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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悲伤地跪在你的卵巢边

2014-04-29刘原

南都周刊 2014年41期
一路向西的我在伤逝中登录了MSN,这是MSN彻底退出中国的最后一天,所有头像都已灰暗,只剩一个孤独的头像如磷火在招魂,那是北京的一位旧同事,我和她寒暄几句,感觉如同在荒原里交谈。

多年以后,我又回到了南京,离愁和胃酸同时涌了起来。穿过满街幸存的梧桐落叶,我在中山门的城墙上游荡,想起不曾掰阳澄湖固城湖母蟹的大腿已经很多年,想起某年某月在高邮湖畔古宅里目睹的槐花已经将息成泥,而那总统府上空的民国月光,再也照不到死去数年的“生逢70年代”酒吧。念及种种伤逝,妖冶的山风便从紫金山脚刮了过来。

入夜,和朋友“都市放牛”在酒吧酗酒。在过往的10多年间,我每次到南京,总是目睹他失恋或热恋,像一个永远要么旱死要么涝死的灾民。但我和他在小房里倾谈至深夜,也没见姑娘掀帘子进来,亦未见他低头发短信刷微信,讶异之下问他,他说你上一次见我之后我就彻底戒色了。他的话我信,我早年无肉不欢,如今胃却隐隐有皈依向佛之意,不喜油腻了。两个不再爱肉的老汉忽然静默了半晌。而外室的张嘉佳正懒洋洋躺在沙发上,他刚从武汉签售回来,不时有美貌文艺女青年从秋风沉醉的夜风里飘出来,拿书找他,他伸出签售签得严重充血的中指写完名字,继续假寐,那种醉生梦死的样子,像极了10年前还没丧失功能的“都市放牛”。

我们谈了许多正事,然后谈歪事。不能人事的放牛说自己很能人事的时候,曾经觊觎某姑娘,朋友劝他莫自取其辱,因此姝甚傲,他被激起雄心,决定冲击一下人生高度。该姝喜爱文学,初遇之后想发作品让他指点一下,他收到短信之后冷冷地问:你是谁?后来每次收到短信或QQ他回的第一句都是“你是谁”,被漠视的美貌姑娘很愤怒,决定也挑战一下自己的人生高度,于是在月黑风高之夜,捧着自己的文章敲开了牛棚。最能体现姑娘愤懑心情的是,她带上了换洗衣服。

我也年轻过,但年轻时不懂泡妞,听到这些秘笈时已经白发苍苍,就像破产富翁读《乔布斯传》,退休官员读《厚黑学》,进宫太监读《素女经》,毫无教益,纯属读闲书。

放牛还有一个必杀技,是每次分手,就会到长江上的江心洲深情地埋下一个写着前女友名字的牌位。某次偶遇前女友,他说来来来,我带你看一样你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然后带她去江心洲,抡起锄头刨下去,咦,这块牌怎么写着另外一个女孩的名字?丢一边再挖,怎么还是其他名字?继续丢一边,满头大汗地挖。前女友也不急,坐在树下,看这个情圣像盗墓犯一般撅着屁股挖掘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边聊艳史边吃螃蟹。我想起那些年错过的母蟹卵巢,心生悲凉,我只能跟前朝的遗少,跟当年母蟹的子嗣相逢了。而放牛,亦与那些烟花般冷去的卵巢,彼此消散在人间。然后,在形同陌路的时光里,你看我白头,我看你绝经。

大醉一夜,醒来去领奖。我给南京最著名的杂志写了12年专栏,“贩黄”辛劳,得个终身成就奖也该,诲淫诲盗是另一种德艺双馨。有女子在网上留言曰:“10年前,男友推荐我看你的专栏。如今,我和他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你却成为陌生的熟悉人。”姑娘,倘有来生,不要跟一个喜欢看黄色专栏的男人相爱。

大屏幕上是我10年前的照片,不忍直视,那时我还仅是领先处男半目,如今已经鹤发童颜宛如儿孙满堂。南京读者常说她们从中学开始读我的毒草,直到大学,直到结婚生子。好吧,请举起你们的手让我看到……还是算了吧,如今我在长沙,雾霾太大。

还没去秦淮河,还只远远眺了一下紫金山,金陵就此远去,少时年月就此远去,新欢和旧爱就此远去。一路向西的我在伤逝中登录了MSN,这是MSN彻底退出中国的最后一天,所有头像都已灰暗,只剩一个孤独的头像如磷火在招魂,那是北京的一位旧同事,我和她寒暄几句,感觉如同在荒原里交谈。我默默下线。床戏太短,岁月太长,有网民问大V:你每次大解后会不会先凝视一番自己的嫡系再冲水?大V说:既然已分手,不必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