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愧疚的豪饮
2014-04-29黄楚熊
我亦商亦文,重感情,朋友多。贾平凹先生曾在给我的短信里这样写道:“你豪爽仗义,几十年友情令我感动。”蒋子龙先生在回复我邮件时说道:“非常感谢你多年来不变的友情!”金庸先生也为我题过:“儒而从商,眼界必高,自由自在,快乐逍遥。”
我交际应酬多,酒量不错,喜欢开怀畅饮,从不欲饮还推。曾有几次,我把一斤装52度的五粮液分为三口喝完;有一年到江苏武进,朋友请吃大闸蟹,我喝了18瓶啤酒;在北京鲁迅文学院打酱油时,因为失眠,特意召集几个同学,喝我从深圳带来的洋酒,而我叫同学去买来三瓶每瓶三斤装的绍兴黄酒,仅一个多小时,九斤黄酒就被我喝光了。我常为豪饮称快,感觉过瘾。但是,却有一次的豪饮,迄今让我无法释怀。
1991年的一天,在深圳某单位的朋友,约我到嘉乐酒楼吃晚饭。当时的深圳,不像现在大街小巷都是精细的潮州菜馆。嘉乐酒楼以出品精,价格贵,装修高档而知名。当晚的饭局,只有朋友、我和制作圣诞蜡烛的港资公司郑老板共三人。郑老板是香港籍的潮汕人,是朋友和我的老乡。
晚上不到七点,饭局开始了。朋友说,郑老板今晚要请喝红酒。那时,我在深圳建设银行任职,掌管着贷款和批现金,有不少企业的老板和我往来。只要在福田或罗湖上档次的酒楼一开张,老板们争先恐后请我到那儿吃喝。我自诩是半个美食家和谙熟品酒之道的人。但在此之前,我没喝过一滴红酒,对红酒毫不知情。
不一会儿,鹅头鹅肝、鱼翅之类陆续上来了,服务员拿来一瓶红酒,在每个能装七八两酒的白色玻璃酒杯里,倒上了三分之一,酒的颜色是深红的。服务员倒上酒后,郑老板端起酒杯轻轻摇晃几下并闻一闻酒的味道,接着就和我们碰杯喝了起来。我一口把酒饮完了,感到酒是香滑柔顺,有浓郁的果香味道。但对我这个喜欢喝高度酒的人来说,觉得酒精度太低,与喝着饮料或喝着啤酒一样没什么区别。朋友说:“小黄,这种红酒不错,你喜欢就放开喝。”听了朋友的话,我把摆在面前的那瓶酒看了一看。这酒瓶圆形状,约30多厘米高,瓶身上面三分之一较小,下面三分之二较大,长宽约7厘米,瓶身的中间贴着一张长方形的标签,在标签上面是个大图案,里面左边是大且高的树木,中间是两层高的农庄,右边也是些树木,但比左边的要矮小些,图案的下面印着两行字,约有二号字大小,但是我不知道什么内容的英文字。
那时在深圳上档次的酒楼,较流行的是喝700毫升的法国轩尼诗长颈FOV或人头马VSOP,每瓶约300元。我心里盘估,眼前这种酒,虽芳甜醇美,口感柔滑,但酒精度太低,喝起来毫不刺激,每瓶大概80~100元吧?这样喝来喝去花不了多少线,郑老板够小气的,不让喝长颈FOV。
我调来深圳建设银行之前,曾在故乡的供销社干过售货员,做过会计,也下过海开办过服装厂,我习惯把接触到的各种不知价格的商品作一番核计,并常常为我核得准确而骄傲。就在我认定该瓶酒价码的时侯,朋友叫服务员拿来一瓶酒给我单独喝,他和郑老板就喝刚才倒给我们三人的那一瓶。酒上来后,我叫服务员把我的酒杯斟满,我反客为主,各敬了朋友和郑老板一杯,我把满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就这样,每瓶酒只能装满两杯,就被我分两口喝光了。郑老板见状,连夸我海量并热情地说:“黄先生,你能喝,别客气,开心地喝个够。”他交代服务员再拿酒上来。这时朋友冒出一句:“好事要成双,你还要再敬我和郑先板。”我听后,自已动手,把又拿上来的酒斟得满满的,再敬他们各一次,第二瓶给我喝的酒又是两口喝完了。酒一喝完,朋友和郑老板就叫服务员拿酒上来给我,他们也不时单独和我碰杯或三个一起觥筹交错。那个时候的我,虽然没有感到像喝白酒那样,血液循环加快而浑身热气腾腾,但也冥冥觉得整个包间里,荡漾着醇美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三人侃侃而谈,不时地碰杯喝酒。但朋友和郑老板都只是与我碰碰杯,他们酒杯上的酒分几次才喝完,而我还是把每瓶酒斟满并两口喝完。服务员给我拿了一瓶又一瓶,我没感觉有丝毫的酒意。就在这两个小时的饭局中,我在不经意间喝掉了五瓶,朋友与郑老板,只是喝了刚开始给我们三人倒上的那一瓶。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今晚菜金3200元,每瓶酒2000元,酒钱12000元,总共消费了15200元。”听到服务员这一番话,看到郑老板掏着信用卡签字结账,我霎时像小孩做错事一样,感到脸红心跳,羞愧难当。
虽然那次豪饮一晃己经过去二十多年,但这次无知的豪饮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无法挥去。我为我的浅薄,自作聪明与冒失的高消费行为深感愧疚。此后我又不知经历多少次豪饮,但不再那样莽撞了。这次愧疚的豪饮如醍醐灌顶,我的消费观念升华到前所未及的境界。它让频繁应酬交际,常常浸淫在酒海里的我,左右开弓,驾驭了讲消费、感情、面子三者之间的关系。
消费是生产的动力。但奢华消费是把双刃剑。俗话说得好,“一分钱一分货”,就怕不识货。只要你用自己的勤劳智慧拥有丰足的财富,那么,做一个奢华消费的人,堂而皇之。我就喜欢在力所能及和明明白白的状态下进行奢华消费。它是一种高品质的文化行为。然而,不管是低消费抑或高消费,它与讲感情、讲面子毫不相连,泾渭分明。消费的水平左右不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正的感情就像金子,贵在不变,无界无域。讲感情是为人的美德。如果人与人之间讲感情,社会才变得更和谐美满,世界会充满爱。相反,在今天注重市场经济的氛围里,讲面子的实质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它有着严格的界限。没有共同的价值观,面子问题无从讲起。假若你的人生坐标像云像雨,打肿脸充胖子,那么,活在当下,你会常为面子的问题苦恼而得不偿失。这个面子又何须讲呢?
责任编辑 张颐雯