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前的那场世界杯
2014-04-29朱学东
1990年夏,我骑车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按今天时髦的说法,叫驴友。
我的座驾是一辆家里才买了半年的金狮自行车,出发前父亲找修车的帮我整了整,我头戴遮阳热帽,随身带了个蓝色挎包,里边装了条床单,一件雨披,一本书,是周作人的散文集,《雨天的书自己的园地》;带了一个装满凉水的军用水壶;自行车后座绑了一张摇篮席、竹席,也就一米多长两尺多宽,是夏天垫在婴儿摇篮里的凉席;车把上搭了条链条锁,车架上绑了根木棍,带这条锁和木棍,更多是防身的想法。
6月30日晨,我自故乡常州武进乡下出发,一路问路,经无锡近郊,奔吴江。中午在无锡郊区路边小店吃完午饭,累了,就在路边找一棵大树,锁好自行车,铺上摇篮席,腿脚和头露摇篮席外,脑袋下垫着挎包和木棍,小眯。醒来继续埋头骑车,夜宿吴江。按公路路牌计,头天骑行105公里。
时值盛夏,骑车之苦可想而知。7月1日中午到桐庐,找个树荫下的餐馆,吃了碗盖浇面,喝了碗水,把水壶续满,咬咬牙,站起来,跨上自行车,继续出发。目标杭州。
下午四点多,到杭州城外,找一处休息地,稍喘口气,问讯,路人遥指杭州,吃惊说,骑车去杭州?还得好多路哦。一路相询,终于摸到了美丽的西子湖畔。
找了个小饭馆,照例要了碗盖浇面,然后骑车在西湖边转了转。
那时西湖边的冷饮摊,是个亭子式样的,亭子顶四周有檐。摊主见我戴着,显得有些文静——彼时还不到120斤,不像今天似的满身横肉,听说我是早上从吴江骑车过来的,又是大学老师,吃惊又钦佩,赶紧给我了张小椅子,让我坐下歇息。
那天晚上,是意大利世界杯联邦德国对捷克斯洛伐克的比赛。彼时我对足球比赛还比较热情,冷饮亭子里有台小电视机,摊主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坐在亭子里看球赛。记忆之中,这场球是比较沉闷的,最后联邦德国是靠马特乌斯的那一脚,把捷克斯洛伐克踢出局的。
等到比赛结束时,亭子的口上挤满了人,既是为看电视,也是为躲雨。
原来比赛过程,突然间下起了阵雨,冷饮亭边的回廊固然可以躲雨,冷饮亭因为有檐,也可以躲雨,还可以免费看球!
比赛结束不久,摊主开始收摊。此前他问过我住哪儿,我说没找旅馆,准备在西湖边上睡。摊主说可以睡在亭子的檐下,万一下雨也淋不着。并热情地要给我条毛巾被,但被我谢绝了。但我收下了摊主送我的几个纸箱,拆开了,可以铺在地上。
我跟摊主说话间,警察和联防队员来清场,原来那时西湖边是不让人过夜的。一些流浪者纷纷离开了。
当警察要驱赶我的时候,摊主主动为我说情,说我不是那些盲流,而是北京来的大学老师,从很远的地方骑车来玩的,想体验生活。警察和联防队员听后,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了我几句,就离开了。后来孙志刚悲剧发生后,我跟朋友回忆起1990年的夏夜,内心总怀有感恩,也感到幸运。
没有了世界杯的喧嚣,也没有了流浪者的夏夜西湖边,骤雨初息,繁星点点,清风拂身,劳累一天的我,枕书而眠,不觉一觉天明。
第二天中午搭车去了趟绍兴,回程经上海、常熟回家,全程5天半,平安到家,花费不到30余元。也算是人生的一次历练。
24年来,往事历历在目。
如今我早已髀肉横生,再无心力体力像1990年的夏天一样。自然,也更无胆量了,如今的社会环境,让我踌躇。
变化的不仅是我和自己所在的国家。当年的联邦德国,后来与民主德国从两个国家统一成了一个强大的德国,而捷克斯洛伐克,则从一个国家分为了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国家。
沧海已成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