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的故乡
2014-05-08孙予青
孙予青
二月里的双休日,一个平常的午后,我独自回到了爷爷奶奶所在的小城。我的幼年,曾经在这一片土地上有过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停留。
城市中心大面积西移,原本日渐稀疏的古园外的老巷更显清冷。此刻的我是安宁、迟缓的,像一个老者,年逾花甲,步伐缓慢。我的嗅觉,却超出通常状态下的敏锐。依旧是飘扬在风中的尘土味、体育场大门的铁锈味、旧书店里被虫蛀的书页的腐蚀味、自行车零件上的油渍味、河面上微风吹来的腥臭味……我的幻觉,仿佛这一切都是注定好似的,它们从我离开之日起就在默默地等候着我,小心翼翼地竭力维护着本来的面貌,它们怕我找不回来了,严肃认真地规划着、暗示着。我的听觉,耳边的风充当着信使的角色,告诉它们我回来的消息,用清凉的语言。我的眼睛、我的目光所及之处,给我发出种种的有力信号,它们像怀旧剧的导演,快速拨弄着街景印象的黄色胶带,裹挟着一切向我迎面扑来:如今,公园长匾上的字迹淡褪了,犄角旮旯里吆喝着卖吃食的小摊贩没了,卖首饰耍杂儿的和套圈摊子不见了,短桥上摆个板儿按上几个杌凳围一圈分组对弈的人群散了,江面上的汽笛之音也是愈发辽远了。而在我耳畔偶发的丝丝回声里,在我眼前闪现的一幕幕略帶躁点的低密度影像中,那抹清灵的笑声还在,爷爷执拗的黄杨木拐杖和缓慢的背影还在,哥哥家水缸里那两只大黑颈乌龟还在,阳台上方桌儿抽屉里的寒暑期作业本、午后冰凉的绿豆汤、院子里爷爷奶奶种的同心树、未完成的油纸风筝,甚至那一场令我狼狈不堪的暴雨还在……
这些最初的存在,吊挂在梦境与意念边缘,在个体的专属地带里不断被修改不断抽象化,让时间涂上黑白的色彩却依然在浓墨重彩的尘世里触目惊心。而我反复想说的是什么呢,是关于亘古不变的苍老布景,是关于江湖道场里一片片看似平静却苦弱不安的孤影,是关于岁月的眼眸,它深黑的瞳孔撩拨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