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于丹的《论语》解读
2014-04-29叶水涛
想当年,于丹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解读《论语》,那是何等的轰动。这位口若悬河的年轻女学者红极一时,成为观众交口称赞的“国学大师”。诚然于丹也受到多方的质疑,其中有名牌大学中文系10位博士联名与她商榷,指其解读《论语》多有主观臆想、牵强附会之处。然而,这并不影响于丹解读《论语》的文本在新华书店热销,印数达数百万册。
围绕“于丹现象”,学界大体形成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认为,于丹解读《论语》尽管多有不准确之处,但她将儒家经典解读得幽默风趣,富有时代气息和生活气息,为广大观众喜闻乐见,是“国学”启蒙与传播的成功典范。一种认为,于丹将博大精深的中华民族的文化精典庸俗化、浅薄化,演绎为迎合大众、娱乐大众的“心灵鸡汤”,这是对《论语》的曲解,是对民族文化的亵渎,谬种流传,误人子弟。争论的焦点似乎集中在:什么是真正的孔子,什么是真正的《论语》,该怎样学习与传播“国学”,该怎样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有点类若今天的语文教声界所讨论的什么才是“真语文”。
儒学是中华文化的正宗,《论语》是儒家的经典,千百年来的注疏解读可谓汗牛充栋。但即使历史上有定评的权威版本,也一直受到质疑。试如“束修”一词,传统解释为“一束牛肉干”,台湾学者南怀瑾将它解释为“约束检点”。他认为,如果以交“一束牛肉干”为求学的条件,许多贫寒子弟将失去学习的机会,不合孔子“有教无类”的教学主张。南怀瑾治学博杂,儒佛道兼及,著述丰富。然而,学界严肃的学者,对他的批评同样不绝于耳,著名中青年学者李零指其对经典的解读差错百出。什么才是“真”国学,恰如什么才是“真”语文。或许这正是国学或语文的魅力之所在,即人们对它的认识可以不断深化,人们对它的解读可以多角度诠释。所谓“真”国学或“真”语文,都不是要将其导入一种唯我独断的标准化,而是要保持言之成理的多元化。
多元化解读的前提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据,而不是信口开河,任意发挥。佛教有“正见”和“正行”之说,印先要有“正见”,才能有“正行”。要获得“正见”,除了热心与激情之外,更需要清明和深沉的理性。如果没有孟子“掘井及泉”和荀子“真积力久则入”的功夫,很难真正继承并弘扬民族文化的精华。它需要文化立场的坚守与价值关怀的践行,需要潜心于纯学术研究的真正意义上的学者,语文教育及其研究也是如此。
仍以《论语》为例,汉文帝时设《论语》博士,之后注家蜂起。三国时期何晏的《论语集解》是历史上第一部汇集诸说的经典诠释之作,南朝皇侃的《论语义疏》是《论语》研究史上第一部极尽详备的注疏,宋朱熹的《论语集注》是科举考试的范本。古今中外对《论语》的注解和诠释用“多如牛毛”已不足形容其丰富,如今有谁自诩是得了真《论语》,那只能是坐井观天的自夸,中国。的《论语》诠释传统,汉学多文字训诂,宋学则以微言大义为重,各有所长。对于丹而言,誉之为大师,或责之以荒唐,都为欠妥。同样,语文教育研究中倘有人自许为“真语文”,就此一家,别无分店,则有点妄自尊大。
于丹的《论语》大体是让严肃的传统学术大众化、娱乐化的一种尝试,这也是当下社会的一种时尚,大可不必较真。语文之“真”也是如此,在不同的情境中它有不同表达和诠释,但所存的文本都必须通过主体的活动来实现。美学家罗曼·英伽登把作品分为四个层次:物质的符号、文词的意义、表现的事物、想象的目标,认为人们通过阅读使在的意义“具体化”,使作品成为真正的作品。换句话说,没有外在于人的完全客体化、对象化的作品,也没有唯一解读的作品之“真”,因为是读者或批评家的活动促成作品的真正存在。故此,见仁见智,不尽相同,才能显现语文的丰富,才能呈现语文教学的活泼生机,如日本古典诗人金子美铃的诗所说“大家不同,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