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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空间美学的构建

2014-04-29张德明

星星·诗歌原创 2014年11期

新世纪以来,围绕中国地理而生发的诗意言说和艺术诠释,已然构成了中国新诗中极为重要的审美景观。不少诗人往往会站在某种观照视点上,对出生地、生活地、游历地、想象地等展开仔细的审视和丰富的联想,在时间与空间、历史与现实、自然与人文的多维向度中,将特定地域所具有的历史意味、文化内涵和人文情韵敞现出来。由此,一些诗人所彰显出来的地理诗学,诸如雷平阳的“云南”、潘维的“江南”、古马的

“甘肃”、沈苇的“新疆”、李自国的古老“盐都”等,一定程度上构成了这些诗人建构自我艺术世界、获得诗坛广泛认可的关键性美学符号。《星星》诗刊本年度短诗大展也推出了演绎地理诗性的篇目,标为“云朵打开远游的翅膀”一辑,可以说是与新世纪诗歌中大量书写地理诗意的创作主潮相一致的。

地理是一种集自然景观和人文风貌于一体的特定空间,地理诗意的彰显,某种意义上说正是空间美学的构建。“空间”所涵括的对象无疑是广阔的,细而言之,不外现实空间、历史空间、想象空间等几类,对这些空间加以不同的艺术想象和审美书写,既能将空间所具有的美学韵味生动展现,还能显示出诗人在共时性的思维向度上所具有的出色的艺术创作力。在这一辑中,哑铁的《在仙女山草原》、张平安的《高原的冬天》、蒋英胜的《鸣沙山》《月牙泉》、米黎明的《南郊麦地》、杜元的《狼行山》等,都可以说是现实空间的直接书写和艺术阐发。哑铁《在仙女山草原》最有代表性,诗歌写曰:“风贴着草尖淌过来/马鸣声隐略可闻/夕阳恋恋不舍的步履/弥漫着绿色的蹒跚/最精美的蝉鸣声/将空旷越推越远/直到草原尽头//森林竖起尖利的耳朵/在这高山之巅/臆想中的山歌已经飞起/那几尊羽化的仙女/在草地的一角/踏着叶笛声凌波而来/宁静如水的草原/需要一只碧玉般的酒杯/燃烧沸腾的激情/用翡翠般透明的手拥抱”,在这首诗里,诗人所呈现的诸多事物,如“风”、“马”、“夕阳”、“草地”、“蝉鸣”、“高山”、“森林”等等,都是现实中的实存之物,是可以直接凝视和感触的对象,这些对象集中在一个诗章之中,共同营构了一个名曰“仙女山”的现实空间。对现实空间的诗意展示,首先需尊重这一空间的客观情态,要贴着这一空间的现实对象加以仔细烛照和艺术阐发,而不能天马行空、随意铺衍,以致让现实本身变得虚幻和不真切。哑铁的诗基本上做到了贴着实存对象而作艺术诠释这一要点,因此所呈现出的“仙女山”风貌具有相当大的真实可信度。自然,同样是对现实空间的描画,诗歌与散文却大异其趣,散文可以直接描写事物的外貌、色彩、形状、大小等物理属性,但诗歌则须超脱物质性而主要呈示其精神性,因此,以虚写实、虚实相生就构成了诗歌敞现地理诗意的最主要笔法。纵观上述几首诗,我认为它们基本做到了这一点,其艺术性也就不俗了。

在新诗创作中,对于历史空间的展示,既要以现实空间为基地,更要以历史渊源为诗情伸展的精神孔道,这样才能将一个具有悠久人文传统和历史遗韵的地理区域艺术地呈现出来。在这一辑中,陈衍强的《到永平》、蒋兴刚的《沈阳故宫》、夜鱼的《西湖吟》、舒眉的《焉支焉支》等,可以说是对历史空间的诗意塑造。以陈衍强的《到永平》一诗为例,

全诗如下:“你最好从古代出发/带着兵器 农具/和马帮的铃声/到大理州以西/把博南山走成比远方更远的古道/在澜沧江东岸/无论你是征战的士兵/还是流放的状元/都是永平的亲戚/在缅桂花一样芳香的风俗中/你可以逢山开路 遇水搭桥/用汉朝官话和各种方言/开垦辽阔的边疆/一个驿站借宿一夜爱情/一个渡口渡过一段婚姻/如果你想安居乐业/每天用黄焖鸡下酒/就赶紧找一个杉阳美女/她会为你放牧牛羊/种植漫山遍野的核桃和诗歌/即使你躲进皇上都想去的宝台山/头枕古刹的钟声/她会闯入你的梦中/为你灿烂成树上的莲花”,应该说,隶属云南大理州的“永平”其实也是一个现实地理,诗人也完全可以按照上文中的抒情模式,直接描述它的现实景观和自然风貌,不过在这首诗里,诗人陈衍强则是多用虚化的语言,一味陈述了与永平相关的历史和文化景观,而放弃对其现实景观的直接书写,进而将“永平”这一现实地理,塑造成一个有着悠远历史和丰厚文化的独特空间,我称之为“历史(性)空间”。举凡对历史空间的艺术写照,大多采用的正是这样的表达策略。

在现实空间、历史空间之外,诗人的笔下有时还会写到第三种空间,那就是想象性空间。这种空间少数也有现实的依据,但多数并不对应着现实中实际存在的空间形式,而是诗人借助自己的联想和想象而独立建构起来的新颖的空间。这一辑里,凌风的《晚风吹在天幕上》、蒋兴刚的《在低处飞翔》、施雁萍的《月光草原》等,就是较为典型的描绘想象性空间的诗歌作品。施雁萍的《月光草原》起首之句云:“月光的草原一望千里,豢养我思念的马匹/往事葳蕤。”这里所述说的“草原”,本来是存在着客观对应物的,不过诗人在描述它时,用了过多富于想象的语辞和以虚写实的笔法,并以明亮的月光将“草原”尽力装饰,这样一来,原本具有现实性的“草原”,却在诗中呈现为想象性的精神现象和心灵景观。蒋兴刚的《在低处飞翔》篇幅不长,只有三节,诗曰:“熟悉的低处在思想/上方/每天每夜/在信仰的风里穿行//在低处飞翔/忘记与生俱来的忧伤/翅膀/不再为无为而惭愧//向上吧/沿着初放的水仙/但我不相信/上升/是人间唯一的出路”,很显然,诗中所言的“低处”,并不指向现实中某个具体的地域,而是描述着生命存在的某种情状,或者某种并不高调的人生姿态与处世哲学,因此它是借助诗人出色的想象力所塑造和构建起来的虚拟性或曰想象性空间。

不管是对现实空间的描摹,还是对历史空间的述说,以及对想象空间的构筑,诗人都必须将诗意的呈现放在首要的位置,努力用富于艺术性的笔法将这些空间精彩地打开,神奇地照亮。通过对这些地理的艺术阐发和诗性彰显,中国新诗的空间美学,才可能会被逐步构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