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外一首)
2014-04-29廖淮光
星星·诗歌原创 2014年11期
我的身体里有整个毕兹卡山寨。
有那里的山川河流,有那里的土地石头,
有一阵狗吠,三遍鸡鸣,零落的鸟啼,
荡漾的炊烟,密布在道上的牛粪;
在深夜,又会有冰凉的月色,有蛙鼓,
猫头鹰的嘀咕,蛐蛐儿的歌唱……
这一切我都习惯了,作为一个樵夫,
包括在午后磨刀,在晨曦中走向山里
而我的忧伤并不是甩斧向山,挥汗如雨;
是祖上的祖上,父亲的父亲流传下来的训导,
那些高大挺拔的树木不能伐,
要用来卖钱、打嫁妆、立房屋、做棺材;
那些细嫩的不能碰,要留给往日,子孙后代;
我只能寻找那些不高不矮,七弯八拐的,
砍下来做柴烧;我常常砍着砍着,
就忍不住流泪;就会想:为什么我的生活,
不能高一点,或者低一点了。
松树林
我一次又一次掩藏在松涛中间,
我知道,自己离苍劲挺拔的树干,
离高举在半空中的翠绿很遥远;
我知道,那些腾空的针尖,正让风的巧手拿捏,
牵引阳光的细线,一朵又一朵的绣花,
从半空洒下来,总会轻易弄伤我的眼睛。
那么多的锋芒,仿佛可以缝补尘世间所有的缺口。
我看见摇曳着毛茸茸大尾巴的松鼠,
在松枝间跳跃着,寻找最合适的针尖;
我看见两只蝴蝶在轻轻荡漾,
绣着爱的花纹;一只蚂蚁正拼着力气,
紧抱一枚巨大的松针,准备刺向大地。
那沉默如我的石壁,以及石壁上簇拥的野花,
空地上偷偷探出来的芭茅,
我多想都深情地亲吻一遍;
而后美美地睡在他们中间,
就像我依然躺在穿针引线的母亲身边,
一觉醒来,又可以穿上被生活弄破了的旧衣裳,
温暖,舒适,且不留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