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逝川之叹以后

2014-04-29罗铖

星星·诗歌原创 2014年11期

自孔子面对奔逝而去的江水发出浓厚文学意味的慨叹后,对时间的迅疾和生命的短暂的思索,使人的智能趋于成熟与完美;对时间的冷酷和生命的活力的表达,使人的情感臻于理性与坦然。

时间意识,既包含着人即时的存在感,也包含着人生命进程的虚无感,这种纵向的发展,不论长短,都在这忽然之间,浸透了无数的悲欢。当我们把有限的人生旅程放到无限的时光洪流之中,个人之渺小,时光之匆促,令人不得不发出慨叹,那么,我们该怎样面对这生命的飘忽和时光的紧迫,又该怎么来消解这江水一样汹涌的孤独?

1、体悟外物的剖面,抒写珍惜与留恋。

冯宪科在《一朵汗珠穿越桃花的时间》写出了桃花的短暂,这是诗人对易逝之物的光阴的流连,“一朵桃花穿越生命而来/只用此生。”花开一季,人生一世,这种由物及人的思考,自古以来都表达了伤春惜时的情感。正如晏殊在小园香径,面对落花,无可奈何,只能独自徘徊。而《瓷器》表现了瓷的长久,这是诗人对恒久之物的时光的爱恋,“跟我走/做我千年的瓷器/珍藏一生。”诗人意在“紧握”这“不可捧掬的光阴”,把它经过火的淬炼,凝固成可以珍藏的物品,将时间具象化瓷器,正如孔子将时间具化为逝川。他在《草根》这首诗中又将这两种时间观做了一个统一,显露在土地之外的短暂的草叶与隐藏在土地之内的长久的根系,引发了对自我及其祖先生命存在的思考,人的生命状态正如那草叶,时光的存在形式正如那草根,这首诗告诉我们,我们有生命的种种表象,当然,不能忘记,我们还有生命的不变的根系,生命从不虚无和渺茫。

2、面对时光的流逝,表达无奈与感伤。

人不可拒绝的天命是:生死、为人臣、为人子,尤其是生死。时光给予我们生命,在现实环境中,我们从来都不曾逾越过它的规律,“光和阴交

替侵蚀,覆盖与被覆盖。” 人类的时间观念,都源于强烈的生存意识,时间永不停息,自古以来都有人认为唯有延长生命的长度才能缩小这天命的差距。可是神仙之术难遇,各种方术、丹术又不可求,于是,唯有诗歌,可以将种种人生苦短的痛苦与种种绚烂的愿望相交织,以求精神的永恒。那么,对于时光呢?“谁都无法阻止它们的流逝/面对光阴,除了服从/——只能服从”。田君清醒地认识到这不可抗拒的天命,只有卑微地接纳和面对;《这是一个潮湿的早晨》里,唯有的明亮都明显地浸透着忧伤,“往事如洗,斑驳一片”。抑或是无奈,抑或是无助,因为个人的心境和整个世界都被“潮湿”浸染透了,这无疑显露出生命中的苍凉和悲壮,他在《失败感》中就明确地说出了“孤独”“失败感”“忐忑”和“惶恐”,这一切情绪都只是因为夜晚的来临,都只是因为黑暗这“最为辽阔的色彩”在转瞬之间“蒙住了我的眼睛”!

3、延伸精神的长度,展露坦然与执着。

陈子昂在《登幽州台歌》中表达了这样的时间意识:天地悠悠而空阔,时光漫漫而残酷,可人生何其短促,这渺小的存在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小沙丘,古人已逝,来者未来,自己只是彼时与未来之间的瞬间存在。于是,在时间浩瀚与自身渺小的强烈反差中,幽州台上的悲恸便涌动于涪江的激流中。而安静却与自己推杯论盏,将“现在的我”与“八十岁的我”对坐,虽然能“闻见身体散发的苍老气息”,却有“平静的神色”,这大胆的想象,使个人的勇气穿过夜色;这坦然的态度,使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虽然“人不能同时跨进同一条河流”,但安静却将生命的存在做了全新的阐释,因为诗人知道“那消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呢?是自我与时间的契合,是生命与自然的和谐。古人以追求物我合一为至上的境界,安静的境界是自我与时间的坦然交融。

4、探索生命的价值,倾吐追问与思索。

陶渊明能不喜不悲,弃功名如恶臭的粪土,寻生命如隐逸的菊花,他对光阴的态度,重在大化自然,悠然独远。千百年来,能如陶公的人寥寥,尤其在大规模城市化的当下社会,追慕山川之永恒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功利,感悟人生之虚无透露出忧郁的苦痛。何生的《往事》和《重阳》无论是以事情入题还是以时间入题,都在追问“灵魂”这个大词。诗人试图通过对外物的观察和对往事的审视来追问时间之后自我的去处,因为往事毕竟不可重现,外物终归是往复循环,而我们自身终将一无所获,“只是生命轮回中的匆匆过客”,对哲理的求索,对禅机的领悟,毕竟还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亦真亦幻,终归得不到真正的解脱。

那么,不如索性像图雅那样,承认“我在老”的生命事实和状态,“如

一夜春风来”,又如“一叶知秋”,不能回避就不回避,不可躲闪就不躲闪;把生命的短促看作“被狂风一挽就走了”的桃花,看作“一个个逝去的亲人”,用记忆的温度去温暖自我生命的冰冷。如果说《在老》里有深刻的从容,那么,《第一波桃花开过》里就是平静的洒脱。

5、增加生活的密度,享受美好与欢愉。

不能延续生命的长度,就增加生活的密度,因为生活空间的增加会拖曳时间的决绝向前,使生命不至于被时间拉成一条狭窄的纵线。巴甫洛夫曾说:“在世界上我们只活一次,必须过真实的生活,过有价值的生活。”

殷晓媛在《他把花园外围的时空留给诧异的眼神》让人体会到个人存在与生命形态的高贵,诗人善于虚构了一个幻境,那些美丽的事物在变幻着颜色和形态,仿佛整个美丽的世界都环绕着一个人的“仰卧”,他就是美的中心所在,而“从一座屋顶花园溜下来”的猫,打破了这美妙的意境,将真相落在了书页上,而那从蓝蝴蝶身上来的蓝色,应该就是时间的寓言吧。

翠薇把早晨的一切生命的律动都看作是时光送来的礼物,眼里充满明亮和执着,仿佛这个特定的时间里流淌着甜蜜的乳香,生命的花瓣正在开放,微凉的空气正在变暖,顷刻之间的诗意里落满鸟鸣。

鹰之则选择了朝阳和夕阳这两个特定时间点来思索一个关于影子的问题。朝阳是可爱的,因为影子“巨人般高大”,这象征着生命的旺盛;夕阳是可恨的,因为影子“印在了蓝天上”,这象征着生命的衰竭。但他又脱离了简单的爱恨,“魔术师”这个比喻,将时光的残酷演化成了一场鲜活的艺术,乐观的生命态度和迷人的生活姿态让人感动。

张守刚的诗总能给我一些小小的感动,像一滴清亮的雨水落在干涸的心窝,再次读到他的《我听见雨声》,仿佛自己身临雨中,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夜不归宿的人。孟繁春是“伤口里的黑马”,在光中奔腾,伸手之间就让春风结成爱的桃红;在光中驻足,仰望之间就让一棵树结出光的果子。他的穿梭像一首草原的酒歌,流淌着生命的恣意,流淌着无极的痛快。

而蒙三忠更愿保持赤脚,把“鞋子”这生命的刑具丢掉,“一路赤脚跑过”,看“究竟能跑出谁的手掌”,事实上没有人能跑出时光的圈牢,但夸父式的精神是人面对时间,追求生命价值的最好诠释。

无论诗人采用怎样的方式去打量变幻的世界,感知这流逝的时光,那些简单而朴素的认知都是动人心弦的歌唱,“逝川之叹”即使在科学高速的发展和人类认知飞速进步的今天,也从未黯然,因为我们对时间一直在冷静地思索和把握,对生命始终在积极地探索和追求。逝川之叹激励人永恒地思索,诗意地栖居落入生活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