久,还真是,勇气可嘉啊!
至于他说那些话,她朦朦胧胧似乎懂了,他真的杀了她全家……
第八章
御书房内的李元灏有些震怒:“你能用我的心脉之血救她的命,现在就能让她好起来!”
御医有些惊恐:“皇上您的心脉之血不可再引了!这可是要折寿的!而且您的身体本来就……”
李元灏捂着胸口隐隐的阵痛:“让她好起来,让她忘记这一切。”
御医跪在地上,一个字也不敢说。当初他用皇上的心脉之血护住皇后,足足五年她才清醒过来。而且皇上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早已是外强中干。当年皇后刺他那一刀还没好,他便又引了心脉之血,早已伤了元气,如果再引,唯有死路一条。
李元灏怒了:“做不到的话,现在我就杀了你!”
御医摇摇头:“皇上,你今天便是杀了微臣,微臣也不敢再做这逆天之事。”
七喜在外面进来,匆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李元灏当即便站起身朝外走,一刻不停地走到元心宫。才走到门外,聘婷便迎了出来,竟然没有黑脸,看着他声音有些恼怒:“李元灏!你死哪里去了!这都下午了你还不回来!”
李元灏喉头一哽,走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父皇找我有事相商,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
原本还恼着的聘婷皱巴巴的一张小脸顿时舒展开来,站在台阶上伸开双臂:“抱。”
李元灏笑着走上前一把将她从台阶上抱下来,额头低着她的额头:“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
聘婷皱着眉头想了想:“等你。”
李元灏失笑:“还有呢?”
“等你。”
李元灏又问:“还有呢?”
“等你。”
李元灏恍惚明白了她为何会打击这么大,她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所以容不得他做出背叛她的事。可是,都已经晚了,心口传来隐隐的疼痛,他强忍着,丝毫不露出来。
聘婷下巴搁在他肩上,嘴里嘟囔着:“想睡觉。”
李元灏拍拍她的背:“睡吧。”
这是她醒来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共枕,李元灏搂着沉沉睡去的聘婷竟然也有了片刻心安,在她身边稳稳睡去。
第九章
醒来,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李元灏看着周围一群人:“人丢了是什么意思?”
七喜气息颤了几颤:“就是……就是……皇后娘娘和阿笙都不见了!”
宫内翻了天,足足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人,李元灏登楼看着万千宫阙,竟然笑了,然后打开层层宫门朝外走去。他走得很慢,一点也不急,因为不用再急了,聘婷用了他的心脉之血,他对她有感应。
进了曾经的七王府,李元灏观察着周围的景色,比之前他们住的时候萧条了许久,那时候聘婷爱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后来她不在了,整个七王府便像是干涸了一般。
他是在他们曾经的喜房里找到聘婷的,她和阿笙两人,并排在这里上吊自杀。
侍卫先一步处理了现场,没有让李元灏看到她们,但是原本冷静的李元灏还是发了狂一般吼着:“你不信我!你从来都不信我!要死是吧!我陪你!陪你!不就是一条命!我现在就赔给你!”
冬天越发地冷,原本因为心脉之血流失,李元灏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又为此折了寿命,最后也没能护住心头宝。自从聘婷离开之后他变得越发沉默冷峻,只是夜里咯血的次数更多了。
到了深冬,李元灏下旨传位给自己的弟弟李元清,然后独身离宫。
李元清命七喜跟着李元灏而去。据说他见识了李元灏生命中的最后一夜,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走到聘婷的墓前,到了最后几乎是爬着去的。
他就那样趴在聘婷的墓上,嘴里喃喃着:“说好的永生永世,下一世,你要信我,信我……”
他死于深夜,待到七喜赶到的时候,他的身子早已僵硬,灵魂也随着冬雪而去,皑皑白雪上,隐约还能分辨出他咯出的血来。
一代帝王,竟然死得这么凄凉,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来世,他们曾相拥许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