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

葛取兵

大凡云雾冲的人都有一个喜好，就是扯乱弹时扯不了两三句，就扯到鸟人身上，而且一谈起鸟人，那劲头子，一个字“牛”！

其实，鸟人非奇人，鸟人是个命苦之人。

鸟人年方多少，村人众说不一。鸟人自幼嗜读诗书，父母双亡后，原在村中有一泥砖房，一次暴雨后成了一滩稀泥，鸟人便栖居于村后的林子里，搭了个窝棚，比鸟巢大些而已，自寓为“鸟巢”。

林子多鸟，杜鹃、画眉、斑鸠……村里人哪个都不能一一道出。鸟人自从居鸟林后，晨闻鸟鸣而起，夜听鸟语而眠，久而久之，竟精通鸟语，不但闻鸟语而知其鸟，而且模仿鸟叫也可以以假乱真。

鸟人终日在林中与鸟窃窃私语，自得其乐，鸟人从不伤鸟，更不食鸟。有鸟受伤，必寻草药医鸟。鸟视鸟人为朋友。

鸟人为生活所迫偶去闹市露一手，模仿鸟叫，呼朋引伴般，鸟们纷至沓来，歇足于鸟人之手、头、肩。一时鸟声啁啾，如合唱团，惹得闹市人群拍掌叫好。歌至高潮，有鸟飞至人前点头讨喜钱。鸟人遂靠此度日。

不过鸟人很少在街头卖弄，每表演一番，募得些钱财，在闹市买些大米、盐巴等，隐居林子，与鸟相依为伴。

这一年，日本鬼子侵占古镇，说来也巧，日本小队长三本太郎自幼喜鸟，后考取东京大学动物专业，专门研究鸟语，可是日本爆发侵华战争，三本太郎应征入伍，不然的话三本太郎成为鸟类专家应指日可待。

三本太郎来到神州大地后，发现神秘的中国，鸟类更多更奇，战争之余，仍不忘收集鸟类资料，尤其是对一些珍贵的鸟种。

三本太郎到达古镇不久，一日见闹市人群攒动，喧哗声如潮。稍后但见不少鸟雀纷至沓来，鸟语声不绝。三本太郎大喜，欲请鸟人至兵营请教一二。

鸟人无语，面若冰霜，摇头而去。

有汉奸把鸟人的情况详尽介绍给了三本太郎，三本想，如能把鸟语破译，战后回国，岂不成鸟类的研究权威。想到兴奋时，三本似乎看到了无数的鲜花和掌声，还有美人抛来的媚眼。

翌日，三本太郎携点心礼品，赴云雾冲拜访鸟人。

鸟人不在，守候半晌未见人影，倒是鸟语声不绝于耳。三本太郎无功而返。

第二天，三本太郎再次赴林子访鸟人，又未见人影，三本心中不悦，面露愠色，但一想，中国有三顾茅庐之说，我三本太郎以礼相待，先礼后兵，还怕请你鸟人不动。

第三天一清早，三本太郎再一次到云雾冲，果然，鸟人正在轻掩柴扉，欲出山门。

三本太郎说：“鄙人专事鸟语研究，闻先生精通鸟语，欲请教一二。”

鸟人怒目而视，说：“你双手沾满了鲜血，还谈什么鸟类研究。”

三本太郎强压怒火，故作彬彬有礼地说：“咱们不谈政治，只是想与先生探讨鸟语，也算是繁荣中日文化。”

“呸！中日文化？刽子手懂什么叫文化？”鸟人大笑。

有日本兵抽刀架在鸟人的脖子上，说：“你的，对皇军的不忠，死啦死啦。”

“死！我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形单影只一人，怕什么死？”鸟人面不改色，淡淡地说。

“不怕死，好样的！”三本太郎喝退日本兵，望着鸟人看了半晌，突生一计，你鸟人不是爱吗，我就拿鸟开刀，对日本兵下令，火烧林子，见鸟就杀。

“不能杀鸟！”鸟人闻言大惊失色，半晌，说，“我随你去兵营。”

临走时，鸟人在林子里转了一大圈，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鸟语后，随三本至兵营。

三本太郎大摆宴席款待鸟人，鸟人也不客气，开怀畅饮一番。

宴毕，鸟人对三本说：“你算什么鸟类研究家，连鸟都不放过。”

说完，从口中吐出血淋淋的一肉团，三本仔细一看，竟是鸟人的半截舌头。

三本太郎气急败坏地带领日本鬼子杀至鸟林，林中鸦雀无声，不见一只鸟影。原来鸟人临走时，告诉鸟们，有危险将至，要鸟们连夜飞至深山老林，躲避灾难。

以后，云雾冲人再也闻不到林中的鸟语声了。至于鸟人，有人说，鸟人被气急败坏的三本太郎枪杀了。也有人说，鸟人之举让三本太郎动了恻隐之心，放了鸟人一命，鸟人遂浪迹天涯去了。

选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