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尸姐出土来
2014-05-14不吃草
不吃草
【1】垂死坑中惊坐起,感觉自己萌萌哒
我从泥土里坐起来,深吸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舒展四肢,感觉一股暖流游走在经脉间,反手一挥,身后的巨树咔嚓成了两段。
功力回复,甚好!活着的感觉,甚好!
那些害我的人,谁也不会想到,我还有活过来的一天吧?
我仰天长啸。
突然,旁边咚的一声响。
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小雪貂般白嫩的少年。他被我的神功震慑,跌坐在地,睁大黑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用沾满泥土的手指挠了挠鼻尖。
看样子,就是他把我挖出来的?想来能在茫茫山野间恰好挖出我,他运气着实不差,我也算是福星高照。不知我若是带着他去复仇,是否能更顺利几分?
于是我冲他咧嘴一笑:“少侠,我美吗?”
他一愣,托着下巴思索片刻,点头:“你脸上淤泥,头顶蠕虫,口中残血,都美极了。”
哦,色诱失败。我竟忘了,我入土时是个惨不忍睹的尸体,如今原封不动被挖出来,好像不大美观。
可这小雪貂样的少年,居然不怕我,若我没看错,他眼中,还有一丝可疑的……兴奋?
实乃可造之材!
我站起来,走过去,向那小雪貂伸出一只苍白的血爪,换了一种诱惑方式:“想不想拥有雄霸天下的力量?”
小雪貂喜气洋洋地握住我的血爪,一跃而起:“想!”
成了!我点头:“那就跟我走吧。”
他不动,认真盯着我们两手相握之处:“别别,再传我点力量!我已经感受到了,这是力量的传输!我的手在发热!”
“……”普通的握手而已,这孩子是刚出来闯江湖的?这么激动?
我甩开手,拍拍他的肩膀:“少侠,来,我先拯救一下你的江湖观。”
【2】腹内诗书存千卷,不如床头萌萌哒
我寻找到最近的山溪,洗了把脸,然后在地上写了两个名字:陆怀清,谢子轩。
“小雪貂”认真看了半天,在后面歪歪扭扭添了个名字:顾皖。
写完他唏嘘:“你居然有两个名字,听着都像汉子。”
我瞪他一眼:“这两个是我前夫,是害我之人!”
顾皖赔笑:“哦,我懂得少你别生气,那你叫什么名字?”
“苗潇靖。”我答。
“你和十年前那个徒手灭掉八大门派的妖女同名!”顾皖又兴奋起来。
没想到我妖女的名号在江湖上响了足足十个年头,我随口回他一句:“那就是我。”
说完我等着顾皖瞪大眼睛浑身发抖大喊三声“妖女饶命”。
谁知他秀气的小眉毛一挑,喜滋滋地上来和我握了个手:“妖女姐,真的是你啊!久仰!”
我忍住一巴掌扇飞他的冲动,给他普及我和前夫们之间的恩怨。
顾皖听得认真,不时点评:
“这陆怀清真不是个东西,仗着与你有婚约,虐了你的心,最后却把你卖给谢子轩……”
“那谢子轩也不是个东西,对你花言巧语,不给你正妻的位置,只骗你替他杀人!”
“呸!他俩居然合伙设局陷害你,骗走你的全部功力,然后把你掐死埋了?这一对狗男男才是真爱吧!”
“不过他们没想到吧,妖女姐,你会冬眠!你又活了!你又神功盖世了!真是大快人心!”
“……”
我……我是不是老了?现在的少侠都这样?他这个魔性的风格,我怎么有点招架不住?
我试着启发他:“顾皖,我的故事听完,你有什么想法?”
“你太惨了,应当报仇!”他答。
这回答倒是内容中肯,风格正常,我点头,继续启发:“任何武功,都不可能凭空得到,这道理你可明白?”
顾皖点头:“我懂啊妖女姐!你前夫阴险,得到的却不过是皮毛。而我助你复仇,能让你亲自传授我真正的神功,你我一道对抗险恶的前夫,威震江湖指日可待!”
孺子可教!
我欣慰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顾皖已伸手把我一搂:“那么妖女姐,咱们这就一起睡吧!”
啥?这又是什么神转折?
“我知道,绝世神功都要通过同房采补来传授。妖女姐你放心,我虽然没什么文化,却胜在饱读春宫,极会举一反三。这里纵使没有床,我也能与你就地修炼!”顾皖信誓旦旦地跟我拍胸脯保证,“我很行!”
我,着实无语……对于这种长相秀美,经验淡薄,想法还特别活跃的少侠,就该用另一种方法!
看着一脸期待的顾皖,我淡定地呵呵一声,将他敲晕。
【3】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难买萌萌哒
埋我的地方临近洛阳城,我凭记忆摸索进城,顿时感慨城中风貌大改,难得黑市的位置却没变。
找到买卖人口的暗茬,我往他面前丢了个大包:“卖十两黄金。”
包袱打开,露出被堵了嘴,眼眶红红,呜呜挣扎,小雪貂样的顾皖。
那人贩子眼都直了,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我拿了金,买了衣衫车马储备粮,找间小客栈洗了个痛快澡,梳妆打扮准备上路。
十年掩埋,居然让我容颜不改,还是豆蔻年华的样子。想必以这副容貌,出现在那两个渣一样的前夫面前,便是吓也能吓掉他们半条命。
我粗略炮制了一粒蛊,从马耳朵里送进去,马儿顿时眯起眼睛,乖乖顺我指的方向前进。我坐在无人驱使的马车上,所到之处路人纷纷躲避,直到出城许久,也没人敢来打什么歪主意。
算着时间,若那小雪貂能够逃出来,应该快追上我了。
我拿出一枚短哨,吹了几个音节,马儿放缓了脚步。不一会儿,果然有人飞奔而来,在马车前哇地惊叹一声,然后跳上马车,掀开了车帘。
“妖女姐你不厚道,居然将我卖到那种地方!”顾皖可怜兮兮地蹲在车厢口,泪眼迷蒙地控诉,“那么多丑汉子……我屁股都被人摸了!”
“是吗?摸哪儿了?给你揉揉。”我一把将他扯进来,在他屁股上使劲捏了两把。
顾皖不哭了,脸倏地变粉,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小模样,让我直恨少卖了他十两金。
我拿出一包果子,摸了个大的塞他嘴里:“看,新鲜的,卖了你换的,吃吧!”
我指了车马告诉他:“喏,这也是卖了你换的,多结实。”
我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这一身,都是卖了你换的,好看不?”
看他点头,我直接丢出一个小包裹:“还剩下不少金,你若想拿去挥霍,都随你。”
最后我总结:“你功夫虽然不及我,也不算弱,总能跑回来,不卖卖你,哪来这么多东西?”
顾皖啃着果子赞叹:“妖女姐,你真聪明!”
他边说边伸出手,犹豫着勾上了我的下巴,带着几分雀跃,几分羞涩说:“妖女姐,你这样好美,看起来与我年貌相当,十分般配!你……真不考虑拿我采补一下吗?我可是不可多得的优良童子身……”
“滚!”我一脚把他踹出车门。
【4】十步杀一人,千里萌萌哒
车行三日,到了长安。
顾皖对于仍没能被我采去童子身一事十分惋惜,转而把兴致都放在了逛街上。他卷走一半金,直奔书市酒肆。据说是去寻找遗失的武功秘籍,暗访大隐于市的豪侠,以增加战斗力,助我复仇。
我则随便买了把杀猪刀,寻到陆怀清府上,一刀结果了他。
晚上顾皖抱了一大壶玉液酒给我,吹嘘道:“这可是难得的壮胆好酒,我已喝了一壶,这壶你喝,喝完咱们趁夜杀你那前夫去!”
我接过酒,仰头喝尽,随口说:“已经杀了。”
顾皖失神:“杀了?”
“嗯,长安这个,杀完了。”
“快讲讲,怎么杀的,艰难吗?精彩吗?”
“走到身后,捅出一刀,没了。”
“就……这样?”
“不然如何?”扯袖子哭诉一番,揪心揪肺之后再杀个惊天动地?
想当初陆怀清将我卖到谢子轩床上,事后来找我跪地痛哭,我也还真跟他一起哭过,大约只有肝肠寸断能形容当时的情形。他指天立誓说来日发达了便接我回去,后来又怎样?还不是他将我送入死局。
如今看他做着卖了我换来的七品小吏,妻妾一房没娶,整个院子里只有一个伺候婆子,清冷如此,落魄如此,我甚是放心,再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就默默给了他一个痛快。
顾皖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失落:“可是我还没有出场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传达出“你当摆设挺好的”这类意思。
顾皖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打起精神,跃跃欲试地问:“还有一个前夫在哪儿呢?带我去杀吧,我想和你一起报仇!”
这孩子要求真多!
我不耐烦道:“知道了,在杭州,会带你去的。”
顾皖就笑眯眯凑过来:“那是不是该筹路费了?妖女姐再卖我一次,我保证按时逃回来!”
我摁住他胖揍一顿。
长安的人贩子果然对一身青紫哭得更加娇弱的顾皖非常满意,给了我足足五十两金。
【5】仰天大笑出门去,天下我最萌萌哒
往杭州走了不到五日,顾皖逃离人贩追了上来,彼时我刚清理掉一拨刺客。
顾皖坐在车头看热闹,见我回来就问:“这种草包刺客是谁派来的?你第二个前夫?”
我点头:“是他。”
顾皖摇头叹气:“他消息真灵通,手下也真草包!估计后面还有呢,一拨一拨打起来毫无挑战性啊!”
他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加快脚程,去给他个惊吓?”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拎着顾皖弃车狂奔,抄小路提前赶到杭州,迷药开路,堂而皇之走进了谢府。
谢子轩正在书房珠帘后和小妾滚作一团,我踹开门进去时他刚脱了裤子。
“苗……”谢子轩瞪着我惊呼,一开口,我弹指给他喂了个蛊。
“喀喀……啊!”他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我一把拎起了那个小妾,拔出杀猪刀,小妾吓得又哭又叫。
“苗……”谢子轩又要开口,我动动蛊引,他捂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手中的小妾娇艳如花,豆蔻年华,和我当初一样。
谢子轩曾对我说,正妻不过是放在那里镇宅的,妾才是用来宠爱的,妻位这么辛苦的东西,不能给心爱之人,哄得我甘心做妾。
如此说来,这小妾就是他现在的最爱喽?
应该弄死。
刚要出刀,那厢谢子轩又瞪红了眼:“苗……”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再从他嘴里喊出来,立刻驱动蛊虫让他疼弯了腰。
只分神了这么一下,手中的小妾已经被扭断了脖子。
“妖女姐,人我替你杀了!”顾皖黑眼闪亮,凑过来邀功,还开心地指着谢子轩说,“你这前夫属猫啊?喵喵喵的。”
谢子轩脸绿了。
我脸也绿了。
孩子……你是上天派来剥夺我复仇快感的吗?
顾皖观察了一下,又说:“妖女姐,你这个前夫脸色不太好,应该是肾亏,你看我要不要从肾的部位给他一掌,结束他淫荡的一生?”
谢子轩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忽然好想听他和顾皖对话……
手指放松了蛊引,谢子轩立刻冲我大叫:“他是谁?”
“我叫顾皖。”我没答,顾皖自己很认真地回答了。
“这就是你的新情人?呵呵,看不出啊苗潇靖,以为自己还是十三岁的模样,就吃起了嫩草吗?”谢子轩还是冲着我吼,眼中恨意明显。
可笑,他居然表现得比我还恨?
我懒得和他解释,顾皖则很害羞地说:“妖女姐还不肯吃我呢,我得努力帮她报仇才行。”
“报仇?因为我取走你的内力,掐死了你?可你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功力尚在,竟然还学会了用蛊……是你先骗我的!你这贱……啊!”谢子轩恶毒的话说到一半,蛊虫被我催发,眼睛一翻,没了呼吸。
十年过去,他拿了我那么多功力,也丝毫没有长进。
我丢开蛊引,招呼顾皖:“走吧,没意思了。”
顾皖发愣:“啊?就杀掉了?那他还有正妻呢,杀吗?”
我耸肩:“正妻留着镇宅呗。”
走到院子里,我随手抓起一个婆子,拍醒了告诉她:“十年前的妖女苗潇靖回来寻仇,将谢子轩与他爱妾都杀了,喊人吧。”
婆子大喊:“啊啊啊杀人啦!”
我满意地带着顾皖扬长而去。
【6】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萌萌哒
出城后我丢开顾皖,往没人的地方走。遇见山洞就躺进去大睡特睡,醒来后挪个地方,到灌木丛里大睡特睡,再醒来若是碰巧有破庙,就在佛像座下大睡特睡。
如此不知多少天,醒来一看,顾皖正试图给我喂水喝。
我皱眉:“你怎么还跟着我?哦,传授武功是吗?我这就把口诀教给你。”
顾皖委屈:“不是,你还没采补我呢妖女姐……”
我失笑:“孩子,别想这个了,我比你大十岁。”
“只大八岁!”顾皖抬胳膊亮肌肉,“我十五了,身强体健!你看起来比我还嫩。”
我惆怅地看了他一眼:“你出生的时候,我都会卖萌了。你见人就尿的时候,我都有婚约了。你吐着奶满地乱跑的时候,我都死了……”
“妖女姐,你心结未解,你在自暴自弃。”顾皖认真盯着我的眼睛,打断了我的话。
我有点禁不住这个眼神,推开他,躺回去闭上眼:“仇已报完,你没用了。你若想要口诀,我教给你;若不想要,就走吧。”
顾皖锲而不舍地跳过来,蹲在我面前戳戳我的脸:“妖女姐,你是不是觉得你重现江湖的消息泄露出去,就会有大批人前来寻仇?把我支开了,你好独自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我把他不老实的手打开,继续闭目装养神。消息放出去,不甘寂寞的江湖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虽不会做同归于尽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既然当年有人给我安了妖女这么拉风的名号,如今我也十分想要把这个名号坐实。
顾皖又凑过来:“妖女姐,你想过没,如果你设想中的仇家,都不存在呢?”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什么意思?”
顾皖挠头:“那个……就是……其实……知道‘苗潇靖是妖女的人,十年前都已经被你前夫们灭口了。”
“哦。”我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出手如电,掐住了顾皖的脖子,“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意外啊!纯属意外!”顾皖扑腾,“我……我就是走江湖的时候,路遇了一个垂死的老头,他神志有些不清,却仿佛知道许多秘闻。就是他说你身负‘涅槃神功,本应成为名动江湖的侠女,可惜因为一点小情小爱,惨遭埋没……”
埋没?用词倒是很精辟。
“所以,你是专门把我挖出来的?”我声音更冷。
顾皖憨笑:“那倒不是。我走在野外,习惯到处挖一挖,可能有宝藏或者秘籍……没想到能挖出活人来……嘿嘿……”
为了取信于我,他在袖子里怀里乱掏一气,掏出春宫一本、武功秘籍三册、账本一沓、大小不等的瓶瓶罐罐五个、钱袋一只。
“妖女姐你看,这都是我挖的!”
会挖宝了不起啊?
所以说,我自以为高冷无比揪住谢府婆子所发出的那个回归宣言,根本就是个笑话了?
所以说,是谁给了我这种“你红了十年”的错觉?
那罪魁祸首毫无自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还一派天真地说:“妖女姐,你不知道,从你破土而出,睁开双眼的那一瞬,我就特别喜欢你了。你是我挖出来最好的一个……呃啊——”
我敲晕了顾皖,把他捆扎结实丢给了杭州的人贩子,临走专门嘱咐了一句:“他会逃跑,看紧点。”
【7】绝代有佳人,遗世萌萌哒
我独自回到山林里,预想中的轻松自在却一丝也没有感觉到。躺在草丛里辗转反侧一夜,我十分暴躁地劈断大树一棵,踹碎巨石一块,吼晕山猪一只,终于在凌晨忍无可忍,跳入山溪,把脸埋进水中。
窒息感越来越强,我渐渐思绪恍惚,那些压抑着不愿回想也不曾对顾皖细说的过往片段,扑面而来。
依稀看见陆怀清当着我面,说的全是情深如海不敌人生无奈,背着我则对谢子轩卑躬屈膝,一脸谄媚问献上我是否能讨个一官半职。
又见谢子轩执我手,言笑晏晏:“阿靖,除了我,又有谁配得上你的一生?”
转而又是陆怀清慌张上门,说谢子轩奉命收服八大门派时起了冲突,身受重伤,他欲趁机与我远走高飞。我当然没有走,当然如他们所料,逼着陆怀清带我去救谢子轩。
最清晰的片段,是八大门派一地尸体,而谢子轩奄奄一息,见到我便撑着最后一口气诉尽衷肠。我听得心肝颤,舍命将一身内力渡给了他。谢子轩取尽我所有内力,忽然变了神色,站起来将我踹倒在地,对我说:“你真是美如狐,蠢如猪。”
背后,陆怀清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谢子轩则迎上救兵,沉痛地宣布,妖女苗潇靖覆灭八大门派后,已然伏诛。
当时那灭顶的窒息感,就与现在一样。
意识模糊间,仿佛有小雪貂一样的少年,很认真地对我说:“妖女姐,你心结未解,你在自暴自弃。”
我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来,大口呼吸。
顾皖……
他说得对,我心结未解。
我最好的年华,最天真的情和爱,全都埋在了土里。仇报得再干脆利落,话说得再随意,态度表现得再无所谓,也都不是解脱。
我只恨自己当初没有真的变成一具尸体,只想连自己也一并毁灭。
可若我真死了,顾皖会难过吧?
浑浑噩噩上了岸,杀猪刀还在,我将它捡起来,划上脸颊,一道一道,划得原本的面容不复存在……
从此,世间再无“苗潇靖”。
“妖!女!姐!你!又!调!皮!了!”伴着一声由远及近清脆的咆哮,有人打掉了我手中的刀。
扭过布满新鲜疤痕的脸,我看到熟悉的、小雪貂一样的少年,脸涨得通红,正站在我面前,呼哧呼哧喘气。
这孩子是人贩子克星?居然又逃回来了?
“我就知道!放你一个人在这儿准没好事!真是的!”
“……”我瞪他,小屁孩是在教训我吗?
“瞪什么瞪!过来!给你敷脸!”发怒的小雪貂,手劲奇大,几乎能拎着我走。
我躺平任他摆弄,心想:你敷,敷也恢复不了我以前的容貌,我就是不想长那样了。
顾皖埋头苦敷了五六个时辰,我感觉脸上诡异,刀伤没有了疼痛,皮肤……仿佛整个脱了一层似的。
直到傍晚,顾皖才闷闷说了句:“好了,去洗脸。”
我就去洗脸。
刚走到溪边,我呆了呆:这是谁?
溪水照出的这张脸,刀划出的痕迹已经很淡,重点是——完全不像我了,堪称风华绝代,简直可以祸国殃民!
小破孩是怎么做到的?
我努力保持淡定,回头叫他:“顾皖。”
“干吗?”
“你把我弄这么好看干什么?”
“好看了,你采补我时,我会很爽。”
“……”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只要一开口,就能让我抛开所有自我厌弃的念头,满脑子都是他顾皖。
我……没脾气了。
沉默许久,我叹了口气说:“顾皖,你很好,可是我已经没有再多的力量去喜欢一个人。”
顾皖静静地望着我,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过了会儿他说:“妖女姐,那你有力气采补一个人吗?哦,其实按照春宫图的说法,你不用出很多力气的,可以放着我来!”
“……”
顾皖看我不说话,又举手发誓打包票:“妖女姐,你别自残了,就跟我好吧。我保证让你日日开心,再也没空想那些前夫!”
跟了你可不是没空想前夫吗,聒噪死了!
我招招手:“顾皖你来。”
“哎!你同意了吗妖女姐?”
“张嘴。”
“哦!啊……唔唔唔!”
蛊是个好东西。
没噪音,世界就是这么清静。
【8】不鸣则已,一鸣萌萌哒
我在前面走,顾皖在后面跟着。
我运起轻功,提步加速,顾皖狂追。
我放缓脚步,如同郊游,顾皖尾随。
我皱眉停步,回头一声吼:“你怎么还不去挖你的宝?想要媳妇,再挖一个。”
顾皖指指他的嘴,嗯嗯啊啊。
我无奈,上去一拳揍在他肚子上,把那颗噤声蛊揍了出来。
顾皖哭丧着好看的小脸对我竖起大拇指:“妖女姐……你……你可真是条汉子……”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顾皖屁颠屁颠跟着我,刚解封的小嘴吧嗒着说个不停:“妖女姐你笑一笑嘛,你现在多好看。”“妖女姐你怎么老在树林子里走?我们去大路上诱惑路人吧?”“妖女姐你的神功是怎么练成的?跟我讲讲吧?”“妖女姐……”
我忽然警觉:“闭嘴,有人跟踪。”
他就瞪着两只黑亮的眼睛四下张望:“谁?是山贼吗?我还没打过山贼,妖女姐你教我打。”
话音刚落,一个精壮汉子,带着一众小弟,从四周的树丛里跃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围上来的人当中,有几个十分眼熟,我一眼认出他们分别是洛阳的人贩子、长安的人贩子,还有杭州的人贩子。
顾皖显然也认出来了,小脸唰地变白,缩成一团躲在我身后。
我眼睛眯起来,暗忖:现在人贩子已经有统一组织了?难道我卖顾皖又怂恿他逃跑这事将他们激怒了?
领头的壮汉打量了我一下,问:“这……就是女侠的真容吗?”
关心我容貌做什么,还想连我一起卖了?目测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想卖我实在是做梦。
我随口道:“是又如何?”
“哦!女侠好风姿!”那壮汉赞叹之后,带着众小弟给我鞠了个躬,指着顾皖说,“承蒙女侠大恩,三次送回少主,还请女侠再度发威,助我等将少主擒住!”
“噗——不要啊妖女姐!你千万不要帮他们!”顾皖扯着我的子,小脸吓得发青。
“噗——”我噗完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主?
这被我卖了三次的小雪貂,是人贩子团伙的……少主?
难怪每次我把顾皖捉去卖,接手的暗茬都会眼睛发直了。
我小声问顾皖:“怎么不愿意回去?你爹揍你屁股?”
顾皖神情悲壮:“嗯!”
好吧……
他屁股还挺好捏的,被揍坏了不大划算。
我决定编一个看上去水平很高的谎,便端起架子清了清嗓子,对壮汉说:“你们少主现如今是我徒弟,随我四处游历,暂时不需要回家。”
说着又随手劈碎一棵倒霉的树,以展示功力。
顾皖马上开口拆我台:“这是假话,她才不是我师父,是我还没追到手的媳妇。”
我听着耳根子发热,一脚踹他屁股上。
顾皖被我踹个嘴啃泥也不恼,反而开心道:“妖女姐你这是害羞了!”
他扭头冲壮汉与众小弟吆喝:“回去告诉我爹,到手的媳妇不能让她跑了,不追到媳妇我绝不回家!”
小破孩真是狗胆包天!
我抬腿又要踹他,顾皖见势不好抱头躲避。那边的壮汉直接无视了我们,打个呼哨招呼众小弟:“兄弟们,撤!少主已经有人揍了,主人定会放心的!”转眼又消失在丛林间。
我与顾皖:“……”
【9】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埋萌萌哒
“顾皖,我将功夫传授给你吧。”大约是第一百遍发出这个邀请,想要把目前诡异的关系扭转成正当的师徒关系,我预期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结果……
“不学!除非你采补我,对,一定要采补!”顾皖坚定。
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解释,首先,所谓采补,好像是通过吸取他的精元,助长我的功力;其次,是谁给他的错觉,我提升功夫就需要采补?
顾皖见我不松口,也不心急,转身架柴烤野兔,烤完了递给我吃。
这几日风餐露宿,他做这些是越发纯熟了,难道真打算一辈子就跟着我这么浪迹山林?
我如今是一根浮萍,他却至少是个少主,有家有业,我没有资格耽误他到这个地步。
也不知能不能一直冷着脸,将他气走。
我打定主意,尝一口烤兔腿,凶道:“没有盐!”
顾皖淡定翻手,摸出一个小瓶,开盖就撒,边撒边说:“这是我半年前在乱葬岗上挖到的,隔得不算久,应该还能吃。”
“……”我无语,把兔腿扔给他,“陈年老盐,来历不明,你吃。”
顾皖咧嘴一笑,就把撒了盐的兔腿啃一口,嚼得夸张:“妖女姐,陈年老盐也很好吃的……呃……”
他忽然掐着脖子脸色发青,急忙翻出瓶子来查看,一看之下大惊:“糟了!撒成毒药了!”
话音刚落,顾皖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这事来得没头没脑,我一时只觉得他又在和我开玩笑,板着脸凑过去拿脚尖拨动他身子:“喂,别闹。”
顾皖吐血抽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情形很不对。我俯身查看,他果然是中了奇毒的样子,短时间内气血与内力大量流失,若不及时止血补充内力,必定会死。
我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取出驱毒蛊虫喂给他,没好气地问:“就值得拿命来赌?”
不小心把盐撒成毒药的蠢,抑或是故意把盐撒成毒药,好赌我心软的蠢,真不知哪个更蠢一些。
顾皖躺在地上,血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眼睛却黑亮深邃,带着笑意:“妖女姐你真是凶……但是我相信,你就算明知我是故意吃了毒药哄你救我,也……也一定会使劲救我的!”
他好像生来就对某些事情特别坚定,向我伸开双臂:“妖女姐你很喜欢我的。来吧,采补我吧!”
他的每只眼里,都映出一个我,映出我情不自禁捂住心口的样子。
胸腔里那颗本以为死得不能再死的少女心,此刻,又狂跳如初。
捧起顾皖小雪貂样的脸,我吻上他的唇,内息源源不断地送到他体内。他不安分地舔舔,委屈:“就只有亲一下啊……”
我一口咬得他噤了声。
内力输送完,倒地的人成了我。我说:“顾皖,将我埋回土里去吧。埋得深一些,稳妥一些……过上十年,我又是一个绝世高手了。”
这样也好,埋得深一些,我就会闭息沉睡。十年,世事与人心皆变迁,我或许便不用再醒来。
顾皖点点头,动手挖土。
且挖且埋着,我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顾皖……谁让你竖着埋的!”
只把我头露在地面上是几个意思啊?吓人吗?
顾皖得意:“妖女姐你想让我埋了你就走?你觉得我会变心?我才不干呢!你既然要埋够十年,我就面对面守你十年!”
他拍拍手上的土,扭头招呼:“出来!”
嗖嗖嗖,树林子里蹿出几个人影。
我看得眼花——这又是从哪儿来的黑衣人,数量还不少!小破孩居然隐藏实力!
顾皖吩咐:“来呀,材料都带了吗?盖房子吧。就在这儿,对,围着我埋媳妇的地方,建成院子!记着在这儿给我媳妇种一棵大树遮阴。”
“……”
失算了!我没内力了!我没法挣出土来揍他们!
周围,黑衣人们埋头苦干,顾皖则悠闲地趴在我面前,伸出两只小白爪,左右开弓,对准我的脸——捏!
我怒瞪他,他越发得意,把他的脸也凑了过来:“妖女姐,你刚才亲我时……那感觉很美。我还想再亲一个……嗷!”
我一口咬在他鼻子上:“浑蛋!快把我挖出来!”
“不挖,挖出来你肯定揍我。”
“挖!”
“妖女姐你火气好大,一定是埋你的土壤太干燥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浇点水。”
“……”
【10】两情若是久长时,白首萌萌哒
大约有两三个月,我的生活是吃饭睡觉骂顾皖。
大约有两三年,我努力恢复功力,破土而出,捉住顾皖胖揍一顿,于是生活变成了吃饭睡觉揍顾皖。
顾皖抗议:“这个生活太不滋润,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睡顾皖啊!”
当晚,我摁住他认真实践了一下什么叫做“睡顾皖”。
第二天,顾皖神清气爽出门挖宝。
我……腰很疼……
又失算了……小破孩,得了我的功力还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又过了四五年,在“睡顾皖”这事发展得越发势均力敌时,另一种烦恼就凸显了出来。
清早,我在院子里晾衣服,忽然一左一右缠上来两个小豆丁,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争先恐后地说:
“娘!娘!爹又去后山挖东西了!”
“挖出来一个圆东西,像个宝物!”
“我们把它抢走啦!”
“又扔掉啦!”
“爹想追打我们嘞!”
“但是没追上!”
“把腰闪啦!”
“哈哈哈哈——”
我一人给了他们一巴掌,训道:“去,把你们爹扶回来。敢不听话痒痒蛊伺候!”
两人顿时蔫了,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又听到嘿嘿两声,两个小兔崽子扒在门框上跟我做鬼脸,齐声说:“痒痒蛊早就没啦!就不去!就不去!”
一闪身,都跑没了影。
晚上,我给顾皖揉腰,顾皖一脸悲痛:“唉,妖女姐,我思来想去,这两个小子太过淘气,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了。”
“什么办法?”
“再生两个不淘气的!”
话音刚落,我腰带已不翼而飞。
“……”
大约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的生活是鸡飞狗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